第376章 你在講故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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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日總比陰雨多。

    那經過將近一個小時沒有光明,電閃雷鳴般的天地奇景後,生活又恢複了平靜。

    對於山汀區人民來說,這半小時是不平凡的,注定要被記錄進區誌,電閃雷鳴中,整座偏遠小縣陷入了黑暗,劈劈啪啪的聲音連綿不絕,約摸半個小時後,一道流光溢彩光芒像婚禮上的煙火,帶著喜悅、美妙、迫不及待的心情一頭紮到山汀區富饒神秘的深山老林裏。

    時間一晃兒,過去半月有餘。

    少年之間的微妙關係,逐漸被生活中的平凡勞累所中和衝淡,唐歡近來暈暈呼呼,總是感覺體虛多夢,四肢乏力,精神難振,這天實在難以忍受,便請了一星期假期,去看病。

    區裏山連著山,如一條可怖蟒蛇緊緊地纏住可愛的綿羊,這座縣級市也有一條大蛇緊緊纏繞它,也在苟延殘喘勉強存活著。“離家診所?好名字!”第十八中學的西南方向有一家診所,平常幾乎沒有學生看病,他們生龍活虎,茁壯成長,免疫力超強,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幹勁兒、衝勁兒,闖紅燈汽車也要讓路,去傳染區疾病也繞他們走。然而今天診所裏卻有一位呆頭呆腦,望著掛著吊針的輸液瓶出神的年輕人,現在他正在盯著滴滴噠噠的藥水,感受著液體流進血液並與之混合的感覺。

    離天診所!真是個不一樣的名字。”診所裏人很少,隻有老人和孩子,打針的孩子嗚嗚大哭,撕心裂肺;治病的老人,費力的喘著呼吸著,雙眼渾濁,目光散漫,生氣在他們身上幾乎要消失殆盡,僅僅背影就給人留下無盡的悲婉淒涼。一個老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還能活幾年,早點死了算了,老來難!越活越受罪。”有兩個孩子的哭聲引起了唐歡的注意,一個留著滿頭發鬏是個眉宇間透漏出清秀精明的小女孩,一個留著桃心發型,穿著被染成土了吧唧顏色的白t恤。他們很會哭,是個行家裏手,而且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創新了一種新的音樂境界。哭聲一答一合,直接從高調開始,如一聲炸雷,撕心裂肺的哭聲打動在場不多觀眾心靈,緊接著哭聲放緩變得悠長嘹亮,不似起調傷害耳膜,讓人逐漸適應,約摸不到一刻鍾,變得嗚咽起來,給人的感覺黑夜裏熊熊燃燒的火逐漸熄滅,一種可惜的感覺湧上心頭。就在徹底熄滅後,女聲以蚊子般嗡嗡起調,勾動男聲配合響起,逐漸再走上高音……

    好!”正在調配藥劑的女醫師忘乎所以得讚了一句,並鼓起掌來,仿佛聽完兩位著名演奏家的音樂會,神情恍惚,眼角掛淚,片刻之後才發覺自己正在要做的事情。

    哭聲讓人們一時間凝神傾聽,陶冶了情操,提升了新的欣賞境界。這應該作為一種新的音樂流傳開來,比肖邦、貝多芬創作的所有曲子還要好上一百倍,他們的曲子能夠勾動人最悲哀的心靈世界麽?不能,就算可以也隻是邊角料、毛毛雨、灑灑水,人類最偉大的音樂、最悲愴的音樂,就是孩子的哭聲,絕對沒有其他雜七雜八音樂,因為它們不是通過人的本身器官發出來的,隻有人類本身器官所發出來的聲響才能最表達人的最深刻的感情思想,才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鳴,才是人世間最偉大的音樂。

    水是每個人生理上所必需品,占了身體上百分之七八十的成分,曾有人戲言道:人不應該稱之為人,稱之為水人更加親切具體。血液是熱的,輸液是涼的,它們匯聚在一起,一冷一熱相互激蕩,融合相交,水稀釋了血液,血液稀釋了水,在唐歡的身體裏發揮著簡單的化學反應。身體的不適感鋪天蓋地的襲來,人體是人的載體,賦予人感受萬千世界的能力,疼痛、舒適、絕望、喜悅,都會對生命這個奇怪的物體產生意想不到的影像。“醫生,我頭疼,渾身難受!”唐歡如實的介紹著自己的身體情況,隻有讓別人完全了解你自己的所有的感受、需要,才能夠對症下藥,才能夠妙手回春。“等一會兒疼勁兒過去就好了,”四五十歲的婦女說道,她頭戴著白帽子,麵目漆黑、形容枯槁,身穿紅花藍底褂、白點黑底褲,趿拉著粉紅拖鞋,拖鞋顯得可愛幹淨,左手拿著輸液瓶,右手拿著針頭以及輸液管子。“她應該拿著大棒槌才合適,”留著桃心頭的小男孩說。

