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青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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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曼底的理查公爵實在是無理,先是不辭而別,然後又偷偷摸摸的出現在我的宴會上,不和宴會主人打個招呼又玩消失。”

    博杜安伯爵往嘴裏塞進一塊醃製的鯡魚肉,裝作氣呼呼的模樣,狠灌一大口葡萄酒,紅色的液體順著嘴角弄髒漂亮的大胡子。

    這是再拐彎抹角的套我的話!

    我心裏已經組織好應付語言,慢條斯理地回答道:“的確是諾曼底公爵大人,對於他的突然到來我也感到很驚訝,卻不得不出於禮貌與他交談幾句,甚至不顧沾滿泥水的靴子,會不會濺到自己新做的皮褲。”

    “這些該死的北方佬,無論多久都仍舊學不會貴族應有的禮節,就像他們百年前駕著龍頭戰船的祖先一樣,隻會一味的橫衝直撞,我多希望早生幾百年,見識見識傳說中帶著上帝的憤怒呼嘯而來的北歐海盜,你知道他們現在隻生活在,嚇唬不肯睡覺頑皮孩子的母親睡前故事裏,小的時候我可受驚不少。”

    博杜安伯爵聲情並茂的做著鬼臉,想要緩和一下我的戒備心理,很明顯他看穿了我拙劣的掩飾。

    “這群帶著牛角頭盔的維京人,征服了我童年時代的每一個夢境,但是長大真正對壘之後才發現,他們也不過是一個鼻子兩條腿的凡夫俗子,砍下腦袋照樣活不了。”

    我從跟在身後侍從捧著的盤子裏撕下一條雞腿,放進嘴裏賣力的咀嚼著,時不時發出不雅的噬咬聲,抹得滿臉都是油汪汪的:

    “我的大人,他們信奉拿來主義,相信強取勝於耕種,在意大利的時候,皇帝陛下有一支諾曼人的雇傭軍,我曾和他們並肩作戰,個個都是無謂的戰士,除胳膊上野蠻的紋身和酸臭的口氣讓人反胃之外,燒殺淫掠是他們骨子裏與生俱來的天性,就連上帝也毫無辦法。”

    “哈哈!我喜歡你的笑話,蘭迪,我可以這麽叫你嗎,伯爵大人?”

    博杜安伯爵從袖子裏抽出一塊白色的絲綢手帕,優雅的擦了擦自己手上沾染的醃魚醬料:“當然,你也可以叫我羅博,像真正的朋友那樣。”

    “如您所願我的大人。”我彎起嘴角笑笑,隨手在褲子上抹了抹手指,然後跟著博杜安伯爵繼續在城堡的小花園裏散步。

    事實上一等諾曼底公爵離開,博杜安伯爵的小侍從就跑過來捎口信,說是他的主子希望可以和我來一次加深友誼的麵談,避開那些蒼蠅一樣令人討厭卻又無處不在的耳目,於是我便跟著他繞過重重疊疊的繁複樓梯和冗長走廊,來到曲徑通幽處在月光下散發著植物清香的花園。

    這是一座小型的室內花園,雖然不大卻被匠心獨運雕琢的很精致,像是圓潤的白瓷娃娃。

    不同於中國那種大開大合的皇家苑囿,或者富家大戶曲水流觴的溫婉園林,這座室內花園巧妙的通過一方巨大的弧形天井,采光和接收雨水灌澤,同時涵養花室內的氣溫,花徑間鑿築著相互連接的水道,利用溫水釋放的蒸汽,來提升整個空間的溫度,保證庭院裏珍貴花朵樹木所需的適宜環境。

    “很精致的花園,羅博大人,就像來到上帝的伊甸園一樣,手足無措的我都要抓狂了。”

    嘖嘖的讚歎著,對著伯爵豎起大拇指,倒不是驚訝於花園裏盛開的美麗花朵,而是咂舌修建彌費的龐大資金,光是壘砌花壇白色大理石的價格,就遠遠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你的評價很中肯,因為沒必要像其他人那樣說謊話討好我,你已經在意大利見識過最美麗的花園,想必那些羅馬時代的工藝,一定更加巧奪天工。”

    博杜安伯爵很受用我的誇讚,拖著一朵嬌豔欲滴的鮮花嗅了嗅,表情溫柔不做作,仿佛一張精美的磚石粘貼畫。

    “美麗的事物總是需要不停澆灌和滋養,才能順著理想成長,就像兩個國家要建立起長久的信任關係,不可能憑空而成。”

    終於開始說重點了嗎?老狐狸!

