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絕地反擊(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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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箭手呢?弓箭手!”

    我急急拍著歐文的肩膀,後者全神貫注的沒提防這麽一下,痛得呲牙咧嘴。

    “過來,過來,快!”

    他招呼身後的士兵,他們拿著繳獲的十字弩和短弓,每人隻有十來支箭。

    “這距離,能行嗎?”

    我伸出大拇指,裝作很專業的模樣瞄著趟水過河的敵人:“有一百五十步?”

    拿弓的士兵大概掃了眼:“有兩百步遠,超出十字弩和短弓的射程了。”

    他說著,踮腳指了指山下靠近淺灘的某處樹叢。

    “那差不多能行,十字弩在那個距離上可以做到精確點殺,短弓的精度要差些,請相信我,大人,我以前是個獵戶。”

    “你有把握嗎?射中背人侍從的腿。”

    我再次確認的問道:“末尾那波侍從背著騎士走到河心的時候就射,能行嗎?”

    “不會比射中一隻奔跑中的兔子眼睛更難。”獵戶出身的士兵毫無壓力的做了個輕鬆的手勢。

    我盯著目光堅定的士兵鼓勵道:“去吧,你們將是全軍進攻的信號,為大家開個好頭!願上帝保佑你!”

    “上帝保佑奈梅亨!”他低頭一禮,轉身匆匆而去。

    “不是著急了嗎?下麵就看你了!”

    歐文興奮地躥起,專注的聽我吩咐。

    “冷箭一放,敵人定然慌亂,你們緊接著點燃馬尾,等這群受驚的畜生衝亂擲斧兵的陣型,剩下的事情便簡單了。”

    我撫摸著長劍圓滑的配重球:“騎士過了河,這邊沒有指揮官在場,敵兵必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不得不各自為戰,幸運女神會選擇站在我們一邊,該輪到你發揮了,砍一百顆士瓦本人的腦袋給施耐德殉葬吧!”

    目送歐文興衝衝地離開,我拄著長劍單膝跪地,難得祈禱起來。

    “仁慈的主啊,請聆聽一隻迷途羔羊的呼喚,我曾經無數次藐視過您的神力,但又藉此化險為夷,我便知道您是喜歡和眷顧我的,如果您聽得見,請此次務必再幫助我,幫助追隨我的這些善良勇敢的人們,他們明明有選擇活命的機會,卻義無返顧的選擇陪我出生入死,沒理由辜負他們,請保佑我!”

    鄭重其事的在胸前劃著十字,我長長舒了口氣,感覺壓力頓時卸了大半,雖說向來對信仰什麽的沒啥興趣,不過能找個心理寄托,確實挺好的。

    大家都知道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竟表現出驚人的平靜,有的跟我一樣默默祈禱,眼含徹悟的念念有詞,有的親吻腳下的土地,像要記住這世界的味道,有的無聲的檢查裝備,一圈一圈纏緊綁腿和繃帶,還有的同戰友深情對視,眼神勝過千言萬語……

    他們大都出身寒微,人生的多數時間掙紮在貧窮、卑賤、死氣沉沉的泥潭裏,可是在這一刻,他們全成為了真正的勇士,坦然麵對陰涔涔的死神。

    我的眼睛濕潤了,不是悲憫自己的死亡,而是感動被人信任、有人相隨的幸福。

    “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不知怎的,高爾基這句著名的戰鬥口號出現在腦海中,我下意識念著,慢慢的周圍戰士跟著重複,輻射性的一傳十、十傳百,所有戰士壓抑著噴薄的鬥誌,激動地低吼: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啊!”

    一名背著騎士的侍從猝然驚叫,踉蹌兩步想穩住身子,又一箭貫穿他的手臂。

    “撲通!”

    騎士摔進河裏,兩岸的敵人齊齊嚇呆了!

    已過河的萊希菲爾德伯爵最先反應過來,揮舞手臂喊著什麽,可惜離得太遠聽不清楚,懶散曬太陽的傭兵手忙腳亂的集合,弓箭手漫無目的的往山上射箭,正準備下水的擲斧兵紛紛拾起武器,擁擠著排列陣型。

    “嘶……”

    老馬的慘叫響徹雲霄,尾巴上的火燎著了屁股的絨毛,痛得愈發難受,它們本能的依著山勢奔向河岸,即使身中數斧也不停止的狂馳,很快衝垮了剛排好陣型的擲斧兵,然後人仰馬翻的繼續前進,帶倒了第二排、第三排甚至更多!

