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騎士比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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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看比賽的人們,帶著各自的家眷陸陸續續的出現在看台上,尋找自己熟悉交好的貴族挨著坐,不停的打招呼和碰杯飲酒。

    女人們則聚在一起,討論時下最流行的頭巾與長裙式樣,主席台對麵看台上,坐滿從各地趕來的手藝人、商人或者本地農民,兩個看台中間被比賽通道隔開,以便區分身份的高低貴賤。

    我孤獨的坐在人群中,既沒有熟悉的麵孔過來跟我打招呼,也沒有誰想要認識一個,第一天來就和強大的諾曼底公爵結下梁子的倒黴蛋,至於那些滿身庸脂俗粉,刺鼻味道的所謂貴婦們,我倒真希望她們離我遠一點。

    博杜安伯爵故作矜持的捏著一顆葡萄,一位衣著華麗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走到他身邊附耳說了些什麽,伯爵把葡萄丟進嘴裏,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整理著自己的長袍站起來,昂著下巴巡視了一圈,接過侍從遞過來的權杖在地上敲擊了兩下,底氣十足的宣布:

    “比賽開始!”

    什麽!這就開始了?沒有讓人血脈噴張的激情演說,也沒有為了上帝之類的煽情橋段?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這群歐洲人,喜歡如此血腥野蠻的鬥毆遊戲,讓活生生的人拿著武器,和與自己無冤無仇的陌生人捉對廝殺,然後樂此不疲的為每一次骨折和崩掉的牙齒歡呼雀躍,在比賽持續的大半天時間裏熱情如火絲毫不減。

    我饑腸轆轆的盯著眼前侍從,又端上來的蘋果和葡萄發呆,身邊的貴族們卻神采奕奕的欣賞正歡,不時和身邊的人,對某個危險的武打動作交換下意見,不外乎是怎樣怎樣能夠更快把對方的肩膀卸下來,好像那是一件多麽值得誇耀的技術。

    貴婦們的坐席早就空了一大片,隻剩下幾個歪瓜裂棗,還在左顧右盼的尋找自己的目標,許多年輕的貴族少女和某位大人的私生子,或者騎士的英俊侍從躲在角落裏拉拉扯扯,然後手挽手的消失在競技場,去外麵鶯****長的茂密草叢中,進行更深一步的交流,也許會弄出私生子的私生子,多搞笑!

    場地中的比賽已經到四進二的關鍵階段,從前來參賽的三十二支隊伍中,脫穎而出的四支優秀隊伍正在捉對廝殺,大家都選擇相對比較容易些的對手,這樣才能保證自己能夠保存實力的進入最終的決賽,不過眼前混亂的場麵,仍舊讓我分不清各自陣容,但是我知道公牛他們就在看台下麵賣力對抗的十二個人中間。

    之前的比賽中已經有三位不幸戰死的武士,其中就包括鐵匠的小兒子,不過這位父親顯然沒有那麽傷心,因為他的兒子光榮的死在一位,來自特魯瓦古老家族的騎士劍下,並且承認戰死的小夥子,是他見識過最勇敢的對手,這讓雙方都感到無比榮耀,死亡相比之下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重傷不治的戰士會被很有風度的對手赦免,然後拖下去療傷,不過從嚇人的傷口上來看,就算不死於失血過多,他也很難逃脫感染的厄運,最後渾身發臭的死在某個陰暗的房間裏,被自己為之戰鬥的封君無情拋棄。

    不過那些在一開始就支撐不住舉手投降的騎士,會在滿場的噓聲中一輩子淹死在恥辱裏,他的封君麵色鐵青的盯著他一步步離開頹唐的背影,攥緊的拳頭表示已經暗下殺機,淒慘的結局可以想見。

    這難道就是後世被推崇備至的騎士比賽?

    那些彬彬有禮的騎士和嚴謹的比賽秩序,高尚的情操和美麗的公主呢?

    這完全就是個古羅馬鬥獸場的現實版,隻不過站在場中如野獸般嘶叫交戰的不再是卑賤的奴隸,而是套在鐵殼子裏的貴族騎士,相比之下似乎誰也沒比誰高貴到哪裏去,都是統治階級無聊時娛樂的玩物。

    “你的那些武士運氣還真好,竟然能一路撐到現在,狡猾又詭計多端,從來不硬碰硬的正麵交戰,尤其是那個個子瘦瘦高高拿弓箭的,總是躲在暗處放冷箭。”

    諾曼底公爵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我身邊,惡狠狠的攥著酒杯,正眼都不看我的說威脅道:“不過他們很快就要見識到什麽叫真正的騎士,憤怒的戰斧會把他們撕扯成漫天飛舞的碎片,被野狗和烏鴉啄食,帶著洗刷不盡的屈辱去見上帝,這就是對你公然頂撞我的懲罰。”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這個金發倒豎的年輕人,如果不是早有了解,我一定認為他是那種雜誌封麵上,讓人看了直流口水的性感帥哥,誰會想到溫婉的麵孔下,竟然是如此小心眼的脾氣。

    我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拿著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針鋒相對的回答道:“雖然不知道您說些什麽,不過既然選擇戰鬥,不到最後一刻輸贏還尚未可知呢,就讓我們拭目以待誰才是上帝選擇的戰士吧!”