    我在心裏誹謗著,臉上卻做出讚同的表情,使勁點頭配合他:“您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羅博大人,奈梅亨早就想擁有像弗蘭德父親一樣,敦厚和值得信賴的依靠,我們隻需要一點點的肩膀,就足夠遮蔽漫天的箭雨,不必勞您時時刻刻的牽腸掛肚。”

    “所以我們才來到這裏,你用自己的方式,讓弗蘭德注意到身側茁壯成長的小兄弟,這一路可謂坎坷非常。”

    博杜安伯爵放開手中被摧殘得幾近凋零的花朵,轉而麵向我,小侍從很識趣的退到遠遠的地方把風,現在談話的內容,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出他之口入我之耳。

    “你知道我一直需要在自己的側翼,有個省心的鄰居,如果那個人能更進一步,成為不用日夜盯防的家裏人,就再美好不過了。”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大家應該可以開誠布公的談談了,左右不過是利益的交換,剩下的隻有你來我往的討價還價。

    “我衷心的希望能夠得到上帝的垂青,得以高攀迎娶您的掌上明珠,瑟琳娜公主,像白月光一樣純潔無瑕的女神。”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馬上渴望的說出他自以為早就洞悉我的想法。

    博杜安伯爵早就心知肚明我要什麽,此時此刻的表現無非是逢場做戲而已:“嗬嗬,這麽說我們做不成朋友了,那真是讓人遺憾,不過上帝卻讓我們有血緣上的聯係,把我最珍愛的小女兒瑟琳娜托付給你,促成弗蘭德和奈梅亨的親上加親,我也能夠在以後的日子睡個囫圇覺,不必擔心來自北方和東方的敵人。”

    他笑嗬嗬的拍拍我的肩膀,臉上全是慈祥的快淌出水來的溫柔笑容,實在是很容易讓人輕信,如果在不了解弗蘭德伯爵家族有債必償的家訓情況下。

    “我一定奉獻給瑟琳娜公主最完美的婚禮,屆時將由教皇座下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主教來證婚,要麽是弗蘭德的紅衣主教,要麽是柏林的大主教,保證能夠讓公主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搓搓手不好意思的頓了頓,似乎有些自責迫不及待的心情失了禮數。

    “奈梅亨將承擔所有的婚禮開銷,包括宴會上使用的食材和美酒,萊昂納多會保證它們全都是出名師之手的當世美味,配得上公主的花容月貌。”

    “對於您的慷慨我激動的不知道該回報些什麽,蘭迪,上帝一定是聽見我日夜虔誠的祈禱,竟然讓如此的好運降臨。”

    博杜安伯爵抬頭盯著慢慢躲進雲彩後麵的月亮,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問題,肅穆的表情悄悄蓋住他落寞的側臉。

    “瑟琳娜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便患孕床熱病離開人世,就在這座城堡的房間裏,那是她從小的心病和難以觸及的傷痛,作為一名父親,除了加倍的寵溺之外別無他法,謝天謝地你能替我繼續愛她,嗬護弗蘭德最嬌貴的鮮花。”

    “這樣吧!我就把安特衛普城極其附屬領地作為陪嫁,它的所有收入存為瑟琳娜的私房錢,這至少能保證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不會像我可憐的母親那樣,被巴黎的混蛋無情的拋棄,您不會忌恨我如此說話吧?”

