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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尷尬起來。
賀琛到底單純,隻當衛琅是以表哥的身份保護表妹,一時倒覺得自己確實做得不妥,畢竟上回已經出事,而今妹妹一個提議,他為想多見見駱寶櫻,又想入非非,忙與她道歉:“是我考慮不周,這樁事,三姑娘便當沒聽見吧。”
他告辭走了。
駱寶櫻看著他背影片刻,忽地轉過頭盯著衛琅:“倒不知三表哥會偷聽別人說話。”
“又不是關著門,還不準別人路過?”衛琅淡定自若,“我原要下樓與人會麵,誰料正巧碰到,為怕打攪,我還多等了一會兒。若不是賀公子有些過分,我本也不想過來。”
駱寶櫻目瞪口呆。
果真是狀元郎,說的話滴水不漏,她能說什麽?
她哼一聲:“我的事兒,以後不要你管!”
衛琅挑眉:“你的意思,你還真想去賀家教馬術?你可知道你幾歲了?咱們大梁,女子最小十三可嫁,你成日往賀家去,便是姨祖母恐也不會答應,就不怕閑言閑語?”
“表哥的意思,姑娘家還不能互相來往了?”駱寶櫻沒好氣。
“正當的來往自然可以。”衛琅垂眸瞧著她,“今日算我多事,你要去,誰也攔不住,隻是站在表哥的立場,為你著想一二。”
他也知道是表哥,她親哥哥還沒有發話呢,他倒是管東管西的,駱寶櫻顰眉道:“你還有衛菡,衛蓮兩位堂妹妹呢,有這閑工夫,不若多替她們著想,不用專為我……”
若沒有以前那樁事,有人關心她或許感激,可衛琅是什麽人?他不是一個多事的人,而今卻揪著她不放,駱寶櫻著實不悅。
那情緒都擺在臉上,極是生動。
衛琅目光閃了閃,落在她腳尖。
深藍色的棉裙下,半露出淺碧色並頭蓮的繡花鞋,上頭各自綴了數顆小小的珍珠,今日,隻有這鞋子,耳墜是她該有的打扮。她不喜歡羅天馳,看起來對賀琛也是可有可無的感情。畢竟那少年滿心傾慕,而她不過是被表達的一方。
那她會喜歡誰呢?
一個念頭突然從他心頭升起,他無法猜到,像駱寶櫻這樣的姑娘會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他目光又重新回到她臉上,安靜的瞧著她。
眸子深似海,怎麽也看不到底。
駱寶櫻有些不自在了,一甩袖子就走。
身後九裏的聲音傳來:“公子,戴大人在四樓又問了,說有從河南來的……”
聽到河南二字,駱寶櫻心頭一動,轉過身,卻見衛琅已經從樓梯上走下去了。
原來也不是假話,果真要去與人會麵。
那戴大人,莫非是太子的心腹戴階?可怎麽會提到河南,父親作為巡按視察河南,距離他寫上一封家書已經有三四個月,聽說江順曾也在那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駱寶櫻當然關心駱昀,且她也知道太子與江順曾等人的關係。
父親此趟去,是有些凶險的。
滿懷心事走回雅間,對上賀芝華探究的眼神,她微微一笑。
賀芝華招手:“你快些過來,樓下舞龍燈了!”
她往下一看,隻見條巨大的火龍遊在燈海裏,周圍皆是人群,隨著它的移動而歡呼,跟著往前,將上元節的熱鬧推到了頂端。旁邊的駱寶珠看得目不轉睛,時不時的驚叫聲,而駱寶樟好似覺得沒意思,輕嗤聲道:“觀燈在上麵好看,可這龍燈啊,還是要下去。”
說完,竟叫上兩個丫環當真要走。
駱寶棠驚訝:“你這會兒怎麽好下去?大哥都不在,你一個姑娘家……”
“行了。”駱寶樟嘴一撇,“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走丟?”
她徑直走出了門口。
若是尋常,駱寶櫻興許會叫住她,可這次沒有,上回的事情讓她發現,駱寶樟這人不算笨,她將很多人都想得很壞,那麽其實並不容易被算計,且她到底也沒有闖過什麽禍事,她懶得勸阻。
再說勸了,駱寶樟也不會聽。
她托著腮,仍專注的觀燈。
少女潔白如玉的臉龐被通天的燈火照得仿佛透明似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誰也猜不到她在想什麽,可卻那麽吸引人。賀芝華定定的看著她,想起自家哥哥,無端端的竟為他傷心起來。
若是娶不成駱寶櫻,哥哥該怎麽辦呀?
外麵,駱寶樟順著樓梯,一階一階的慢慢往下走。
湖綠色繡大紅牡丹的短襖稱得她一張臉豔若桃李,可此刻她心情並不是那麽愉悅,她沒有駱寶櫻的好命,天生是嫡女,才貌雙全,來觀個燈就有公子哥兒圍著她轉,而她呢?袁氏前幾日說得很清楚,就要將她的婚事定下來了。
不是像駱寶棠嫁那樣的清貧人家,就是給人做續弦。
可死了妻子的男人,有幾個能有父親這樣的容貌才幹?