    決賽開始之前有一段休息的時間,平民觀眾們抓緊時間拿出自己帶來的食物填飽肚子,或者花上那麽一枚硬幣,從比賽場外兜售飲料的小販那裏,買來摻了葡萄汁的涼水來開開洋葷,讓身邊的鄰居豔羨不已。

    騎士比賽同時也是商人們盛大的節日,尤其是在安特衛普這樣富裕的城鎮裏,有產階級占了大多數,他們有足夠的閑錢,能選購自己心儀的小物件。

    不論是一小瓶聲稱是意大利修道院原裝運來,其實是在香檳某個山溝裏用自家劣質葡萄釀造的果酒,還是一條細羊毛的小披肩,都會為了攀比和滿足小市民的虛榮心,在經過簡單的討價還價之後買下來,僅僅隻是讓自己成為明天居住街區熱議的焦點,當然,他不甘示弱的鄰居們砸鍋賣鐵,也會在第二天買來一模一樣的物件以顯示自己的富足,高興的當然是那些竊喜著在背地裏數錢的商人們,又一次為自己壓箱底的破爛找到了銷路。

    在中世紀根本沒有後世傳統意義上所謂的貿易,那些幻想中商人們駕著巨大的貨船,或者領著龐大的商隊,穿越帶有異國情調的叢林山丘,從一個地區前往另一個地區,轉運大宗大宗稀世罕有的珍貴貨物,然後腰纏萬貫富可敵國的景象,根本沒有出現在這個時代。

    所謂的貿易不過是一些不被基督世界認同,又沒有土地耕種的猶太人冒著生命危險,穿越那些潛伏著強盜的恐怖森林地帶,把一點點可憐的針頭線腦,賣給窮山溝裏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沒見過世麵的農民,還得時刻提防打著懲罰不從事勞動的寄生蟲旗號的貪婪領主,如果他老人家心情好邀請你去城堡作客,感謝上帝,不把足夠的贖金在火苗吞噬你之前送到領主的錢窖裏,家裏人就隻能得到一堆麵目模糊的黑炭。

    弗蘭德的強盛在於曆代伯爵對於商業,尤其是猶太人經商的寬鬆政策,他們並不像是其他地區的領主那樣,憎惡從自己錢袋裏掏出金幣的商人,也不會通過殺雞取卵的辦法,搶劫他們來滿足自己,隻是通過征收相當數目的稅金,來充實自己被長時間同周邊國家拉鋸戰所消耗的金幣。

    弗蘭德的傳統工業是羊毛紡織,這裏河汊縱橫的平緩低地造就大片適宜放牧的草場,每家每戶的女人們都會一邊照看羊群,一邊不輟的忙乎著手頭的紡錘,織造出大匹精美的羊毛製品,然後賣給某個走村串巷收購的猶太商人補貼家用。

    收購足夠多的貨物,並且繳納清楚自己應付的稅金之後,商人們便會雇傭弗蘭德伯爵旗下的商船隊,跨海將弗蘭德顏色鮮豔的羊毛製品賣給彼岸的英格蘭,換取此地同樣價值低廉的細羊毛布,運回弗蘭德染色加工後,走相對安全的布拉班特盧森堡路線,銷往德意誌內地和威尼斯。

    如果運氣足夠好,能夠避開沿途不時出現打秋風的強盜和暴民,以及虎視眈眈的領主們,這一趟的收入差不多相當於投入本金的兩倍,當然上帝並不是一視同仁的眷顧每一個向他祈禱的虔誠教徒,總會有一些人消失在漫漫征途中,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我討厭這幫市儈的寄生蟲身上,俗氣的下賤味道。”

    裏爾伯爵做作的吸了下鼻子,好像真的聞到什麽奇臭無比的味道似的,皺著自己永遠也舒展不開的眉頭說道:“這種味道會讓我神經衰弱,嘔吐不止。”

    博杜安伯爵把空酒杯放到侍從端過來的盤子上,優雅的從麵前擺放整齊的餐碟中,撕下一小塊烘烤正好的白麵包丟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道:

    “也許你會比較喜歡他們帶來金幣的味道,就像這種東方才有的神奇盤子,比我們粗糙的木盤和陶盤要精致漂亮得多,難道不是嗎?”

    他挑起眉毛,那種表情好像在嘲笑裏爾伯爵,在數次邊境戰爭中的失敗,正是源於統治理念上的保守,貪婪卻道貌岸然,不得不今日階下為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