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內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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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大人您不把我當外人,那我也不好意思再兒女情長扭扭捏捏了。”

    延森把自己的戰斧背到背上,然後找了塊平地蹲下,用樹枝畫著簡單的草圖。

    “樂芬男爵的軍隊人數眾多,除家族騎士和趕來參戰的親朋之外,還有一支一百人左右的諾曼人雇傭軍,這些精英兵種,層層疊疊將男爵的行軍大帳圍在中心,外麵才是紀律渙散士氣不高的農兵。”

    “這樣的布局就是為防止被敵人偷襲,恐怕大人您僅憑這麽點騎兵,根本沒辦法接近大營,隻要先用農兵當炮灰減緩騎兵的衝擊力,幾陣弓箭齊射就能在瞬間將你們湮滅於無形,冷血的領主們是不會舍不得讓幾個農民為你們陪葬的。”

    “嘶……”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乖乖,差點就一頭撞上不歸路!

    這區區二十名騎兵根本不夠敵人塞牙縫的,偷襲誘敵的計劃是有些太冒險,可能是這招在以前的征戰中屢試不爽,讓我產生自負的心理,真的把自己當成不世出的歐洲名將,果然謙虛使人進步,驕傲殺人無形。

    我順手拾起一根木棍,在延森畫的草圖上點了幾個位置,繼續追問他:“那你想想看有沒有什麽讓我們接近男爵的營帳,或者讓他們舍棄步兵,輕騎追擊我們的辦法?實不相瞞,我手下的騎兵隻是誘敵之餌,真正的戰場在離這不遠的沼澤地,在哪裏任憑他騎士再厲害也沒有施展的餘地,隻能乖乖的送死。”我畫了一條粗線表示馬斯河,然後大概標出了設伏沼澤地的位置。

    “原來這才是您的計劃,不過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您,恐怕誘敵追擊是不可能的,你們根本穿不過密密麻麻的營地衝到行軍大帳,就像小浪花是撼動不了佇立在岸邊的巨石一樣徒勞。”延森想了一會,遺憾的表示無能為力。

    “那怎麽辦,難道真的讓我在戰場上體麵的等死嗎?那還不如直接認輸算了。”

    本來自信滿滿的我一下子泄了氣,癱坐在地上,出征時橫刀立馬睥睨天下的豪情瞬間蒸發。

    “弗蘭德斯?我連一個小小的男爵都奈何不了,還談什麽征服低地國家!”

    廷森不動聲色的蹲到我身邊,下定決心似的攥緊拳頭對我說道:“我有一個計劃,伯爵大人,為報答您的慷慨和仁慈,請讓我們森林騎士幫助您實現夢想吧!”

    “加快速度,沒看到後麵的敵人都快追上來踢爆你菊花了嗎!”

    我強忍著胃裏被攪和成一鍋粥般,七暈八素的五髒六腑不往外噴湧,拿出餘力大聲嗬斥身邊的騎兵。

    “快點,再快點!不要吝惜馬力,給我狠狠地抽!隻要打贏這一仗,我保證每個人從頭到腳重新換裝,好戰馬隨便挑!”

    看著胯下快要跑得吐白沫的戰馬,我心疼的揪著眉毛,可是又沒有辦法改變,現在的這種情況,自己都覺得很搞笑,十幾個騎兵丟盔棄甲的玩命打馬撒丫子跑在前麵,後麵張牙舞爪的跟著幾百號,也和戰馬一樣跑得快吐血的叫花子兵,一麵跑還一麵撿著滿地騎兵丟落的鎧甲武器往自己身上穿,那場麵詭異中透著無厘頭,如果此刻有觀眾路過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拍勝利大逃亡的中世紀版本呢。

    這就是延森給我出的餿主意,隻不過在我的原計劃上略微做變動,並且堅持認為隻有逼真的效果,才可能讓那狐狸一般狡猾的樂芬男爵上當。

    所以千萬不要以為騎兵們憋紅的臉頰,和不停掉落的鎧甲武器是在演戲,他們是真的奔跑到生命的極限,一旦前麵有個微微聳起的土包絆倒馬匹,馬背上的騎士倒在地上就會因為脫力而再也起不來了。

    頭頂上茂密的枝葉忽然不見,陽光好像大鍋裏煮沸的熱湯一樣,呼啦啦的潑灑開來,燙得人眼皮都打不開,隻能眯成一條小縫,馬兒們躍入平坦如砥的河邊草地,奔跑的速度比在樹林裏麵快了許多,兩支隊伍間的距離稍稍拉開了點,這讓騎手們緊繃的神經多少有些放鬆。

    樂芬男爵營地邊緣,是農兵們到處是用長槍和樹枝胡亂搭建的窩棚,這樣還算比較好的情況,大部分農兵連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拿著隨手撿來的大木棒就上了戰場,所以他們隻能找一塊幹爽的地方和衣而眠,和認識的人三三兩兩湊成一堆抵禦淩晨時的陰冷涼氣,使得營地看起來像是暴風過後的沙灘,破敗的淩亂。

    也許是馬匹踩踏地麵的震動,攪擾許多人的回籠覺,農兵們迷迷糊糊的揉著惺忪的睡眼站起來張望,然後他們就看到一支來曆不明的騎兵,正在被一群穿得花裏胡哨的士兵追趕,狼狽的樣子連喪家之犬看上去,都比他們強一百倍。

