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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暗下來,太陽消失在天邊,月亮露出了半個頭。

    眼見那小兩口還沒有來,駱寶櫻立在門口東張西望,一邊與衛琅道:“你非得要上元節請他們來,可又沒個準備,門口連盞花燈都沒有,哪裏有一點氣氛呢!還不如明兒請他們來呢,他們成親之後,那是第一次過上元節。”

    她撫著肚子,很是不滿。

    其實她自己也是有點期待的,因衛琅那天與她說,在家裏也不是不能觀燈,她還巴望著他買許多花燈掛在屋簷下呢。

    這樣晚上亮堂堂的,他們就能坐在庭院裏用膳賞燈,順帶賞月。

    衛琅捏捏眉心:“最近我實在有些忙,許是年後積了不少奏疏,一半的還沒有處理呢,又有新的送過來,你也曉得,張大人前日致仕回老家去了,沒有首輔便是群龍無首,就在這當兒,皇上讓海大人入閣……”

    “什麽?”駱寶櫻大吃一驚,“海大人竟入閣了?那你,你做事可不是更加束手束腳。”

    前有楊敏中牽製,後有海明昌,這海明昌性子刻板,說一不二,不喜變通,也不知楊旭為何要這樣安排,她很擔心衛琅,怎麽還記得花燈的事情了,隻忙著問他有沒有受到欺負。

    “欺負倒不至於,不過總有些麻煩。”他扶著她,“你陪我出去走走。”

    駱寶櫻自然願意,披上狐裘隨他去外麵。

    沒料到他竟然走了另外一條道。

    那是他們才成親時,他帶她去的,印象裏喬木非常的高,遮掩住了路,很不好走,也有些陰森,她這會兒大著肚子,正當要小心的,他怎麽又帶她來這裏?駱寶櫻奇怪,正要發問,卻發現在小徑路口露出了柔和的燭光。

    這裏有花燈!

    她瞪大了眼睛,好像小孩子一樣叫起來:“原來你買了花燈了,都掛在這裏了嗎?”

    她要去看。

    衛琅拉住她:“慢些走,你會發現更好看。”

    他扶著她進去。

    她才發現這一條路上所有的喬木上都掛滿了花燈,那喬木呀有些有幾丈高,竟然在樹頂上都有花燈,映照的整個天空都亮堂起來。那小路也被清掃過,不像以前雜亂無章的,而今並沒有灌木長到路上來,踩著鬆軟的泥土地,瞧著身邊一盞盞掛在樹上的花燈,果然比在街上看有趣多了。

    那是獨享的絢爛。

    她嘴角一直翹著,滿溢了快樂。

    見到有棵樹上甚至還掛了燈謎,她忍不住笑出聲:“這是給誰猜的呀?猜中有獎嗎?”

    “有。”衛琅道,“你去猜。”

    駱寶櫻便拿起紅簽,隻見上麵寫了一句“橋頭佳人相道別,”打一字,她眼睛一轉道:“是櫻字!”

    “真聰明。”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駱寶櫻無言:“這就是獎勵呀?”

    “那你還想要什麽?”衛琅挑眉道,“我送了這麽多花燈給你!”

    駱寶櫻噗嗤笑起來:“我原本以為至少有個金錁子什麽的。”

    “來人,娘子猜中了。”衛琅卻突然一擊掌。

    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有個身穿緋衣的小丫環走到跟前,手裏端個托盤,托盤上竟然有兩串魚糕,駱寶櫻實在忍不住了,笑得花枝亂顫,衛琅把魚糕拿給她:“笑什麽,你答得越多,吃得越多。”

    小丫環任務完成,抬眸一看,駱寶櫻已經把魚糕吃得幹幹淨淨的,正撒嬌要衛琅給她擦手。

    她看著都臉紅,連忙告退了。

    等到羅天馳與駱寶珠來,駱寶櫻已經吃飽了,看到樹上的花燈,駱寶珠羨慕的不得了:“還怕這兒沒花燈,我專門去買了鯉魚燈呢!”

    “也沒事兒,就掛在樹上。”駱寶櫻道,“今日花燈又不嫌多。”

    駱寶珠把鯉魚燈給羅天馳;“你拿去掛。”

    他個子高,走到樹下,長手一伸就掛上了上麵。

    聽說這裏弄了花燈樹,不到一會兒,老爺子老夫人,何氏都來了,一個個都讚不絕口,眾人甚至就在樹中間設置了桌椅,圍在一起用膳,月亮升上來,又大又圓,一時歡聲笑語滿溢了整個庭院。

    可這件事兒竟然被人彈劾,說衛家驕泰奢侈,鋪張浪費,直彈到皇帝麵前。

    也是沒有其他缺點好找了,楊旭瞧一眼奏疏扔在禦案上,不過買上幾百個花燈又能使幾個錢,他昨日為討太後歡心,為兒子高興,在宮裏也掛了花燈呢,這些言官真是不知所謂!

    他大抵知道是誰指使。

    內閣裏布滿他的眼線,哪個官員什麽心思他都了解,衛琅這人也許是太聰明了,從不拉幫結派,做事公允無可挑剔,而楊敏中就不一樣了,把張本固拉下馬不說,還想把衛琅拉下來,真想把持內閣呢?

