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可敬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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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終於認清[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赤luoluo的現實,奈梅亨戰勝比賽前被普遍看好的諾曼底,取得冠軍,並為大家奉獻一場異彩紛呈的比賽,使那些趨炎附勢,極其市儈的貴族終於見識到如彗星,突然出現在北德意誌伯爵大人的真實實力。

    奈梅亨這個名字,也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幾乎達到年度熱詞的普及度。

    刺激許多本來計劃前往科隆或者漢堡貿易的商隊,轉而先去奈梅亨碰碰運氣,看看傳說中不收過路費的神秘伯國,一係列的連鎖反應,就像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成名之後大家才恍然大悟的發現,原來自己還有這麽個鄰居。

    我疲憊的揉著酸澀的臉蛋,目送連他自報的名號都沒有聽清的貴族,帶著自己國色天香的女兒離開,臉上程式化的笑容,必須依靠手動調節才能換下去。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過來攀親戚論交情的貴族,尤其是在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打聽來,如此年少有為的伯爵大人竟然尚未婚配之時,馬上屁顛屁顛的扒拉著自己手頭上的姑娘。

    如果是直係血親親生女兒什麽的,那就最好不過,帶到我麵前一頓獻殷勤,上門推銷似的非要霸王硬上弓,我隻能報以禮貌的微笑和涵養十足的婉拒。

    不過他們很快又了解到,騎士比賽上表現優秀的三位騎士同樣也是單身,立刻又有許多不惜自降身價的中小貴族,趨之若鶩的奔向科勒他們三個,那架勢似乎要把他們生吞活剝。

    “我還沒有恭喜您的勝利呢,奈梅亨伯爵大人,願上帝賜福於每一位勝利者,以及他們手上正義的鮮血!”

    理查公爵突然出現在我身邊,加重最後幾個字的語氣,皮笑肉不笑的和我碰杯,殷勤得讓人害怕。

    “感謝您對我的騎士所做的一切,讓他們能體麵的回到上帝身邊。”

    “哪裏哪裏……”

    此時我的脊背已經冷汗直冒,生怕諾曼底公爵一個不開心直接給我來個透心涼,本來聽消息說他一怒之下不告而別,跑回拉昂的城堡,卻沒想到竟然出現在晚上歡慶勝利的宴會,弄得我大出所料緊張兮兮,嘴唇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您的騎士都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戰士,我們隻不過是僥幸獲勝,您知道上帝有的時候喜歡偏袒弱者,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呢。”

    黑公爵冷笑著,手指把玩著酒杯圓潤的邊緣,不動聲色的說道:“餃子?最勇敢的戰士?您一如既往的說些瘋言瘋語,這麽說來您的騎士連我最勇敢的戰士都打敗了,果然如天神下凡一般英武,上帝喜歡偏袒弱者?那麽依結果看現在誰才是弱者,是名不見經傳的奈梅亨,還是誌得意滿卻鬧得狼狽不堪的諾曼底?讓我們想想,上帝這次該選擇站在哪一邊?”

    “公爵大人……”

    眼瞅著火藥味越來越濃,向來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趕忙小心翼翼的陪不是。

    “是我說話失分寸了……”

    理查公爵搖搖頭,放下手中的杯子,毫不客氣的擠走原來坐在我身邊的林堡伯爵,自顧自的坐下,歪著腦袋繼續說道:

    “我沒有您想象的那麽小氣,無非是場比武,三名騎士的損失對我來說不過是隔靴搔癢,連皮毛都沒傷到。不過這樣一來,諾曼底算是做了奈梅亨的墊腳石,博杜安伯爵基本認定您的親事,聯合弗蘭德的力量,想必奈梅亨的實力將更上一層樓,我不會像那幫沒有眼力價的鄉下領主不識時務,還想著和您攀親家,實在是可笑至極。”

    “您的豁達遠遠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公爵大人,奈梅亨無意和諾曼底為敵。”

    我決定借著機會進一步闡明自己的立場,省得莫名其妙的豎一個強大超乎想象的敵人,最主要它的主人還是個脾氣捉摸不定的任性大男孩。

    “我們倒可以聯手發展,奈梅亨甘願俯首稱臣。”

    “俯首稱臣,我想現在正在幸災樂禍的那個人,不會讓您這麽做吧?”

    理查公爵指著端坐在上首,談笑風聲的博杜安伯爵,聳聳肩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不要小看這個人,每一個能爬上權力高峰的幸運兒,都是陰謀和狡詐孕育的怪胎,就連自己的骨肉至親也毫不手軟。大胡子這是玩弄權術,拉攏一個打壓另一個,同時又讓咱倆互相忌恨牽製,然後弗蘭德高高在上坐收漁利,不過很顯然他成功了,現在我恨不得直接把你生吞活剝,連著骨頭一起嚼碎。”

    後背上雞皮疙瘩的數量比剛才更加密集,活像被拔毛的公雞。

    我艱難的吞了口吐沫,不知道是應該把理查公爵的話當作狗屁,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始提防所有人,總之感覺自己正在掉入,早就準備好步步驚心的陷阱,然後繩套收緊慢慢鎖住咽喉,直到抽幹淨肺葉裏所有的空氣。

    “既然您已經看出個中玄機,為什麽還要選擇繼續按照別人設定好的劇本演下去,自以為是的跳進陷阱?”