    騎兵們顯然被眼前突然出現的營地嚇壞,甚至最前麵的兩個人因為慌張,操控不好戰馬直接摔了出去,折斷的還沾著血肉的白色骨茬森森然的露在外麵,嚇得一些沒見過大場麵的農兵雙腿發軟,哆哆嗦嗦的直往後退。

    可是他們沒退兩步就撞上一堵強壯的胸牆,平日裏被視作神明般存在的騎士,正怒瞪著眼睛盯著他們,好像隨時會舉起孔武有力的手臂將他們撕碎。

    相比於十幾個幾乎要奔跑到極限未知敵我的騎兵,身後這些天神下凡一樣的騎士老爺們,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後者眨眼間就能將自己送去見上帝。

    農兵們半自願的回到營地前麵,拿起自己的武器排成稀稀拉拉的薄弱戰線,目視打著奇怪的藍白相間飛龍旗的騎兵越來越近,心裏默默祈禱上帝不要讓自己死得那麽淒慘。

    “大人,戰馬就快失去控製了,怎麽辦?”

    身邊的騎兵雖然已經被顛得眼冒金星,但是仍舊條件反射似的發現危險,看到敵人排成的戰線後麵弓箭手正在緊張的拉緊弓弦,急忙大聲的向我詢問下一步命令。

    “管不了那麽多,我們既然已經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走到這一步,接下來勝負與否,就交給全知全能的上帝來評判吧!”

    我慢慢地收緊馬韁,在馬背上放低身子,深深地吸口氣,準備開始一個生命中最漂亮,也是最重要的大回轉,心下一橫,豁出去:“轉彎,往右手方向迂回!”

    隨著我的命令,所有騎兵全都拉緊馬韁,極力的控製住胯下的坐騎,伏低上身與自己的戰馬融為一體,保持著平衡,盡量不讓身體因為慣性往內側栽倒,不然輕則重度殘疾,重則當場身亡。

    我的耳邊響起一片騎手們緊張的叫喊聲,當然也聽見許多人摔翻落馬的慘叫聲,和馬匹生命最後時刻聲嘶力竭的嘶鳴。

    我閉上眼睛,慶幸自己還被上帝握在手中,耳邊颯颯的風聲提醒著我仍舊身處現實,曾經有那麽一個瞬間靈魂出竅,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覺得自己距離天堂好近。

    “放箭!”

    一名穿著簡易皮甲,看起來像是頭目的人,連拉帶踹的把弓箭手們組織好陣型,用我聽不懂的方言在發號施令,從農兵們手忙腳亂的上緊弓弦,和毛毛雨一樣稀稀拉拉落在我們外圍的幾支羽箭來看,他很有可能喊得就是這個單詞,也許帶上了某些不足所道的人體器官,用以加強語氣。

    最外圍幾名在奔跑中,幾乎丟掉身上所有裝備的騎兵,十分不幸的被射中,其實比他們更慘得是,胯下陷入癲狂狀態的戰馬,那些傳說被古埃及掌管生育和繁殖的女神阿爾特彌斯,賜福的月牙形馬蹄鐵都跑廢也沒能躲過萬箭穿身的命,瞪大的眼睛中寫滿驚恐和不安,連同它們背上早就死去的主人一起,狠狠地栽到地上,隨即被後麵同樣風馳電掣的同伴踏為肉泥,或者拉著他們共赴黃泉。

    僅僅一個轉彎的時間,我所剩不多的十幾名騎兵,就有將近一半,再也無法跟上大部隊的腳步,成為與空氣一起飄飛的塵埃。

    那些可能連野雞都沒有射過的農兵們,不亦樂乎的拿我們練手,歪歪斜斜的箭矢好像喝醉酒的大雁,跌跌撞撞的紮進騎兵的胸膛,或者戰馬的大腿,雖然不能當場斃命,但是卻好比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接近極限的騎手連人帶馬滾落塵土。

    好在掌旗手依舊堅定得追隨在我身邊,手中被羽箭洞穿的紋章旗獵獵招展,不解風情的強勁氣流將它撕扯成破破爛爛的淩亂形狀,但是它卻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點,茫茫大海中指引方向的北極星,剩餘的騎兵自動在飛龍旗後麵排成緊湊隊列,敵人也把它當成識別標誌,更多的箭矢往我們這邊招呼過來。

    顛簸中我艱難的扭過頭,瞅了瞅人聲鼎沸的後麵……

    場麵如想象中的那般激烈,隻見延森領著自己的小弟們,氣喘籲籲的落後越來越遠,就像一開始商量好的那樣,給營地裏的大人物一個信號。

    眼前這群撒丫子亂跑的騎兵,正是奈梅亨伯爵的親兵,而伯爵大人本人也狼狽的裹挾在隊伍裏跑路,哥幾個追了九九八十一裏,畢竟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追到這裏就算是仁至義盡,剩下的事情怎麽辦,就看老爺們想不想擒獲敵酋畢其功於一役了。

    畢竟雙方已經下過正式的戰書,體麵的約定交戰的時間地點,此刻如果貿然追擊很有可能會在貴族圈子裏,被人鄙視為不遵守騎士間約定的反麵教材,不是誰都像我這樣不擇手段的追求勝利,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傻瓜,在這個時代是普遍現象,能讓吟遊詩人們把自己的故事編成詩歌廣為傳唱,絕大多數人會認為雖敗猶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