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我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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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重的呼吸聲遙遠的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抓著自己的胸口,感覺心裏悶悶的。

    每一個肺泡,都像脫水的胡蘿卜,急劇萎縮坍塌,氣管好像被人抓住一樣,死命往不同的方向拉抻。

    繃緊的管壁薄而透明,裏麵被擠壓的空氣清晰可見。

    為什麽喘不上氣?

    掙紮,但在黑暗中卻看不清方向,胡亂踢蹬著四肢,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和周圍空間的觸感,這是怎麽了,我在哪裏?如果我還有意識的話……

    猛的睜開眼睛,原來自己的視覺還在,渾渾噩噩的不知身在何處,空間裏似乎漂浮著細碎的雜質,陰霾一樣似的翻湧著,看不清周圍的物體,也許四周根本就沒有東西……

    我動動手腳,發現它們還能自由活動,甚至在劃動的時候,還能看見漣漪狀的水紋,在水中?

    我的意識活動了一下,證明自己並不是被封凍在冰窟裏麵,可是為什麽這裏如此渾濁迷亂,而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像是在解答我的疑問,忽然間一個黑黝黝的物體掉落在水中,遠遠的隻是一團看不清的暗影,水中看花般並不真切,似乎被什麽東西束縛掙脫不開,翻滾著離我越來越近,周圍的空氣被傳染,發瘋似的天旋地轉著,糾結攪雜中一張臉猛的從密集的灰塵裏露出來,那雙眼睛刀鋒般犀利的撕裂開皮肉筋的連接,觸電似的清晰劇痛穿過腦海……

    作為這張臉主人,做夢的我根本不會想到,但他確實每一天都陪在我身邊,感同身受著我的悲喜,我的人生,雖然歲月不可逆轉的在他臉上刻下斑駁嶙峋的痕跡,甚至細心的把每一根發梢都染成了銀色,但是這張臉我永遠不會忘記!

    因為……

    這張臉就是我自己!

    但卻是老年時的我,幾十年以後的我,一個臉上爬滿蜘蛛網一樣皺紋的我。

    我盯著我自己,兩雙穿越時空,有著同樣顏色瞳孔的眼睛四目相對,從那雙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裏,我讀出了很多東西,但又好像什麽也沒有讀出,我們的相遇本來就是一個謎,也許命中早已注定。

    我緊鎖著自己的脖子,瞪大眼睛似乎想要從眼眶裏蹦出來,那種難以言表的痛苦,鮮明的寫在臉上,好像風塵仆仆的奔走幾萬裏,帶著一身繁華與凋零,卻在燈火珊闌處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賣,鋒利的匕首閃著瑩藍色的光,淬著毒陰森深深的紮進柔軟的腰間。

    痛苦並不是來自毒液舔過血液,而生命即將逝去的垂死掙紮,而是一顆水一樣晶瑩的心,終於被世間最不願意相信的黑暗征服,驀然回首,水銀瀉地般流淌的心情逐漸被染黑,然後流淌幹淨。

    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為什麽要通過這樣詭異的方式?

    在這樣恐怖未知的歸路前相見,我穿越千年的時空來到這個時代,究竟有著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

    是偶然?還是宿命?你能告訴我嗎?

    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幫對方一把,卻發現混濁中的自己,慢慢的溶解在水裏,一點一點逐漸消散,最後抓在手裏的,隻是一團不斷扭曲的水流,但是那雙眼睛卻依舊在黑暗中閃亮,弄得我頭皮發麻,忽然覺得眼前這地方讓人背脊一涼,呼吸越來越急促,窒息感再一次襲來……

    “啊!”

    我尖叫著推開身上蓋著的厚獸皮被子,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進眼裏,把傷口弄得隱隱作痛。

    眼前是一座極其普通的行軍大營,外麵似乎已經是白天,可以聽見有人來回走動,在收拾著東西,或高或低的聲音交談著各種輿論八卦,我抬手擦幹淨額頭上的汗,慶幸自己已經回到現實,剛才的隻是噩夢而已。

    我多麽希望眼前的這一切,全都發生在自己上課的時候,趴在桌子上做的一個狹長而怪誕的穿越夢,醒來之後,桌子上的書被口水弄濕,前排的班花正伏案記錄筆記,老師喋喋不休的講著天書。

    “大人,您終於醒過來了!”

    科勒欣喜地撲到我身邊,兩隻眼睛裏居然頭一次出現淚水,這個堅強的漢子從來不會在人前示弱,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能談笑風聲的從容麵對死亡。

    “我睡了多久?”

    我盯著自己被層層疊疊紗布包紮起來的右腿,隱隱約約回憶起落馬骨折的事情,但是後來發生了什麽,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但是從科勒的話中我終於判斷出,自己一定婚迷了很久,至少不會少於兩天。

    “您已經昏睡不醒三天了,皇帝陛下派了最好的宮廷禦醫前來給您診治,巴伐利亞公爵大人也派自己的手下,去尋找意大利最珍貴的藥材治您的傷,陛下和各位大公爵都來過很多趟……”

    科勒說道,我抬起胳膊,看著上麵大大小小的好幾處刀口,猛然想起中世紀的赤腳醫生,隻會用放血療法來治療一切疾病,本來就骨折失血過多的我,不知道迷迷糊糊被放了多少血,好在小哥年輕,掙紮著活了過來,否則再昏迷幾天,真得被人把血放幹死翹翹了。

    “呃……幫我謝謝陛下的醫生,就說我的病好了,不用再放血了。”

    我艱難的挪動自己的身體,科勒趕忙將床弄得更舒服一點,服侍我靠著。

    “給我拿點水來,渴死了……”

    科勒應了一聲,轉身把倒滿水的木杯子遞到我麵前,擠出一個如陽光般很溫暖的笑容,好像要融化我內心的陰霾似。

    我盯著眼前杯沿上一小塊黃色的不明粘稠物體,腦海裏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正思考要不要詢問科勒,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但他純真萌物的眼神,真的把我雷到了,實在不忍心去破壞他的一番好意,隻能強忍著胃部的痙攣,把杯子不動聲色的轉了轉,閉著眼睛盡量不去想它,淺淺的舔了一口,便迅速的把杯子推到一邊追問道:

    “我們勝利了嗎?敵人被征服了嗎?如果勝利的話,為什麽我們不在城堡裏,而在行軍帳篷裏?現在外麵亂紛紛的似乎要拔營起寨?”

    科勒笑吟吟的看著我,攤開雙手表示無能為力:“大人您的問題太多了,想讓我先回答哪個?”

    “一個一個來吧!”我活動了下胳膊,關節咯吱咯吱地響動著,像是很久不使用的齒輪,發出晦澀的咬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