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內戰(5)

字數:4345   加入書籤

A+A-




    我們漸漸跑出農兵們質量低劣,製作粗糙弓箭的射程範圍,零零落落的箭支,像是送行似的攆著馬蹄印,釘滿了被馬蹄踩碎的草地。

    我聽見敵人的隊伍裏,傳來某個大人物氣急敗壞,動物般的咆哮聲,渺遠的細碎聲飄進耳朵,弄得我耳廓癢癢的,仿佛一隻毛毛蟲,在裏麵扭扭捏捏的爬過去。

    隱隱約約更多的聲音,爭先恐後的鑽進來,讓人分辨不出到底是風聲還是人聲,直到大地開始微微震顫,戰馬驚慌失措的張大鼻孔,不受控製我才知道,奶奶的是騎兵,鋪天蓋地蝗蟲一樣的騎兵!

    “分散開跑,這樣大家逃脫的概率更大些,他們的目標是我,現在保存實力才是關鍵!”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已經因為驚恐而破音,哆哆嗦嗦的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顛簸,總之我腦海裏就三個字,遊魂般的飄來飄去……

    敵人果然被延森的計策騙到,試問有誰會看到一隻鴨子肥肥的放在自己麵前,而無動於衷呢?所謂的騎士風度在赤luoluo的現實麵前毫無市場,當樂芬男爵知道眼前這群丟盔棄甲的騎兵,竟然就是奈梅亨伯爵本人率領的時候,頓時跪在地上感謝上帝的眷顧,抑製不住胸中小兔子一樣激昂的豪情,點起手下的騎士們就吆喝著出發了。

    當然在他們看來,追上我們隻不過是分分鍾的事情,然後就可以道貌岸然的宣稱,自己是為了捍衛騎士的榮耀,趾高氣昂的和對方討價還價,揣著滿兜的贖金揚長而去,從此擁有茶餘飯後的談資,和勾引少不經事的貴族小姐的傳奇故事。

    樂芬男爵帶著手下一大群衣冠不整的騎士,緊緊咬在我們後麵,眼看著距離被一點點拉近,急得我抽風似的拚命踹著戰馬的肚子。

    由於時間倉促,大部分剛剛用完早餐的騎士,還沒有穿上繁複的鎧甲,隻能慌慌張張的在侍從的服侍下,披上鎖子甲和罩衫,連長槍都沒拿就被男爵催著出發了,於是乎就出現此刻奇怪的追逐場景,單從衣著上來說,我們半斤對八兩,邋遢的不相上下。

    “大人快看,敵軍分出了一部分騎士,看起來是要繞到我們的側翼驅趕包圍我們!”一個眼尖的騎兵臉都憋紅了,大聲的提醒我敵人的動向。

    我轉過頭觀察著,果然看到有十幾名騎士,和同樣數量的侍從騎兵離開追趕的大部隊,沿著平坦的河灘提高速度,準備從我們左翼包抄過來,逼迫我們向著右側的森林尋找退路,利用茂密的樹木遲滯戰馬的速度,慢慢的追上我們。

    “不要慌!從河灘包抄需要爬一段不高不矮的小土坡,咱們有足夠的時間在敵人合圍之前衝過去,大家加把勁!”

    我知道在這時候,自己就是整支隊伍的主心骨,命運再一次被上帝交到我的手裏,是險中求勝還是功虧一簣,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雙眼睛,正在笑眯眯的盯著自己……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常常想,是不是這次的慘痛經曆讓我下定決心,要開發帶輪輻的馬車,和近乎偏執的修繕領地內的所有道路,因為在經過長時間劇烈的馬上顛簸之後,我感覺自己創造了生理學上的奇跡,五髒六腑全都位移至少五公分,心髒離大腦越來越遠,造成了對這重要器官供血的嚴重不足,垂體因此萎縮,使我喪失繼續上戰場衝鋒陷陣的激情,從而常年神經性嘔吐,症狀類似於後世的暈車暈船,據不完全考證,我可能是曆史上第一個暈馬的人。

    出發的時候二十名騎兵英姿颯爽的排列成行,表情嚴肅壓抑,他們身上精致堅固的威尼斯鎧甲,曾經是無數士兵豔羨的對象,這些驕傲的戰士是奈梅亨伯爵領的天之驕子,農家女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夢中情人。

    那些落選的騎兵,表情寥落的看著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在眾人狂熱的簇擁下,隨著伯爵大人執行一個肯定會立功的任務,隻恨自己平時訓練時偷奸耍滑,沒有入得魔鬼教頭公牛男爵的法眼,失去這個鯉魚躍龍門光宗耀祖的機會。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些趾高氣昂離開的戰友,帶著他們的驕傲幾乎全部離開了,農家女和吟遊詩人早就忘記他們的名字,趨之若鶩的衝著下一個英雄搔首弄姿,但是逝去勇者留下的榮耀,卻由活著的人享受繼承,不得不說上帝在關上大門的時候為自己留下了一扇窗。