    上帝總是那麽不公平,給了人美貌就會吝嗇內涵,給了內涵必然少些不足,十全十美的事情像是天上的餡餅,隻適合軟弱的人在睡夢中期待吧。負責換輸液瓶和起針的中年婦女動作嫻熟麻利,很難想象她那麽粗糙的雙手居然是如此的溫柔善良。她的手一挑一弄,就把熟睡中孩子頭上插著的輸液針拔了出來。“我曾經在一位不願意打麻藥的姑娘臉上繡過一朵花,她一邊看著我繡花,還一邊讚歎我的手法。”中年婦女看著拔出來的針頭,滿臉虔誠的說道。要不是那個王八羔子,老娘早就是市人民醫院的護士長,早就是院長甚至比院長更大的官兒,命運真是會捉弄人,一件很小的事情可以拯救一個人,也可以毀了一個人,她奮力把針頭扔進垃圾籠裏,汙穢的叫罵聲吵醒了熟睡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神經病!”孩子的爺爺罵道。

    她笑了笑,搖了搖頭,轉身離開繼續換輸液瓶。人們嫌棄她的人,卻不嫌棄她的手藝,唐歡認真觀察著這個女人,覺得是個有故事的人,他平常喜歡觀察人性,人性的複雜多變對他來說很有趣,很有吸引力,甚至有時候專門到車流不息的大街上去欣賞別人的喜怒哀樂,為此瘋狂。唐歡想和她聊一聊,分享一段人生故事,可是想不到如何去開口,該怎麽找一個話題呢?正想著話題的時候,唐歡心裏越來越痛苦,仿佛心裏有一個貓兒大小的野獸在心裏胡亂撲騰,百抓無撓。“啊!嗚~”唐歡嘴角嘶嘶出氣,他喊叫著,強忍著疼痛。“忍著,沒骨氣的東西,”中年婦女剛好路過,剛好聽到唐歡哀嚎的聲音,不耐煩罵到。

    我快要死了!”唐歡疼痛難忍,抒發自己真實的感受。

    趁早死,活著受苦受累。”

    你為什麽還活著?”

    老娘活著幹你祖宗”

    你……”

    我曾經在輸液瓶裏撒尿,給患者用我的尿,這才是人世間最好的藥,是真正的好藥!”中年婦女以一種無法言喻的口氣說道。

    唐歡捂著肚子,汗水如泉湧冒出來,濕了衣衫,又髒又臭。

    本來他已經難受得要命,受刺激後幾欲發狂,一股輕輕揚揚的氣流,隨著冰涼的液態水,緩慢流向身體各處,每前進一寸,冷熱交替。

    唐歡模模糊糊間看到遠處走了一個人,一四十來歲的女人,個麵目可憎,罵罵咧咧,拿著一把薄片手術刀,一刀紮在韓朗的身上,一掀一挑剜出來拇指指甲大小的肉片,手法嫻熟且輕盈,讓他隻覺得微微一疼像針紮般。女人先從小肚子開始,不一會兒便到了大腿、小腿,血肉模糊,那女人居然始終微笑著。“你這個人間的惡魔,去死吧!”唐歡大怒想要握緊拳頭,在她微笑著的、醜陋的臉龐給予重重一擊,可是手腳的筋骨不知道啥時候被挑斷,握不緊拳頭隻能形成意識的拳頭,在她臉上拂過。

    喂!醒醒,還好麽?”

    嗯?原來是夢,還好是夢,”唐歡恢複了一絲清明,渾身依然劇痛,他看到頭戴白帽的中年婦女急切的問道,顯得很關心他,“果然夢都是反的,”唐歡舒了一口氣。

    要不要去醫院,你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要緊麽?”

    沒事了,感覺骨頭被換了一樣,隻是有點乏力。”

    那你在凳子上躺一會兒吧”

    唐歡躺在把兩隻凳子擺放堆在一起,手背上的針頭已經拔了出來,主治醫師說他對藥物過敏,暫時不能輸液。緩緩的進入了睡眠當中,什麽也沒有想,身心放鬆,他感覺自己在夢裏真的成仙了,夢中的世界真的宛如天堂一般美好,輕鬆自在,無憂無慮,沒有身體上上一切的痛苦。

    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也挺好······”他突然產生了如此的想法。

    外麵刮起了風,掛起來了黃沙黃土,遮蔽了明亮的光線,照映著這天底下也變成了昏昏黃黃,模糊了視線。“真是個糟糕的天氣啊!”剛從第十八中學出來,乘坐著環城九路車的王甜兒看著昏黃的天幕,她的心裏開始畏懼起來,大自然的力量真的神奇且雄大,看著看著,眼角餘淚,感慨著自己的悲慘遭遇居然一點兒也沒有被誰在乎過,自己一直崇拜信仰的神靈,在哪裏?他會來拯救自己麽?

