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老頭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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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賬目上的數字一個頭兩個大,索性把它丟到一邊,翻檢著堆在麵前的幾個賬本繼續問道:“就這些了嗎?我們截下來多少沒來得及運走的金幣?”

    “大部分都繳獲,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旺財極力的瞪大他那雙昏花的老眼,好不容易才在被我翻亂的賬本裏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按照您定下來的標準,這次戰死或者傷殘的士兵,都將依此得到補償,開支將十分巨大,就算加上可能收到手的贖金,也遠遠填不滿缺口,要不咱們先暫緩發放,緊著重要的事情來,比如說重新修繕城堡和召集人手,購買麥種以及耕牛,再不抓緊翻種我們真就變得比老鼠都窮。”旺財揉了揉腦袋,詢問似的向我建議。

    “不行,不能開這個先例,就算今年我們勒緊褲腰帶餓死自己,也不能出爾反爾的食言,否則將來靠什麽讓別人為自己賣命,拿什麽取信於天下?”

    我大手一揮否定他的建議,語重心長的說服自己道:“人手不足咱們可以讓俘虜耕種,城牆塌了可以留著以後有錢的時候再修,但是自己的戰士應得的,絕對不能差一分一厘,這是一個領主對自己子民的諾言,就算到世界末日也不會作廢。”

    旺財低下頭不說話,他知道我主意已定,就很難再更改,隻能自己循著我說的辦法找路子,其實說的容易,我沒有想過多添將近一千人的勞動力,卻也等於增加一千張喂不飽的嘴,收獲未見先背壓力,還不如賣給奴隸販子省事。

    “準備一下,過幾天我要先去一趟洛林,動用動用自己的關係弄些救濟,或者拉點壯丁回來,既然敵人可以來咱們家裏燒殺搶掠,我為什麽不能依樣畫葫蘆,把戰火燒到別人的土地上!反正皇帝陛下遠在羅馬,出了什麽事情自己扛著!”

    我幫著旺財把滿桌子亂攤的賬目本歸攏到一起,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他:“最近怎麽沒有老騙子的消息了?現在正是需要他出血的時候,費勁巴力把肥豬養胖,總該讓主人吃點肉了。”

    奈梅亨到柏林的崎嶇小路顛簸不堪,即使放慢前進速度,我的後腰仍舊難以承受一股一股鑽心的疼痛,常常走不了多遠就要停下歇息,否則我很懷疑自己的腰在某一天會突然斷掉,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看著兩邊不時出現讓人心曠神怡的湖泊沼澤,我卻無心玩賞,一直心神不寧的在思考著,縈繞在腦海裏很久的問題,皇帝陛下當初為什麽要把我安置在這個地方,並且在周圍鄰居都不友好的情況下,愣是塞進我這樣一個新晉的伯爵,然後每個人都象征性的過來恭維,順帶打探情況之後便回去磨刀霍霍。

    弗裏斯蘭伯爵、下洛林公爵、包括遙遙可望的弗蘭德斯伯爵,都一麵憂心忡忡的注視著奈梅亨伯爵領的發展,一麵虎視眈眈的覬覦著,每一個能夠讓自己占到便宜的機會,我就像一條被丟進鱈魚群裏的鯰魚,攪動著均勢中維持平靜的低地諸國暗潮湧動殺機漸起。

    “也許是受我的啟發,要耍些手段來完成先祖未竟的事業,沒想到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棋子的命運,到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經過一係列殘酷的戰爭後,我忽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層次,無形中又升高一個段位,看問題更加通透深邃,學生時代那些能讓我糾結輾轉的煩心事,現在無非過眼雲煙,可能這就是戰爭對一個人成長的磨練,它讓男孩變成男人,卻讓男人變成魔鬼。

    在我離開的時候,盡自己所能的周密安排搶救計劃,無可奈何的是囊中羞澀,隻能竭盡全力的壓縮開支,恨不得一枚銀幣掰成八瓣花,後悔當初一些大動作的草率。

    消息靈通的老騙子艾薩克,估計早早就打聽到我的情況,精明如他絕對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自投羅網傾家蕩產的表忠心,派人送回來一部分銀幣,然後扯一個很爛的借口躲得遠遠的,生怕被我敲骨吸髓的盤剝幹淨,要多遠有多遠的跑到卡林西亞去做馬匹生意了。

    樹倒猢猻散,可是我這棵大樹根基尚在,猴子們就不敢攀援,原來恨不得紮根在伯爵領的商人們紛紛轉道其他領地,一時間顯得奈梅亨無比蕭條,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可悲,哪怕是耍水的老船長也無可奈何。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天無絕人之路的希望就那麽突然的砸到麵前,一個以前絕沒有注意到的人對我伸出了援手。

    “共同沐浴在上帝的榮光下是我的榮幸,請報上你的姓名,老人家。”

