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舊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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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百花井巷。

    說是巷子,卻是京都最繁華的地帶之一。

    道路兩旁店肆林立,清冷而刺眼的陽光照射在紅磚綠瓦或者那顏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百花井巷增添了一抹特殊的光彩。

    行走在巷子裏的路人,或世故、或蒼邁、或風雅、或冷漠,車馬粼粼,人流如織,夾雜在一些店鋪的吆喝聲中,偶爾還有一聲馬嘶長鳴,充滿了成白已經無比熟悉、卻依舊向往無比的煙火氣。

    過去成白閑下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百花井巷的聽雨閣。

    但也正因為如此,這次回到京都,成白卻不敢踏進聽雨閣半步,實在是那老板對他實在是太熟了。

    聽雨閣的老板人不錯,所以成白不想去考驗對方的人性。

    不過好在在朝廷眼中,似乎根本沒有他這個小人物存在,或者說,朝廷眼中沒有他們中的任何人存在,除了左千戶。

    不論是黑山縣,還是京都,隻有左千戶一個人的通緝令。

    所以成白隻需要盡量避開熟人,在這京都便還算安全。

    距離聽雨閣不遠處的東來居內,成白三人正坐在一處靠近窗戶的位置上,一邊品酒喝茶,一邊觀察著外麵的情況。

    白天人多眼雜,對行動十分不利,所以成白三人將行動的時間定在了子時。

    按理來說,任何行動之前,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先探探路,探清敵情,然而成白卻沒有這麽做。

    多年的京都生活,讓他對天牢外麵的情況可以說了如指掌,他離開這裏的時間,加起來不到半個月,又能有什麽變化?

    而且就成白所知,當初寧采臣從天牢逃走後,從牢頭到朝廷,對此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對他們來說,這種情況隻不過是極個別的偶然現象,說不定當時寧采臣逃走後,天牢的牢頭怕擔責任,根本就沒有把這件事上報。

    東來居樓下,又有吃霸王餐的客人被打的半死,丟在了路上。

    百花井巷雖然繁華,但處在最底層的百姓,依舊是最艱難的存在。

    傅月池麵帶同情的看著窗外街上的那人,隻見他渾身衣服被撕扯的破爛、頭破血流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

    成白見狀,頓時笑道:“你根本不用可憐他,他是這條街出了名的無賴,被他白吃過的店,沒有百家,恐怕也有數十家了。”

    果然,在成白說完後不久,原本躺在地上唉聲歎氣的那個人,見沒有人搭理自己,於是直接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破口大罵了幾句,然後便走了。

    傅月池看著對方前後如此明顯的轉變,頓時覺得三觀都被刷新了。

    人怎麽可以無恥的到這種程度?

    然而一想到來京都的路上,他們遇到的那幫吃人的土匪,傅月池也就釋然了。

    看到自己依舊熟悉的麵孔,成白突然來了興致。

    “月池,你看到那處牆角蹲著的人了麽?你猜他是幹什麽的?”

    成白指著窗下一個方向一臉神秘的說道。

    傅月池看去,發現對方眼神呆滯、渾身髒亂的躲在一處角落,口中喃喃不停,似乎是在念叨著什麽。

    “幹什麽的?恩……”

    傅月池手指輕點下巴,想了想,突然眼神一亮道:“乞丐!”

    “額,不是。”

    “那是什麽?”

    成白嘴角微翹道:“書生。”

    “書生?”

    傅月池這下更疑惑了,按照她對書生的印象,書生應該是對自己的形象最為看重的,可那人不僅渾身髒亂,而且絲毫不在意旁邊垃圾的惡臭,怎麽可能會是書生?

    “沒錯,他確實是個書生。隻不過他雖然一心讀書,卻是十年未中童生,兩年前府試失敗之後,就給瘋了。”

    成白歎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剛開始他們的家人還管上一管,但奈何他一發起瘋來,實在是厲害,所以時間一長,老婆孩子全都回了娘家,再加上他父母一死,便徹底沒人管他了。”

    說到這裏,成白話頭一轉道:“不過說來也奇怪,他雖然瘋了厲害,但這兩年卻是一直都活的好好的,也算是一件奇事。”

    “就算他考不上童生,也做些事情養活自己,為什麽會瘋?”

    傅月池生在官宦世家,雖然飽讀書物,但對這種事情,卻不是怎麽了解。

    至於成白,隻要傅月池提問,恐怕他是不會不回答的。

    “百無一用是書生,但凡是讀書人,哪個身上沒有傲骨?他一心仕途,眼中根本看不起那些下九流的職業,所以他哪怕就是餓死,也從來沒有想過與他們同流合汙。再者就算他願意做,估計也沒人用他,讀書一輩子,手無縛雞之力,要來何用?”

    “真可憐。”

    傅月池沒有想到,路上隨便一個人,便有如此故事,頓時來了興趣。

    “那個人呢?”

    “他是剃匠,在這裏出了名的好手藝,我以前也找他剃過頭。”

    “那這個人呢?”

    “他?就是個小偷,平日裏遊手好閑……”

    兩人一問一答,不僅絲毫沒有覺得無聊,反而還越來越有興致。

    成白一個個講述這這些他原本熟知的人物和事,心情卻是漸漸變得有些沉重,以後他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將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場景了。

    “那個那個。”

    “你別看他穿的還行,其實就是一個痞子。”

    “這種人我見多了,不管是盛世亂世,最不缺的就是痞子無賴。”

    知秋一葉見兩人聊得熱火朝天,於是也忍不住插嘴道。

    說完,他便將酒盅內的酒一飲而盡,臉上滿是感慨之色。

    “呦,你什麽時候也這麽多愁善感了?”

    成白敏銳的抓住了這次嘲諷對方的機會,讓知秋一葉剛咽下去的酒差點又重新給咳了出來。

    “少年,我告訴你,我經曆過的事情,比你見過的人都多,我多愁善感?多稀罕,我本來就感情豐富。”

    說著,知秋一葉又將酒盅倒滿,正準備要喝,卻被成白一把攔下。

    “我說你,少喝點能死啊,耽誤了今天的事情,信不信我把你那天晚上的事情給捅出去。”

    成白看似一直輕鬆閑聊,但他對今晚的行動實際上非常緊張。

    然而不隻是成白,傅月池之所以一再尋找聊天的話題,就是想要轉移自己的情緒;知秋一葉一刻不停的往肚子裏灌酒,也是因為如此。

    大事將近,他們三人此刻,其實一個比一個緊張。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震天的鑼聲突然響起,讓成白心中頓時大驚。

    “國師出行,眾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