    自己怎麽變得這麽多愁善感起來,本來不就是一個賺錢的機器麽,自己不需要思考,隻需要順從,就像他們一樣。”王甜兒的目光撇向了一直站在公交車上紋絲未動的兩個人,“真是兩個怪物!沒有自己的思想,有時候也的確是件好事,希望這次能夠大裂穀之行順利,不知道那個家夥見到我,會不會吃驚呢,嘿嘿。”王甜兒下意識嘴角上揚起來。

    嗚~嗚~”風聲像狼的嚎叫聲,醫務室裏的人心驚膽戰,他們心裏害怕,一頭吃人的野獸,就在身邊,身為動物的一種,本能性的感到危險,它侵犯了屬於人類的領地,不好好在深山老林動物園籠子裏待著,非要出來吃人,這不是向全人類挑戰麽?就算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也必須要鏟除,人畢竟是人,隻能人來吃人,動物是萬萬不能吃人的,因為它們不配,這是全地球人類一族的共識,也是全人類的危機。

    強勁的風吹開了鬆散的、搖搖欲墜的門,風不僅吹進來了討厭的沙子,還吹進來了三個奇怪的人,引起人的注目。說奇怪其實也不算奇怪,也就是一位美女身後跟著兩位一摸一樣的青年,“就是一隻鏡子裏刻出來的,”凡是認識雙胞胎的人都這樣說道。雙胞胎留著毛刺兒頭,眼睛大大的,尖嘴猴腮,皮膚白皙給人一種很有彈性的感覺,怎麽撕扯也不會有絲毫損傷。

    呦,唐歡,聽說你生病了,徐老大特地讓我們來看望你!”王甜兒一屁股坐在韓朗旁邊的椅子上,左手摸韓朗的額頭。

    外麵看來的確很冷了,她的手很涼,一股冰涼透過額頭傳向全身,讓他精氣神一振。

    額角不熱嘛,不是發燒,是身體別的毛病,來讓我再仔細摸摸。”

    別鬧了,有啥事就直說吧,這麽多人看著,鬧騰可不好,”唐歡趕忙製止了她,要不然指不定會做出來別的什麽事情呢。

    呸,假正經的小孩子,這裏人多,那等到沒人的時候你就願意是不?最討厭你們這樣的偽君子。”王甜兒撇嘴,佯裝發怒,“好了,不和你鬧,說正經的,這次徐老大讓我們來是有任務給你的。”

    什麽任務?”

    還記得前天的霞光麽?”

    記得,那種絢麗一輩子忘不了。”

    你們去捕狼。”

    捕狼?”

    名為捕狼,實為探尋大裂穀,尋找霞光的秘密,徐老大還為你準備了兩個幫手。”

    這兩位兄弟是?”

    他們兩人當中男的名字是無言,女的叫無豔,哎呀,有什麽事兒直接喊他們倆就是,反正你也分不清楚,”王甜兒狡黠地一笑。

    唐歡的目光在雙胞胎身上定了定,粗略地打量著他們。身形消瘦,長胳膊長腿長腦袋,看起來瘦弱憔悴,兩人年齡,過十五歲,麵目清秀,若是留著長發,必是一個小家碧玉,不留發,為奶油小生。他們發現韓朗在看他們,咧開嘴露出牙齒,衝著唐歡笑得很誇張,笑聲沒有聲音,不過從麵目上看出來他們是在笑。

    很好,你們有什麽能力沒有?”唐歡問。

    不知道,老大沒和我說,他們自己也不會說的,你也不用去問他們,”王甜兒看到唐歡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

    還有別的什麽消息麽?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現在就得走,事不宜遲,具體的事情在路上說,這裏人多眼雜,不方便。”

    那咱們走,”唐歡抖了抖肩,深吸了一口氣,用左手摸了一把臉。

    風又把門關上,屋內留下一片安靜,靜得可聽見濃重的呼吸聲。

    爺爺,這幾個人是在講故事麽?”一個紮著滿頭發鬏的孩童問。

    他們都有病,而且是神經病,我敢打賭,以後離那樣的人遠點,”老人關切地對孫女說。

    作者之痛,理解的人又有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