    “我發誓會用盡一生一世來保護瑟琳娜公主,向上帝保證。”

    我抓住伯爵的胳膊,信誓旦旦的表忠心:“我決不會成為羅貝爾國王那樣始亂終棄的負心人,婚姻是靈與肉的水乳交融,我甘願獻出自己的生命。”

    博杜安伯爵終於咧開嘴會心的笑了,至少這次看上去是難得的真情流露,他伸開雙臂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那我還能說些什麽呢?給我個擁抱吧,孩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奈梅亨的寶劍時刻聽候差遣,伯爵大人。”

    我把頭埋進博杜安伯爵寬厚的肩膀,強忍住脖子被他硬硬的胡須弄得很不舒服的感覺。親事就這麽三言兩語的解決了,就像理查公爵說過的那樣,諾曼底成了奈梅亨登上巔峰的墊腳石,讓所有人不得不正視另一個政治強權的冉冉升起,所謂乳虎嘯穀,百獸震惶,誠如是也。

    “那麽現在……去見見你口中所說的女神,我的女兒瑟琳娜公主吧,她沒有獲準出席今晚的宴會,作為一個待嫁的少女,守在閨中才是她的本份所在。”

    博杜安伯爵衝著自己的侍從招招手,吩咐他帶我去公主的房間,這位開明的父親讓我十分驚訝,先是迫不及待的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當作政治籌碼推上賭桌,然後又讓一個年輕男子,在夜晚拜訪他的未婚妻,多麽奇怪又矛盾的中世紀人。

    小侍從低著頭一聲不吭,左拐右拐的帶我來到包著厚厚軟牛皮的大門前麵,然後默默的站在門口變成木頭人,我手足無措的咽了口吐沫,第一次進女生的閨房,難免有點神經質的緊張,就像自己始終不敢和高中時暗戀的對象表白,心頭有難以逾越的障礙。

    大門似乎讀懂我心裏的糾結,無聲的打開了,我趕忙低下頭,隻看到擠進眼簾白色絲綢長裙的小小一角,汗珠便瞬間密如雨下。

    “您一定就是奈梅亨伯爵大人,請進!”

    聲音的主人想必和它一樣悅人耳目,我看到眼角裏的白裙子消失,這才小心翼翼的邁開步子往裏走,腳下是踩上去棉花般柔軟的厚羊絨地毯,上麵的花紋鮮豔輕快,符合少女粉紅色的性格。

    “這麽說一切都決定了,您和我的父親?”

    瑟琳娜公主把一個精致的白瓷杯子放到我麵前,可惜裏麵不是香氣馥鬱的龍井,而是顏色猩紅的葡萄酒汁。

    “讓我猜猜看,是一個什麽樣的價位,將自己賣了出去……”

    “請恕我冒昧,公主殿下……”

    我剛要說話就被瑟琳娜公主生硬的打斷:“您是否難以適應我的直率?這就是真實的我,一個放在貨架上待價而沽的瓷娃娃,雖然是陶土的內心,卻注定要光鮮的生命,我的生老病死不由自己,必須按照家族的利益售出或者回爐重煉。”

    有意思的女孩子,似乎和其他故作淑女的貴族有些不同,我這樣想著,慢慢抬起頭。

    失望的是並沒有出現宛若天使下凡般驚豔的臉孔,不過是一個剛剛出閣的少女,白皙的嬰兒肥臉蛋上還長著深色的雀斑,五官算不上抓人眼球,卻透出一種按捺不住的旺盛精力,如果要是活在現代,我毫不懷疑她會畫上大煙熏血暈妝,成為叛逆少女的先鋒,是那種朝氣蓬勃的青春美。

    “上帝給每個降生在世界上的孩子,都安排了注定的使命,生命是洗刷原罪的過程,同時又是不得不實踐的命中注定。”

    我拿起燭光下泛著神秘光澤的白瓷酒杯把玩著,圓潤的釉質勾起我對東方故鄉的思念,此刻的表情正是少女們所癡迷帶著憂鬱氣質的小清新。

    “我們即將成為夫妻,按照我同您父親博杜安伯爵商討的結果,隨後您將得到確切的消息,整個弗蘭德都將變得熱鬧起來。”

    少女眨動著修長的睫毛,認真的凝視我寫滿憂鬱的臉:“就像您說的,我們必須結為夫妻,這是難以改變的命中注定。放心,我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會幫助您管理好城堡的後方,履行一名合格妻子的責任。”

    “敬您,美麗的公主,嫁給我這個老頭子。”我端起酒杯衝著公主點點頭,自以為說了個俏皮的笑話,但是很快就被她的回答憋成內傷。

    “沒關係,我已經嚐過鮮,本瑞德神父的小教士,英俊且充滿活力,最主要的是渾身散發出幹淨的青草香味,那是青春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