    我歪坐在空蕩蕩大廳中央的座位上,被破壞的大門關不嚴實,正對著的窗口透進來剌剌的風,吹著結合處咯吱咯吱作響。

    站在下麵的老人家不動聲色的微笑著,拄著拐杖往前一步,弄得兩邊負責保衛的侍從很緊張,紛紛按住刀柄盯著他蒼老的身軀,老人家捋了捋蓄的很濃密的花白胡子,底氣十足的開口說道:

    “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與您單獨談談,包括角落裏隱藏著和牆壁後麵隔間裏的暗哨,這件事情我希望隻有天知地知您知我知,而且在聽完我的陳述之後,您也一定會體諒我現在的做法。”

    科勒像顆釘子一樣動也不動的紮在那裏,周圍的侍衛們看到老大沒反應,也都裝木頭人杵在原地,我按著頭痛的腦袋,努力回想著麵前這個眼熟的老人,自己是在哪裏見過,卻怎麽也抓不住記憶的斷片,索性決定破罐子破摔的一問究竟:“你們都先退下,難道是不信任這位老先生的人品還是不信任大人我的身手?”

    科勒上前一步還想爭執,被我輕輕的擺擺手勸住,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中飽含著詢問和不解,我搖搖頭回給他一個肯定的眼色,他愣了一下,隻能心有不甘的招呼手下退出大廳,從外麵緩緩地關上大門。

    “您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大氣,就像當初我第一次看見您的時候那樣鎮定自若,永遠自信滿滿的睥睨萬物,總有些天馬行空的奇怪主意。”

    老人家蹣跚著走到一把椅子前麵,用拐杖敲了敲椅背問我:“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誠如所願。”

    我挺直胸膛,一般聽到別人表揚的時候,我總是不自然的臉紅,隻有通過外表的強裝嚴肅,來掩飾自己的緊張。

    “老人家,你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從你的衣著舉止判斷,應該是在這裏做買賣的商人,我的貿易政策在這一帶都很受歡迎,許多人不遠千裏過來,讓我猜猜看,難道你是想要一份免稅證明?”

    “經過這場戰爭,恐怕領地內大部分農田裏的糧食要絕收,領民們一時半會還很難收攏回來,您的那些好鄰居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擴大人頭的好機會,城堡也受到破壞,想必您手頭上一定比較窘迫,當家操持的營生不易啊。”

    老人家低頭撫摸著自己素色長袍的膝蓋,好像在尋找什麽線頭似的,事實上,雖然商人不被允許穿著顏色鮮豔的服飾,但是他那件價值不菲的細羊絨長袍,和裏麵露出一角的絲綢內衣,對大多數中小領主來說,絕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聽說您的後腰受了刀傷,我這邊有一些從東方販運來的特效藥,如果您同意的話,我隨後便會派人送過來,當然還有一名精通醫術的薩拉森醫生,這些異教徒在醫學方麵的造詣,要遠遠超過我們好幾個時代。”

    我很警惕的挑了挑眉毛,眯著眼睛琢磨起這個略顯神秘老人身上的危險氣息,要知道為了不影響軍心,我受傷的消息除了貼身的幾個心腹之外封鎖的很嚴密,看似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卻輕輕鬆鬆的說出機密,隻能說明要麽他本身就是個高手,兩眼一掃便看出我身體上的異樣,要麽我身邊藏有他的耳目,而且是在最貼身的幾個人中間,隨時隨地匯報我的一舉一動給他。

    對於一個惜命如金的人來說,短短幾個字透露出的潛台詞,對我的震撼不亞於核彈爆炸,足夠引起相當程度的重視。

    “您不用如臨大敵的緊張兮兮,我這個老東西無論如何也不會對您構成什麽威脅,與之恰恰相反的是,我將給您帶來最需要的東西,幫助您度過這次難關,也許還會有以後的很多次,請記住我的名字,博洛尼亞的萊昂納多-格索裏烏斯,一個垂垂老矣的意大利商人,投機倒把的行家裏手。”

    說完,他用老人家特有的舒緩節奏敲打著後背,發出艱澀淤滯的咳嗽聲,像是一把喇叭口癟了的小號。

    “那麽這次,投機倒把的行家裏手,又想從我這裏賺到什麽?是可以提高身份的爵位還是某項專營權?不過你的如意算盤可能要打空了,現在的我既沒有實力又看不到前途,除了這個可笑的光杆司令頭銜之外,再沒有可以用來交易的籌碼,看在上帝的麵上,請不要獅子大開口。”

    我半開玩笑的試探著,想從他眉眼間的某個表情窺測出內心隱藏的真正目的,但是老人家實在是太冷靜,甚至連臉上堆砌在一起的皺紋,都沒有一絲的顫動,眼睛時而渾濁時而精明的閃爍著,高深莫測的化成一尊石佛,緘默沉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