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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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罩著青紗的窗半開著,紫芙立在美人榻旁,卷起駱寶櫻的袖子看,隻見一截白藕般的玉臂間,赫然有一圈紅印。

    她不由皺眉:“那華公子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竟這麽用力!”

    姑娘細皮嫩肉,哪裏禁得起他一番捏握?

    藍翎急忙忙拿來祛瘀膏:“姑娘不準往外說,奴婢隻得講是自己撞到了,幸好府裏用得東西好,便是奴婢們身邊,還有這青玉膏呢。”

    她取出一些抹在駱寶櫻的手臂上。

    觸之清涼,很是舒服。

    紫芙給她放下袖子,駱寶櫻歪在榻上,不太想動,從白河離開的瞬間,她曾回頭看向那座水榭,那座幾令所有人可望不可即的地方。而今,於她也是一樣,成為禁地,便是畫舫在白河遊得一圈,她也沒能看到她的大姑姑。

    那個最疼她,待她如同親女兒的大姑姑。

    怎能不失落?

    她微閉著眼睛,長歎出一口氣。

    待得夜深,未免輾轉反側,誰料窗欞發出咯的一聲,她抬起身子,隻見一個黑影已然敏捷的翻了進來。這是她第二次遇到這種情況,不曾像以前那樣驚慌,而是輕聲斥道:“天馳,你怎得又擅闖民宅?”

    羅天馳拉開蒙麵黑紗,疾步過來道:“你到底傷著沒有?日深這混賬東西,竟敢推你,奈何我不能暴露,不然非得揍他不可!”

    原是關心她,駱寶櫻道:“隻是推一下能有什麽,倒是你,就不怕被別人抓住?”

    “衛家我來過幾回了,對此地護衛布置一目了然。”他坐在床邊,“不比咱們侯府,文官府邸疏鬆的多。”

    駱寶櫻這才露出笑容,打量弟弟的臉,問道:“今兒宮裏熱鬧嗎?”

    “當然,哪一年不……”羅天馳頓了頓,心想姐姐不在了,可誰的生活都沒有變,宮裏宮外仍是喜氣洋洋,都在歡度端午,除了真正疼愛她的人,“大姑姑都沒怎麽用飯,還是表姐相勸,才吃了一些。”

    表姐的話便是劉瑩了。

    她驚訝:“表妹端午竟沒在劉家過嗎?”

    她跟羅天馳是因為沒有父母,一到端午,從早到晚的都在宮裏,與皇上皇後他們一起,而劉瑩有劉家,至多去拜見下,晚上定是要與二姑夫,二姑姑他們過節的。

    羅天馳嗯了聲:“大姑姑因你去世,前些日子憔悴不堪,二姑姑便帶了表姐去,表姐能說會道,總能勸得大姑姑開懷,後來便常去宮裏。我倒覺得挺好,至少大姑姑有個陪著解悶的,不用總想起姐姐傷心了。”

    難怪,駱寶櫻心想,上回見到她頭上戴了粉寶,那必是大姑姑賞的了,而往前她在,這些東西,哪一樣不是賞給她?

    念頭閃過,她忽地記起那日落水,劉瑩也在身邊,不由問道:“都說是陳玉靜推我入水,表妹也這麽說嗎?”

    “表妹當日受到驚嚇,什麽都沒有瞧見,不曾說是陳玉靜。”羅天馳道,“隻她身邊一個丫環說是陳玉靜推的,可也是模棱兩可,畢竟那日擁擠看不真切。是了,不止你一人落水,蔡家姑娘也摔入河,隻被救了上來,聽說她少時住在鄉下,會遊一些水。”他歎口氣,伸手握住駱寶櫻的肩膀,“姐姐,你莫要再想這事兒了,定是陳玉靜,她恨你入骨,把你曾送與她的畫都撕成了兩半,而今你雖變成駱家姑娘,可有我護著你,你這輩子也不用擔心什麽。”

    他還是咬定了是陳玉靜,駱寶櫻不與他爭,等到將來水落石出,定會讓他心服口服。

    “對了,江麗宛真嫁人了嗎?”駱寶櫻詢問,“華榛這臭小子為此惱上我哥哥了。”

    “聽說是已定親。”羅天馳挑眉,“我已經警告過日深,假使他再敢來打攪你,我非得揍他!”