    他倒不記得當初是誰抬舉他入閣的!

    楊旭拿起朱筆在奏疏上寫上幾個字,與小黃門道:“請楊大人,海大人,衛大人入宮。”

    三人興匆匆進來,躬身行禮。

    原來是為立太子的事情,楊旭要征詢他們意見,其實這不過是表麵功夫,楊旭就這一個兒子,沒有皇後,也沒讓側室懷上,不立楊縉立誰呢?在這上麵,三人異口同聲的沒有反對,對未來的儲君也滿懷期待。

    楊旭嘴角挑了挑,又問起一事:“女真近日又在騷擾閩和縣,你們看,派哪位將軍前去為好?”

    閩和縣處於北地,更確切些來說,實則是位於女真境內,故而每隔幾年總要來那麽一回,那地方又遠,若派大軍前去,女真見聲勢浩大一下就逃得遠遠的,可派得人少未必又能打贏,楊旭為此也頭疼的很。

    這就像一個頑疾似的長在身上,怎麽治也治不好。

    楊敏中心知楊旭的性格很是強硬,他忙道:“皇上,以微臣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如派二十萬大軍前去北地,不為閩和,而為女真。咱們大梁兵強馬壯,區區女真不在話下,該當讓女真臣服了!”

    二十萬大軍,楊旭眉頭擰了擰,那又得支出多少糧草!

    近年風不調雨不順,雖說衛春堂將戶部肅清,可也沒有弄回多少銀錢,若是再起戰事,明年又鬧天災,如何救濟百姓?但他並沒有表現出喜怒,另外兩人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海明昌道:“大梁雖不曾疲於戰事,可西有韃靼,南有倭寇,糾纏數年方才有個清淨,而今恐不合適再派出大軍,不如便派出幾千兵馬,驅退女真了事。”

    這建議與往年十幾年又有什麽不同,閩和縣的事情早在先帝時就已經存在,不管是派大軍,還是少量兵馬,都沒有多大的用處,他把目光投向衛琅,詢問道:“你如何看?”

    兩種法子都不成,隻能另辟蹊徑,衛琅躬身道:“臣是有一建議,正如楊大人所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微臣以為,不如放棄閩和縣,閩和縣方圓不過數裏,居住在縣裏的百姓也不過百來人,而派出大軍不管是多是少,都需要不小一筆花費,得不償失。”

    楊敏中麵色一變,怎麽也沒想到衛琅會讓楊旭退讓,但他心知這是一個好主意,可這主意未必會得楊旭的心,他沉聲道:“百姓少,就不是咱們大梁的子民嗎?原來衛大人你竟是這等苟且偷生之人,要把閩和縣割讓,咱們大梁顏麵何存?那些百姓,就活該淪為女真的奴婢不成?”

    聲音回蕩在乾清宮,很有幾分凜然,也說得衛琅多麽不堪。

    楊旭的眼眸也變得冷厲了一些。

    可衛琅仍是不卑不亢的:“微臣並沒有說不管,閩和縣百姓人數少,故而要遷徙到別處很是容易,假使安排妥當,也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情,可他們要不搬走,一輩子都難以安寧,時不時的會受到女真的威脅,為此丟去性命的人不在少數。至於大梁顏麵……大梁地大物博,合適居住的地方數不勝數,何必非得讓子民住在那樣的地方?然後為這樣一處貧瘠的閩和縣,讓將士們做無謂的犧牲?”

    “在別人看來,大梁隻不過是丟棄了一塊無用的土地而已,事實上,周邊這樣的土地原本就有許多,還有無數的荒漠,難道非得讓百姓住在上麵,才能體現大梁的威風嗎,請皇上三思。”

    他款款而談,沒有急切,也沒有退縮,他隻是在很耐心的闡述一件事情。

    海明昌聽完了,由不得點頭,這衛琅果然名不虛傳,深得衛老爺子的風範。

    雖然海明昌時常與衛老爺子不對盤,可兩人是惺惺相惜的,因為衛老爺子對事不對人,而衛琅也是,他們做事沒有私心,全是從大梁,從百姓的角度去考慮一件事情,這樣的人怎麽不受人尊敬呢?

    楊敏中看海明昌也站在他這一邊,就有些惱怒,他道:“閩和縣一直都是大梁的領土,假使把百姓遷出被女真占領,女真恐怕會以此做據點,侵犯附近城池呢!”

    楊旭目光在他臉上掠過,淡淡道:“閩和縣真有這樣的作用,女真早就占據了,他們隻是把閩和縣當奶羊,百姓在那裏辛苦勞作得到一些收獲,他們到得一定的時間就去搶,那是他們的奶!”

    “我們不能再給他們這樣的好處了。”他朗聲道,“衛大人,這件事朕交予你處理,你派合適的官員去閩和縣,把百姓遷出來!”

    “皇上!”楊敏中失聲道,“這……”

    “都退下去吧。”楊旭沒再讓他說話。

    三人行禮告退。

    到得外麵,海大人笑眯眯與衛琅說起話來,楊敏中冷眼瞧著,說不出的憤懣,從今日看,楊旭分明是極欣賞衛琅的,看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衛家有衛老爺子,有衛春堂,衛琅有大好的後盾,也許哪一日楊旭會讓他做首輔呢!

    請大家看下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