    現在仍舊追隨在我左右奔馳的,隻有五名騎兵了,大多身負輕傷勉力支撐,將近四分之三的戰士倒在漫長的逃亡道路上,再也不會爬起來,本來以為計劃天衣無縫的我,頭一次覺得是不是自己胸有成竹的有點過分了,如果失敗了怎麽辦?命運的長繩已經剝落的隻剩下一根緊繃的纖維,所謂的千鈞一發,正是現在的真實寫照。

    “大人,馬匹已經開始吐白沫,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怎麽辦?”掌旗手衝著我大聲的叫道,支離破碎的單詞斷斷續續的傳進我的耳朵裏,聽起來像是卡帶的錄音機,忽小忽大忽停忽頓。

    “把那沒用的紋章旗丟掉!所有人不用糾結於隊形,全速往樹林那邊衝刺,爭取趕在戰馬跌到之前到達那裏,隻要你能在下馬的時候不摔倒,就別管什麽大人戰友的了,自己奪路逃命去吧!”

    我此刻隻恨自己騎得為什麽不是摩托,不過就算是摩托開到最高速,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我側身目測敵人包抄的騎士和追兵,與我們之間越來越近的距離,放棄趕在他們之前衝過河灘的打算,隻能選擇敵人逼迫我們退無可退的樹林作為救命稻草,對於兩條大腿已經麻木毫無知覺的騎兵們來說,如果在雙腳踩在地麵的那一瞬間站不起來的話,那可能就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明顯感覺到身下的戰馬,有些讓人不易察覺的顫抖,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粗重,就像砂紙磨蹭牆麵的難聽噪聲,汗水下雨一樣不停地往下滴落,瞪大的眼睛裏布滿了猩紅的血絲,我慈愛的拍了拍坐騎健碩的脖頸,動情的對它說道:

    “你已經盡力了,剩下的時間沒人打擾,請好好休息吧。”

    仿佛聽懂我的話,戰馬好像心有不甘似的仰天嘶鳴,那聲音裏包含著說不清的淒楚蒼涼,讓我頭一次覺得這個生命是那樣的美麗和有靈性,它的步子越來越沉重,好像地麵生出無數雙看不見的大手,死死的拉住它揚起的蹄子,拖向厚重樸實的大地,戰馬打了個響鼻作為在人間的最後絕唱,終於慢慢地癱倒下去。

    我在馬兒翻倒的那一刹那,使出全身力氣縱身一躍,順勢在地上滾幾下才勉強穩住身形,兩條腿忍不住的打戰,就像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輕薄的亞麻布長衫也似乎鐵做的一樣重若千斤,壓得人喘不上氣,我用力打了打大腿根,希望給它一點刺激以便能讓肌肉興奮起來。

    “大人,您快走,往林子裏鑽,敵人是騎兵,速度多少會受到樹枝的影響而慢下來,我們會拚死保護您離開。”

    兩個還能站起來的騎兵,連滾帶爬的上前攙住我,全然不顧他們自己此刻,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護著我當先一步鑽進樹林,剩下的三名騎兵欣慰的看著我們消失在茂密的林木間,用武器支著身體站起來,任憑我如何大聲命令他們跟上來,也無動於衷的拉開弓弦射擊,他們這樣的攻擊,對於全盔全甲的敵人來說連蚊蟲叮咬都算不上,最大的作用就是吸引他們的注意以掩護我們撤退。

    該死!一切都很周密,嚴格按照計劃執行,到底是哪裏出差錯,為什麽此刻我會如此的狼狽不堪?

    在被兩個騎兵踉蹌拖著走的時候,我的腦海中不停在逼問自己原因,對於時不時出現的枝條和樹根的羈絆,全然沒有感覺,後麵傳來的聲音一點點清晰,敵人似乎已經解決留在外麵的三個騎兵,正在歡呼著追趕我們。

    時間已經快接近中午,太陽緩緩挪到最高點,開始以造物主般崇高的姿態俯視芸芸眾生,森林裏見不到大團大團的陽光,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小鳥被我們驚到,撲棱棱的從藏身的草叢裏飛起逃開,樹葉間縫隙把陽光攏成一個一個可愛的圓形小光斑,不時投影在積滿厚厚腐葉的草地上,如果不是我們幾個人類的破壞,想必這裏該是一個多麽美好的世外桃源。

    轉過一個長滿鬆樹的小土丘,地勢開始緩慢往下延伸,低窪處出現一條清澈的小河,川流不息的向馬斯河注射著山裏麵的泉水,幾棵茂盛的沼澤植物在這裏造成天然的一方平緩水麵,構成一個麵積不大的小水塘,透過幹淨的河水,可以看到底下淤積著厚厚的黑泥,一群小魚就像柳宗元在《小石潭記》裏麵說過的那樣,皆若空遊無所依的遊逛著,我看了看四周的情況,停下腳步。

    “大人,快走,敵人的追兵就在後麵!”

    服侍我的騎兵焦急的回頭看著,敵人的騎士應該呈包圍圈分散開慢慢搜索過來,聽聲音已經離我們很近,戰馬的蹄子踩斷散落在林間枯樹枝的脆響,清晰的透過層層林木傳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