她心裏不服氣,今日上元節,權貴眾多,她或者能替自己選另外一條路。
想到這裏,她眉眼又浮起笑意。
其實,駱寶樟真的生得不錯,有金姨娘的好底子,又繼承駱昀的血脈,外表極是亮眼,她知曉自己哪裏漂亮,從五樓走到一樓,便已經讓好些公子哥兒又打探起她的名字。
可她並沒有主動與人搭話,她已然知道,膚淺的投懷送抱隻會顯得低賤,就跟衛恒一樣,想讓她做妾!可做妾還不如不嫁,她厭惡透了像金姨娘那樣,從前壓著王氏,現在又壓著袁氏,日子過得人不像人。
她步履輕盈又不失端莊的走到門口,旁側忽地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駱大姑娘不在樓上觀燈,非要下來嗎?”
駱寶樟驚訝,轉頭看過去,見到一張略有些眼熟的臉,想一想,才發現是那日在白河上見過的。
那人是章家的庶子!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被嫡子嫡女排斥,鬱鬱不得誌,與她一樣。
好似同病相憐,她那時才會衝他笑。
她淡淡道:“龍燈還是在樓下看才好看。”
“是嗎?”章無咎挑眉,心裏清楚她的目的。
大約庶女攀不到一個好人家,自己給自己尋夫婿來了,不過就這身份,又怎麽能勾搭上世家子弟呢?他朝駱寶樟看一眼,猜測她要求恐是頗高,這才會不滿嫡母,不甘心屈服命運。
駱寶樟不欲與他多說,抬腳走了。
章無咎徑直走到五樓,在最西側,章無非夫婦與章佩也在,章無非正安慰妹妹:“我已經與父親提了,父親平日什麽都依你,定會想法子的。”
章佩眼睛一亮,隻想起此前看到羅天馳與駱寶櫻眉來眼去,心裏又不舒服的很。
不過到時她嫁給羅天馳,自然有法子收拾他,讓他死心塌地的,也讓駱寶櫻的美夢落空!
眼見時辰已晚,駱元昭謝過羅天馳,領著駱寶櫻幾個回去。
下樓時,駱寶櫻看到衛琅就在前麵,便與駱元昭小聲道:“好似三表哥知道爹爹在河南的事情,哥哥你去問一問,祖母與母親也好放心,祖母這兩天又在念叨爹爹了。”
駱元昭有些奇怪:“你怎知?”
“剛才在賀姑娘那裏,我隱約聽得幾句。”駱寶櫻不好說得太清楚,但她肯定,絕沒有聽錯,要不是跟衛琅關係微妙,她恐是早就忍不住自己去問了,可現在也隻好讓駱元昭去。
父親此行已有多日,駱元昭當然也關心他的安危,聽妹妹這麽說,忙走出摘星樓,朝衛琅追過去,駱寶櫻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有心聽聽是什麽事兒,誰料駱元昭沒說得幾句就折了回來。
“三表哥說沒這回事。”駱元昭道,“你到底怎麽知道的?”
“什麽?”駱寶櫻大怒,她明明聽見的好不好?到底衛琅想隱瞞什麽?為何不告訴哥哥呢?
心裏著急,擔心駱昀真有事兒,她想一想,趁著家人沒注意,快步走到衛琅身邊,壓低聲音道:“我在賀姑娘定的雅間那裏聽到了,九裏說戴大人要與你見麵,還有從河南來的……來得什麽,急報嗎?你為什麽不說給哥哥聽?”
她語氣很快,像爆豆子一般。
衛琅淡淡道:“既然是你聽到,為何要你哥哥來問?”
駱寶櫻噎住。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要問衛琅事情,總不能說她討厭他吧!
可她幾次三番無視衛琅,如今張口,又委實有些困難,她心想,其實又何必問他,她還有弟弟羅天馳呢,就不信羅天馳沒有辦法!她一咬牙:“不說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她轉頭就走,衛琅拉住她:“既然來了,又何妨一聽?”
“不聽!”她要掙脫他。
他不願放,下意識的用力,兩人角力間,她穿著繡花鞋,踩在地上使不出什麽力氣,隻覺身體一空,被他猛地拽入懷抱。
貼著他胸口,她驚愕得睜大了眼睛。
滿天的燈火落入眼眸,像星星的碎片。
姑娘丟了魂,此刻並沒有往日裏的傲氣,隻有茫然與無措,嘴唇微微啟開來,露出雪白的貝齒,呼吸從裏麵溢出,輕拂在他鼻尖。
那瞬間,他突然有種衝動,想低頭一親芳澤。
平生第一次,他那麽想親吻一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