    “你打得過他嗎?”駱寶櫻笑著道,“他比你習武習得早,我告訴你,隻消去找他爹就行了,到時他還不是像隻耗子?”

    羅天馳噗的笑起來。

    姐弟兩人說得會兒,羅天馳才告辭離去。

    因一早袁老夫人已發話,說要與袁氏去燒香,正當伽藍菩薩生辰,袁氏便欲領幾位姑娘去白馬寺。

    衛老夫人笑著與衛二夫人,衛三夫人道:“也是休沐,不凡帶著恒兒,琅兒他們一起去。”

    中了衛三夫人下懷,她著實為衛琅的婚事焦心,總覺會被羅珍的去世影響,就像京都吳家的一位公子,也是在成親前,未婚妻染病身忙,後來那終身大事一直拖了五年,直到去年才勉強挑得合適的妻子。

    她當即就答應了。

    衛二夫人是可去可不去,不過大梁信佛,每年大戶人家無不去寺廟供奉香火,大筆銀子投進去,問菩薩要些回報也是應當的吧?

    故而也便去了,兩家零零總總加起來,竟是有二十來人,各自乘著馬車,朝城外的雲山而去。

    官道上鮮花開滿無數,香味隨著風飄入車廂,駱寶珠伸出小手,偷偷把簾子卷起來看,隻見外麵青山綠水,由不得道:“這裏好漂亮呀,好像湖州呢,怪不得寺廟也在這裏。”

    久違的地方了,駱寶櫻也探頭去看,誰料後麵馬蹄“得得”聲響,隻見一道雪白的影子瞬時落入眼簾,她驚訝的發現,原來竟是衛琅。

    他騎著馬過來的。

    印象裏,還不曾見過他這般。

    畢竟是讀書人,溫文爾雅,便算朝廷偶有舉行官員的馬球賽,也沒見他參與,駱寶櫻好奇道:“你會騎馬呀?”

    “在江南便學會了。”衛琅握著韁繩,穿一身與馬兒顏色相同的白袍,映著陽光,渾身金燦燦的。

    明知道自己俊美,也從來不收斂,所以才引得姑娘們動心,駱寶櫻鄙夷的瞧他一眼,哼得聲把簾子放了下來。

    小姑娘的臉立時就消失在深青色的細綾之後,衛琅怔了怔,完全不明白又哪裏得罪她,暗自心想,都道女人心海底針,這小丫頭還未長大便這般善變,往後還不知道怎麽樣呢,他一拉韁繩,馬兒疾馳奔了出去。

    很快便沒有聲響。

    到得雲山,眾人一一下來,袁老夫人已經等在白馬寺的客房,見到袁氏,笑道:“總算來了。”又與衛二夫人,衛三夫人見禮,“住在衛家,多有麻煩,幸好你們包容。”

    兩人忙道客氣。

    姑娘們隨著小沙彌去菩薩麵前進香求簽,像駱寶櫻,駱寶珠這種,自然不會想求姻緣,駱寶樟幾個就不一樣了,跪在地上極為虔誠,等甩出簽文時,更是小心謹慎。先是自己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麵上神色莊重,也不與旁人看,掐在手裏便出去解簽文。

    很是神神秘秘。

    駱寶櫻看在眼裏,頗是好笑,隻等她跪下來時,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假使世界真有神佛,她也不知該怨恨,還是該感激,奪去她的命,又給予她新的生命,到底是為何?可是要昭示她什麽真理?

    她端端正正三叩九拜,暗暗道,隻望菩薩可以助她解開落入白河的懸案,另外,希望她關懷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小姑娘這神情比任何都要來得嚴肅,站起來的時候亦是端莊,不若駱寶珠,雙手一撐就爬了起來,帶著孩子的天真。

    衛琅立在駱元昭身邊,若有所思,半響走去裏麵的禪房,豈料駱寶櫻也走了進來,兩人一對上,彼此都怔了怔。

    “你要點長明燈?”衛琅問。

    駱寶櫻支吾著不知該怎麽答,其實她是想為真正的駱寶櫻點一盞,這世上,誰人也不知駱寶櫻已然去世,成為了孤魂野鬼。沒有人會為她燒香火,奠基她,而這,是自己虧欠她的。

    見她有些驚慌,衛琅沒有再問,轉過身接過小沙彌手裏的火柱,點燃了麵前荷花形的長明燈,燈火一下亮起來,像開出來的小小花朵。

    她看得片刻,忽地問道:“這是為誰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