    明知自己身處危險之中,我卻出乎意料的冷靜下來,竟然開口追問理查公爵。

    “因為你現在是所有人的公敵,弱者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聯合起來一起搞垮強者,維持表麵上的均勢,原來的強者要保持自己的領先地位,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落井下石,誰也不希望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被重新擺布,這就是政治。”

    諾曼底公爵諱莫如深的打起太極拳,不過大概意思仍舊表露的很明顯。

    “群裏最強壯的公牛,必定會被第一個宰掉,除非它有跳出畜欄的實力和決心,否則隻能成為可笑的犧牲品,博杜安伯爵希望你能代替他站到風口浪尖,轉移大家的仇恨,等到時機成熟再在你背後踹上一腳。”

    “傀儡?用我來做替死的馬仔?”

    聽到這裏我才勉強咂摸出一點味道,不過仍舊不明白為什麽理查公爵要提示自己這麽多。

    “你是德意誌皇帝的直屬封臣,弗蘭德卻是皇帝宿敵法蘭西國王的封臣,你們的聯姻從一開始,就不被更高一層的封君所祝福,博杜安伯爵會找時機,煽動奈梅亨同弗裏斯蘭的戰爭,無論誰獲勝都能幫弗蘭德除去一個勁敵。”

    “最後一點也是最主要的一點,你奈梅亨伯爵現在眾所周知是我諾曼底的敵人,所有與我們利益有關係的大小領主必須選擇重新站隊,然後會發生什麽?快開動你鏽住的腦袋瓜好好想一想。”

    理查公爵似乎恨鐵不成鋼,用力撕扯著麵前的羊排,那架勢嚇壞對麵的一個矜持的貴婦人。

    “大家沒辦法押寶在任何一方身上,最後隻能選擇相對中立的一方來效忠,以保證自己不會受到戰爭的波及,這麽說來……”

    受到點撥之後,我才恍然大悟如夢方醒,雖然自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但是卻不得不讚歎博杜安伯爵環環相扣的良苦用心,絕對的思維有夠縝密。

    諾曼底公爵終於如釋重負的,把撕下來的羊肉蘸著醬料塞進嘴巴裏咀嚼,濺的嘴唇上到處都是,那樣好像幾百年沒有沾過葷腥似的,饕餮的十分生動:“現在你明白自己要做些什麽了吧?”

    沒有一秒的遲疑,我淺淺的咧開嘴角笑了,結果有點收不住,捂著笑痛的肚子彎下腰,仿佛剛剛聽到一個多麽絕妙的笑話,眼睛裏都擠出了淚花:

    “您講故事的功夫確實很在行,估計小的時候沒少聽那些耍嘴皮子賺錢的吟遊詩人賣弄詞藻,不過很遺憾,我很難讓自己相信您所說的話,對不起!”我舉起酒杯,略帶歉意的衝著公爵點點頭。

    理查公爵揪起眉毛盯著我,然後自嘲的端起杯子同我碰了一下,感歎著說道:“看來我們真的不能避免戰場上相見了,雖然我本來準備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卻沒想到自己仔細推敲過絲絲入扣的演講,仍舊沒能打動你,可憐的伯爵大人,我會替您祈求上帝保佑,在諾曼底最恢弘的教堂裏。”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您,至少讓我了解自己身處的是個怎樣的環境,請您放心,除非迫不得已,奈梅亨永遠不會主動和諾曼底為敵,當然也決不會傻呼呼的充當別人的馬前卒。”

    喝幹淨杯裏的酒,我眼角的餘光發現正注視著這邊情況的博杜安伯爵,隻能衝著理查公爵禮貌的笑了笑。

    “老狐狸發現我們的談話,請恕我失陪,期待著與您再次想見,希望上帝聽見我虔誠的祈禱,不要讓再見成為戰場上的相隔對望。”

    “您很聰明,是個旗鼓相當的好對手,我有些迫不及待要麵對奈梅亨的軍隊了,那將是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廝殺。”

    理查公爵搓著手,滿眼都是戰爭狂變態的興奮憧憬:“我連夜就要趕回拉昂城堡,準備接下來曠日持久的戰爭,誰讓我們不幸生在這樣一個你死我活的時代,沒辦法如詩歌裏描述,悠閑並肩在葡萄藤下散步,然後交換關於修辭的看法,吟風弄月的寫上那麽一小段。”

    “很遺憾不能附和您的風雅,我不識字,大人。”我抱歉的聳聳肩,盡量讓表情顯得輕鬆自然,不讓盯著我們的老狐狸看出破綻。

    “當然,砍下敵人的腦袋,遠比枯燥的玩弄筆墨要有意思。”

    理查公爵站起身整理自己的佩劍,身後的侍從走上前來幫他把披風係好:“忘記告訴您,我也不識字,但卻渴望能夠書寫屬於自己的曆史。”

    “我期待著那樣的曆史,一定十分精彩。”

    我站起身來彎腰行禮,目送著年輕的諾曼底公爵離開宴會廳,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說實話這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無論人品還是鬥誌都是當下翹楚,他身上散發出想要改天換地的強大氣場,並且鍥而不舍的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東征西討的鞏固擴大祖輩們留下來的基業,有膽識有魄力,又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胸襟,可惜自己被動站到他的對立麵,如果能鑄劍為犁和平共處,我們未必不能成為要好的朋友。

    “可笑的時代!”

    我轉過身虛與委蛇的衝著博杜安伯爵諂媚的涎笑,心裏麵卻淒涼非常,自己死心塌信任的每個人,都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當作向上爬的梯子,和隨時可以犧牲的小卒,堂而皇之的出賣,該讓自己的內心變得堅硬,否則必將被這個爾虞我詐的時代所吞沒。”

    現在的我到底想要什麽?

    找到返回二十一世紀的方法,行屍走肉渾渾噩噩的死在電腦前?

    我拷問自己的內心,想要尋找一個肯定的答案!

    要活下去,創造屬於自己的曆史!

    一個聲音渺渺回答,卻找不到傳來的方向,但我知道它像一顆種子,正在蓬勃的紮根發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