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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袁氏,駱寶珠關上門說得會兒話,駱寶櫻便回去了。
眼見時辰尚早,想起過幾日便是端午,她把金庫鑰匙給紫芙,讓她去取些玉石來,她記得那個箱子裏大的小的都有,還有穿孔的,便叮囑拿穿孔的小的,同時又吩咐小燕兒去問管家拿些香料,像是白芷,甘鬆,芩草等等。小燕兒人小鬼大,笑嘻嘻道:“夫人要做香囊呀?奴婢這就去。”
她飛快的跑了。
藍翎聽得這一句,不用駱寶櫻開口就把針線拿過來,又去尋邊角料。
駱寶櫻道:“這絲線不行,得專門的五色線呢,你去繡房問問。”
衛琅說她懶,所以這回她準備又做長命縷,又做香囊,看他還說不說。
過得兩日,吳家派了小廝來傳話給袁氏,袁氏這就匆匆去往上房。老太太正抱著嘉兒玩呢,小家夥現在活潑又可愛,常陪在老太太身邊,逗得她連葉子牌都不要摸了,就是管不住手,總是給嘉兒吃這個,吃那個,袁氏有些不悅,隻不太過分,她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在椅子上坐下,她瞄了一眼玉扇,仍是憨厚的老實樣,隻可惜知人知麵不知心,家裏竟藏了這麽一個東西!
“母親,剛才吳家來人,說吳姑娘已經康複,故而定親還是選在那一日。”
老太太高興道:“那看來不是麻風病嘛,是不是風疹子,被風一吹就得了,暖些又好了?”她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幸好幸好,那咱們可得準備好聘禮,上回你說得禮單我瞧瞧,吳家姑娘怎麽說也是大家閨秀呢。”
言下之意好似他們還高攀,玉扇手指握成拳,她兒子怎麽就配不上了?倒是那吳姑娘勢利眼,指不定肚子裏都是壞水,她不能讓駱元玨娶她,所以才偷偷去轎子裏放了引發疹子的藥水,照理說不可能好那麽快。她眉頭皺了皺,不太明白發生何事,難道吳家請了很厲害的大夫?
可那是她獨門的,當初也是采藥時誤打誤撞發現這三味藥混在一起會刺激皮膚。
她臉色略顯焦灼,袁氏嘴角一挑道:“確實咱們家世不足,元玨又是……”她沒說完,但誰都知道是庶子,“其實吳家夫人也有些猶豫的,母親,要不是老爺,可不一定願意嫁過來,不像元昭畢竟是嫡子。”
明裏暗裏的貶低駱元玨。
玉扇氣得渾身發抖,可在這裏她不能發作,竭力的按捺下來。
老太太點點頭:“你說得是,吳姑娘生得也漂亮,沒有老爺的關係,是不容易。”
玉扇睜大了眼睛,沒料到老太太也這麽說,她心想自家兒子那麽出眾,年紀輕輕就進入翰林,多少人羨慕,現在娶個吳家姑娘算得什麽?怎麽一個個都在說是駱昀的功勞?
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駱元昭他曉得替他娶個名門世家的姑娘,輪到駱元玨,他拍拍屁股去了長安,什麽事情都交給袁氏。袁氏那是兩麵三刀的人,把嫡子嫡女伺候的不錯,對庶子庶女可就沒那麽好了!
