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禍水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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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士比賽結束後的第二天,距離稍遠的貴族便紛紛告辭踏上歸程,他們的女眷們則帶著滿載馬車的名貴香薰和華麗布匹,戀戀不舍的告別盡歡數日的情郎,一邊捧著胸口嚶嚶抽泣,一邊撫摸著柔軟的羊絨布料,盤算著回到自己的鄉下城堡,應該怎樣向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女傭們展示新的流行品,收獲令人陶醉的恭維與虛榮。

    附近的大貴族也在麵見博杜安伯爵,雙方躲進把守嚴密的小房間,像商人們那樣討價還價的各取所需之後,心滿意足的拍拍這兩天吃喝玩樂,弄得更加肥碩的肚腩,在侍從的幫助下艱難的爬上戰馬,裝腔作勢的揮手作別隆重的歡送人群,然後在轉出城堡的視野立刻換上馬車或者軟轎,揉著自己快要顛簸散架的老腰沉沉睡去。

    我站在城堡高大的落地窗戶邊,居高臨下的俯瞰著虛情假意擁抱吻別的人群,就像戴著麵具的群眾演員,技巧拙劣卻拚命掩飾,滑稽的場麵讓我心裏麵冷笑不止。

    最近經曆太多的事情,似乎涅磐般浴火重生,獲得以往從沒有過的火眼金睛,輕鬆便能看穿虛與委蛇之間,赤luoluo的利益交易。

    諾曼底公爵離開的時候,我同樣沒有去送行,找個借口提前牽狗架鷹打獵去了,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卻被科勒的夜鶯們詳細的匯報給我,理查公爵似乎在最後一刻仍舊不放棄對奈梅亨的爭取,好幾回派自己的貼身侍從,過來邀請我進行開誠布公的交談,卻不得不一次次帶著失望铩羽而歸。

    戰事眼看著一觸即發,弗蘭德也開始私下裏悄悄的備戰,大規模的儲備糧草,防止戰火波及到自己的領地。

    “你就這麽拒絕他?黑公爵可是一個很記仇的人,在他氣急敗壞的情況下,真的很有可能頭腦一熱發動戰爭,對於這群野蠻的諾曼底人來說,得不到就應該毀掉,完全不需要什麽冠冕堂皇的宣戰借口,拉昂城堡的陷落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一直站在身後的博杜安伯爵,轉著自己的酒杯,好像在用裏麵深紅色的葡萄酒漿打磨著杯壁,幽幽的說著話,看似善意的提醒我要注意,其實是變相的測試我的忠誠度。

    “諾曼底到奈梅亨,中間相隔千山萬水,除非有翅膀,否則不可能不借道弗蘭德和下洛林,沒有那麽容易的,不過是一次虛張聲勢的軍事威脅,就連理查公爵也知道,這種消息對我毫無殺傷力,最多騙騙牆頭草一樣隨風倒的小領主們。”

    我走到博杜安伯爵對麵,拉過一把椅子舒服的將自己放進柔軟的羊絨靠墊裏麵,他背後掛著的木雕聖母像慈祥安寧,陰暗中看不清臉上深邃的表情。

    “我想弗蘭德不可能讓奈梅亨,獨自麵對來自諾曼底的怒火,因為您還需要我們。”

    博杜安伯爵把酒杯放下,像個頑皮的孩子用手指撚著自己紫色的長袍邊緣的線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

    “但是弗蘭德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站到背後支持你,畢竟倆家尚未結為翁婿,一旦理查公爵搶了時間差,聯合弗裏斯蘭人從側翼發起攻擊,弗蘭德鞭長莫及,況且……”

    美髯公捋了捋自己整齊的長胡子:“我們也需要一個幫手分散王室的注意,減輕弗蘭德身上的壓力,讓王室泥足深陷於擺平塞納河以北,按下葫蘆浮起瓢的大大小小貴族們,這有利於弗蘭德聯合更多的南方大封建主,共同反抗卡佩王朝殘暴的統治,下洛林的查理雖然同樣野心勃勃,可卻是個繡花枕頭,恢複懦弱的加洛林王朝有利於弗蘭德的長遠利益。”

    “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為弗蘭德的利益,在必要的時候奈梅亨也要做出犧牲?”

    我故意裝出不高興的模樣,想看看大胡子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聽他字裏行間流露出來強烈的不臣之心,似乎有取彼而代之的意思。

    “利用奈梅亨轉移諾曼底,越來越咄咄逼人的氣勢,然後給弗蘭德創造渾水摸魚釜底抽薪的機會?”

    博杜安伯爵不動聲色的按按雙手,示意我稍安勿躁,在他看來我就是個不甘於吃虧,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夥子,凡事總不能把眼光放長遠,作為長者,在這個年紀有一種近乎於病態的賣弄歲月經驗的愛好。

    “諾曼底是一頭養不熟的狼,如果不時刻給他足夠的新鮮肉食,可能就會脫離我們的掌控,反轉過來吞噬主人,所以我們要保持警惕,不斷的尋找新的目標,提供腥熱的鮮血,讓它的爪牙為我所用。”

    大胡子用那種老年人常有尾音故意拉長的音調,得意的向我顯示自己的閱曆豐富,或者說是老奸巨猾。

    “諾曼底改宗之後,幾代公爵都比較虔誠,經常貢獻和朝覲,同梵蒂岡的關係搞得親密無間,雖然是大家都明白的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但是這群野蠻人竟然也學會沽名釣譽,利用教廷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如果獲得榮譽的同時能再撈一票,相信理查公爵不可能不動心。”