她本是想借老太太的嘴,可現在看來,老太太的想法跟袁氏一樣,根本就不把駱元玨放在心上。
袁氏說完,站起來告辭。
玉扇猶豫再三,雖知渺茫,但還是試探的道:“老太太,您真要把吳姑娘嫁給二少爺?那疹子還不知道會不會重新發作呢。”
“既然好了,那大夫自然是有辦法,重新發作還不是能看好?”老太太安慰她,“你莫擔心,這吳姑娘爽利大方,雖不如婧英溫柔,但我瞧著將來定也是個賢妻,再者,兒媳婦也問過元玨,他並沒有反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麽反對?玉扇咬一咬嘴唇:“也許可以選個更好的呢。”
“哎喲,兩家都要定親了,還挑什麽?已是說好的事情,咱們這頭毀約,將來傳出去外頭怎麽想?”老太太皺眉,拿起一塊點心於嘉兒吃,看著他喜滋滋的她也沒心思跟玉扇詳說,擺擺手讓她退下。
於老太太來說,這門親事頗是滿意,現在就隻一個駱寶珠還未定,等到她也嫁了,就可以巴望著子孫滿堂了。
玉扇見狀,氣恨的走出去。
她這輩子沒什麽願望,就隻為兩個孩子,希望他們嫁得好,娶得好,可駱寶棠自己不爭氣非得喜歡那唐公子也罷了,駱元玨卻不一樣,他是個男人,將來駱家早晚要分家,他娶個什麽妻子便很重要。瞧瞧蔣家,那是名門望族,蔣老爺子還是閣臣,雖然年事高已致仕,可他還有個出色的兒子,而吳家呢,也就三代以內在朝為官,那吳老爺還沒什麽政績,她越想臉色越難看。
都是自己拖累兒子!
五月五,端午節,舉國歡慶,作為大梁官員也難得的迎來一天的假。
小夫妻倆起來,用完早膳要去拜見長輩,衛琅叫住駱寶櫻道:“你沒什麽事兒與我說?”
駱寶櫻搖頭:“咱們天天見麵,要說的話早說了,還留到第二天不成?”
衛琅眉頭一挑:“我瞧見你做長命縷了,還不給本官戴上!”
前幾日他回來就發現,書案上了留著一把剪刀,這種情況肯定是駱寶櫻才做完什麽還沒來得及收拾,眼瞅著端午節要到,他心頭暗喜,結果這女人臨到走還不拿出來,非得他自己開口呢。
這輩子算是栽在她身上了!隻他已習慣在她麵前厚臉皮,討個東西算什麽?男人能屈能伸。
見他耍賴皮,甚至還把手伸出來,駱寶櫻噗嗤笑道:“沒個樣子,要是我真沒做,你不是把臉都丟盡了?”
“你那麽喜歡我,不可能不做。”衛琅催道,“快些。”
駱寶櫻就把編好的長命縷套在他手腕上。
五色絲線,混了金縷,極是漂亮,有一頭甚至還串了五顆珠子,衛琅瞧一眼,發現這顏色也正好是五種,青白紅藍黃,他不由笑道:“比去年做得好看,這珠子是金庫拿得?”
她點點頭,目光落在他手指上,不比女人纖細,可骨形優美,又蘊含著力量,想起每晚上他都用這樣的手擁著她,碰觸她,臉上就有些發燙,撒嬌道:“你得一直戴到明年端午呢。”
“若是這繩子不斷,我便戴著。”他從袖中拿出一物,“禮尚往來。”
竟是一支打造精巧的豆娘,端午佩豆娘是江南傳統,在京都並不多見,駱寶櫻在湖州時便看到有人戴這個,她喜滋滋接過來好奇問道:“你在哪家鋪子賣的?打這豆娘可是要花一番功夫呢。”
小小一支釵頭,包羅萬象,有仙佛蟲鳥百獸,還有八寶群花,正中間插之艾葉招百福。
“提前去鋪子找鍛造師傅定的,不然你以為呢?”衛琅拔掉她發髻上一支玉簪子,把豆娘插上去,自言自語道,“聽聞女人戴上這發釵,一年都不會生病,不過你身體原也強健,戴不戴都一樣,隻是圖個吉利,戴總比不戴好。”
那是他的心意,駱寶櫻低頭把藏著的香囊拿出來,垂眸掛在他玉帶上:“這個戴了也包治百病。”
鼻尖傳來一陣濃鬱的藥香,衛琅委實沒料到她還做了香囊,眼角眉梢都溢滿了喜意,伸手碰一碰它:“這個我也戴一年。”他慢慢低頭,親吻她的唇,好一會兒才牽起她的手去給長輩請安。
二人珠聯璧合,衛老夫人看著就高興,而今隻希望能得個孫子,她笑道:“琅兒,你與寶櫻一塊去白河?還是先入宮。”
“入宮。”衛琅看一眼駱寶櫻,“等回頭我再與她去別處玩玩。”
端午節觀舟,皇帝出行都有一群官員陪同,衛琅而今是閣臣自然也在其內。
聽得這話,衛恒臉色有些陰暗,早些前覺得大伯父回京都,總是能壓住衛琅,誰想到他青雲直上,那麽年輕就能入閣,他去衙門,交好的同袍也有些不同,三言兩語間總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內閣的消息。
可衛琅怎麽會告訴他?