    “這麽說您心中早有計劃?”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即使我已經這麽努力的小心翼翼,但每一步仍舊在他的算計之中。

    “轉移諾曼人的注意力,難道是隔海相望的英格蘭?他們似乎覬覦那片肥沃的海島之國很久了。”

    “英格蘭確實足夠誘人,但卻是薄薄肥肉包裹下的硬骨頭,威塞克斯王朝的複辟,迅速獲得了大小領主的效忠,甚至包括遠在愛爾蘭的部落,理查公爵沒那麽頭腦簡單,如果早有可能的話,他肯定已經馬不停蹄的跨過海峽,策馬征服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王國,何必等到現在。”

    博杜安伯爵搖搖頭,說實話英格蘭確實受到北歐人上百年的入侵與蹂躪,但是雙方始終處於拉鋸的態勢,即使一方短時間內占據優勢,也沒辦法徹底打敗對手,北歐人隻保持著對蘇格蘭和英格蘭沿海地區的控製權。

    “西班牙的薩拉森人,他們似乎已經構不成對基督世界的威脅,隻是同比利牛斯山脈南麓的幾個小國拉拉扯扯,幾百年安逸的生活,早就消磨穆罕默德真理戰士熊熊烈火般的鬥誌,同巴格達和開羅蘇丹的矛盾,阻礙著******重新團結一致。”

    我多多少少見到過幾次,來自西班牙的******商人,他們大多謙遜有禮而且學識淵博,遠不是我們身邊狡詐無知的小行腳商,能與之相比的,西班牙的基本情況也是斷斷續續來自和這些人的聊天,總之西班牙對我來說是個遠在天邊鳥不拉屎的地方,發生任何事情都與自己無關。

    “已經有許多像羅傑-德托埃斯尼,這樣的諾曼冒險者去西班牙闖蕩,但是效果並不像想象的那麽順利,西班牙的地形,限製諾曼騎兵和重步兵的發揮,不適合他們作戰,組織嚴謹更適應地形的******戰士,則來去如風的予取予求,越來越多的諾曼人放棄去西班牙謀生活,急切的駕著戰船尋找新的征服地點。”

    大胡子幫我把酒杯斟滿,一邊耐心的細細講述,一邊把杯子推到我麵前。

    “諾曼人還在執行著古老的諸子均分製,每個兒子平等的從父親那裏獲得土地和財產,這就造成並不富裕的家庭分解成許多更不富裕的家庭,試想一下,那些終日以打架為樂的強盜們,拿起鋤頭耕種連自己都喂不飽的土地,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搞笑情景?所以諾曼底才維持著一支人數眾多的常備軍,多餘的嘴由公爵出錢養活,但是卻同樣的不堪重負,諾曼底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讓焦頭爛額的理查公爵輕鬆一下。”

    “您的意思是,用一個諾曼人自己心甘情願跳進去的陷阱,束縛住理查公爵征服的腳步,甚至消磨掉實力和銳氣,然後……”我倒抽了一口涼氣,看著博杜安伯爵的眼神都變了,這老家夥實在太陰毒。

    “沒錯!諾曼底的衰落便是弗蘭德的出頭之日,現在他們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多少人咬牙切齒的背地裏詛咒他們倒下。”

    博杜安伯爵說著說著,眼睛裏放射出難以形容的貪婪目光,仿佛看到自己描述那天的情景,牆倒眾人推的時候,諾曼底也許需要一個強大的靠山,來躲避落井下石的報複,除了弗蘭德,誰還有這個資格呢?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聽完博杜安伯爵的龐大計劃,我從後脊背泛起涼颼颼的雞皮疙瘩,老家夥苦心經營,就連將奈梅亨通過聯姻的方式,招致麾下也算計在內,不得不讓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待現實的情況。

    我已經同弗蘭德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必須保持步調一致,何況人家的大腿更粗!

    “西西裏!”

    博杜安伯爵麵前,似乎出現一張巨幅歐洲地圖,他伸直雙手動情的在虛空中比劃著,醉心的模樣像極《大獨裁者》裏麵用誇張肢體語言,表現心理活動的卓別林。

    “那裏的薩拉森人已是強弩之末,西西裏足夠富饒,又處於地中海的交通要道,諾曼人不會對送到嘴邊的肥肉猶豫不決,順便還能敲敲南意大利東羅馬人的竹杠,為德意誌皇帝做些好事。”

    聽到這裏我有點咂摸出味道,連忙反問道:“聽您的意思,我也會參與到這次行動,和那些臭烘烘的諾曼人一起?”

    “沒錯!”

    美髯公猛的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強調,完全把我當成自己手上任意擺布的棋子。

    “雖然教皇霓下似乎已經對你的崛起起殺心,但大家畢竟沒有到撕破臉的地步,看在舊交情和弗蘭德的麵子上,兩家的聯姻教廷肯定會派出地位相當的主教前來主持,你必須抓住機會重新獲得霓下的信任,慫恿梵蒂岡出麵聯絡諾曼底征服西西裏。”

    “呃?”

    一開始我就猜到自己的任務,所以並不顯得很驚訝,卻依舊不明白這樣做,能夠幫上奧托陛下什麽忙,或者說對自己的晉升有何幫助。

    “如果到時候正忙著在巴拉丁山營建新都的皇帝陛下,突然陳兵卡普亞穀地,感覺受到兩麵威脅的東羅馬人,是會選擇和外來戶諾曼人談條件,還是尋找和強鄰達成某種默契?”

    博杜安伯爵靠回椅背,胸有成竹的盯著我,眉毛彎成好看的弧度,襯托著眼窩更加深邃迷離,讓人看不清一潭死水下的暗潮洶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