他與祖父一樣,守口如瓶。
再說,他也不會去求衛琅!
眾人說得會兒,衛老夫人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兒:“我如今到底老了,精力不夠,與老爺商量了下,往後的事情便交予英兒管。”
範氏忙道:“母親,這使不得,你總是家中主母!”
衛老爺子道:“你莫推辭了,我現在手臂還不曾恢複如初,你母親要照顧我,咱們年紀也確實大了,又有多少天的日子好過?指不定要四處走走玩玩呢,再者你管事咱們都放心。”
二老一早就很喜歡範氏,這趟回來,見她仍能把所有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這才會把中饋交給她,範氏推辭不過隻得接受。
程氏聽到這話,眼睛咕嚕嚕的轉,心想大哥雖是不曾入閣,可得到了整個衛家,而今事情都交予範氏,那是把衛家所有的東西都握在手裏了,難怪她那麽會裝,讓長輩們信任她,就跟當初一樣,管著衛家大半的內務。
倒不知,她會如何做?
從上房出來,駱寶櫻若有所思,衛琅問道:“還在想大伯母的事情?”
“嗯。”
衛琅道:“心裏惱祖母嗎?”
她搖搖頭:“我本來就不管事情,也不眼饞你們衛家的財物,隻是覺得突然,不過祖母確實該安享晚年了,我有回路過上房,很晚還瞧見她在賬本,上了年紀的定是吃不消。更何況,大伯母做事公正,誰也不會不服。”
他笑起來,手按住她肩膀:“你真是個賢妻,不過你原也不用擔心,便算衛家都給與大伯父,我也養得起你。”
祖母因是續弦,承擔了太多,底下兩個兒子都恨她,而今恐是為彌補吧?大約祖父心裏對兩個兒子也是愧疚的,雖然他不曾說,可衛春堂回來祖父極是高興,但這歡喜中又好似無話可說。
也許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祖父祖母已看著他成人,知曉他將來的路,也知曉他已不必再靠著衛家,他倒覺心頭一陣輕鬆。
送駱寶櫻坐上馬車,他道:“我先入宮,晚些來找你,等下咱們去看荷花。”
“好。”駱寶櫻摟住他脖子親了親。
他滿足的走了。
到得白河,駱寶櫻便去找袁氏,駱寶珠與蔣婧英,駱家今日租得遊舫,還請了好些女眷過來,正當熱鬧著,見到她上來,個個都露出笑,讓袁氏引著說話。而今駱寶櫻已嫁人,自然是已少夫人的身份了,她舉止得體,不卑不亢,與懷著各色心思的夫人們周旋毫不吃力。
駱寶珠瞧著,低聲與蔣婧英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三姐是撿來的。”
四個駱家姑娘就出了這麽一個驚才絕豔的,而別的都差她太遠,學也學不來,不過這話她隻跟蔣婧英說,因這大嫂脾氣太好了,誰與她說話都是笑眯眯的,柔柔的,一點不擔心會有什麽。
蔣婧英聲音細細的道:“不是有句話說龍生九子嗎,你瞧瞧我哥哥身體那麽好,我就沒有那麽好的。”
這倒也是,駱寶珠小腦袋點了點:“許三姐是天上神仙托生的,三姐夫也是。”
蔣婧英抿嘴笑。
兩人就坐在窗口,忽見在外麵露出一張臉,駱寶珠嚇一跳待到看清才發現是駱元昭,她呼出一口氣:“大哥你作甚呢?”
駱元昭看向蔣婧英:“雖是天熱,可河上的風大,你怎得還坐在風口?”
原來是來找大嫂的,駱寶珠偷偷挪到旁邊,哥哥姐姐們成家之後,身邊都有了親密的人,她與他們再也不能像以前了,抬起頭,看見駱元昭俊秀的臉貼著窗棱,又不知說了什麽,蔣婧英臉蛋紅紅的,聽話的從窗口撤下。
駱寶珠心想,不曉得她嫁人是否也能找到這樣關心她的丈夫。
可總是與羅天馳無關了,他一點不喜歡自己,她那天騎馬飛奔了好一會兒,流盡了眼淚,現在她不想哭了。母親,三姐說得對,她見過的男人太少,隻要她不再去想羅天馳,自然會遇到合適的。
駱寶櫻應酬完夫人們回來,坐在蔣婧英身邊,眼睛卻盯著駱寶珠看。
駱寶珠摸摸臉:“怎麽了,三姐?難不成我妝花了?”
花了還好,這不花還畫得那麽精致倒是有些奇怪,駱寶櫻目光從她臉上直落到腳底,才發現今日她打扮的異常漂亮,這不像是不要嫁人的妹妹啊,難道……她眉頭一擰,暗想是不是羅天馳傷到她的心?
女人一旦傷心,總會做出奇怪的事情來。
正當想著是不是該問問駱寶珠,袁氏卻叫她們倆來甲板觀龍舟賽。
兩人走出去,因沒有男人在遊舫,故而很是方便,夫人們也都在外麵,甲板上還設置了案幾,放了不少瓜果點心,風吹過來,衣香鬢影裙衫飄飄,遠遠看去一大片的麗色。
附近也有好幾次遊舫,有一艘最近的,上頭立著幾位公子,駱寶珠赫然發現孟深也在裏麵,兩人目光對上,孟深朝她微微一笑。
文雅的男人身上自有股書卷氣,很是吸引人,駱寶櫻就有些臉紅。兩次見到,她發現這年輕男人仍是很英俊,並沒有因為自己心境的變化就不同了,可見是真生得好,也難怪三姐,三姐夫偏是要做媒呢。
她心想,她是得好好想想了。
水光浮動中,小姑娘的臉頰好像熟透的果子,特別誘人,羅天馳從船廂出來,見她還穿得花枝招展的,一點不像平時的打扮,眉頭就擰了擰。前些天還跟他說喜歡,這會兒就與孟深眉來眼去了,真沒想到她是個這樣的姑娘,虧得他還以為駱寶珠天真呢!
該不會也是貪慕虛榮的吧?勾搭自己不成又去勾搭別人?
他大踏步走到甲板,冷聲道:“駱寶珠,你還有東西在我這兒呢!”
駱寶珠見到他嚇一跳。
卻見他解下什麽東西,用力一揚,朝她直飛過來。
輕飄飄的落地,正是她當初送給他的平安符。
她呆呆看著,鼻子慢慢發酸,在心裏叫自己不要哭,可眼淚仍是忍不住落下來。
她蹲下來,撿起平安符轉身跑了。
好似幾顆珍珠般的眼淚灑在空中,墜落在地上,羅天馳瞧著那粉色裙角隨著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船廂裏,他眼眸眯了眯轉身離去,可不知為何,心頭悶悶的,讓他忍不住想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