    “衝啊,奈梅亨的勇士們!”我持劍直指向天,陽光照在長劍鋒利的刃部折射出絢爛的華彩。

    “上帝保佑奈梅亨!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士兵們呼喊著戰號,爭先恐後的躍出藏身的樹叢,短短二百步的距離瞬間即至,將滿含仇恨的刀劍加諸於東倒西歪的敵人頭上,三十幾隻下山猛虎肆意宰殺成百的小綿羊。

    施瓦本擲斧兵衍生自古老的法蘭克兵種,當凱撒統帥的羅馬軍團,在北高盧第一次遇見這個自稱法蘭克的日耳曼部落時,便親身領教過他們狂暴的作戰方式,以至於這位古羅馬的偉大征服者,心有餘悸的將這次經曆記錄於他不朽的著作《高盧戰記》中,並稱那些持戰斧和盾牌作戰的蠻族武士為,被難以抑製的怒氣支配身體的狂人,這就是後來流傳甚廣狂戰士的名字由來。

    擲斧兵通常的戰鬥方式是以發起衝鋒開頭,在接近敵軍時擲出斧頭來瓦解對方陣型,從而撕開防線的口子,再輔以強悍的貼身肉搏最終摧垮敵人。

    這種在作戰時投擲的短柄戰斧,根據部落的名稱命名為法蘭斯卡,曾在法蘭克人幾百年的征服史中,令與之交鋒的無數對手膽戰心驚。

    這一強軍的兵源多來自南部高原山區,骨骼粗壯精力旺盛的農民或者牧民,能夠身背數把戰斧作戰而不知疲倦,常見的裝備是熟製的皮甲和獸皮拚接的小圓盾,更精銳些的例如士瓦本公爵的直屬連隊,在皮甲外還要罩一層鎖甲,可以無視任何弓箭手的遠程打擊,鐵皮包角的盾牌愈加增強了近戰的對抗實力。

    毫不誇張的說,一支裝備精良的重裝騎士在特定的地形條件下,絕對不敢同人數相等的擲斧兵正麵抗衡。

    眼下的對手顯然屬於公爵的直屬連隊,人少卻精悍,多虧了受驚奔馬的衝擊,否則這些層層鎧甲加身的武士肯定令我無從下手,就像貪吃的老鷹找不到躲進硬殼烏龜的軟肋一樣。

    “啊……”

    我一腳踩住個仰麵朝天的擲斧兵,雙手合握長劍。瞄準他的咽喉狠狠刺下,番茄醬似的血漿湧射而出,噴得我睜不開眼睛。

    東倒西歪的擲斧兵死的死、傷的傷,奈梅亨戰士風卷殘雲的收割著他們脆弱的生命,歐文尤其殺得瘋狂,一顆顆驚悚表情凝固的腦袋骨碌碌四下滾著,輕鬆的幾乎像在自己家菜地收甘藍。

    “去前麵,別讓他們結陣!”

    我砍倒一個不識相的敵人,湊到歐文跟前,拉住已經紅了眼的騎士。

    “不能讓敵人站住腳!”

    歐文力氣大的如頭蠻牛,竟硬生生將我拖行了一段距離。

    “那邊的,跟我來!”

    他大手一揮,三四個奈梅亨士兵緊緊相隨,我們一刻也不能停下,必須不停地進攻!進攻!進攻!

    因為在這種以少敵多的遭遇戰中,一旦給敵人喘息的機會,無異於把對手打得奄奄一息突然扔下一把手槍,後果不堪設想。

    怒氣值爆滿的歐文果然銳不可當,他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硬是衝出一條血路,可敵人的速度絲毫不落下風,二十幾個人草草排成一行,手握戰斧嚴陣以待。

    “該死!”

    我格開敵兵砍來的斧子,胳膊肘直接往臉上招呼,打得他捂著鼻梁痛苦嚎叫,然後趁機一劍刺入對方的胸口,慢慢推著長劍直沒到護手。

    待我緩過神來再去看歐文,卻四處尋不見他。

    “人哪去了?”

    我焦急的瞪大眼睛,脖子轉得活像台功率大開的雷達,全方位搜索。

    “在那!”

    瞳孔縮緊,我鎖定目標,原來身經百戰的騎士粗中有細,知道自己四五個人力量單薄,不等近身就得叫擲斧兵剁得粉碎,所以他找來匹驚魂未定的老馬,施展精湛的技術藏於馬身之後,驅著這畜生騙過敵人,已不緊不慢的靠近他們的側翼!

    “幹得漂亮!”

    在我的稱讚脫口而出的瞬間,歐文縱身一躍,砍掉了兩顆驚慌失措的頭顱,剛剛組成陣型的敵人頓時大亂,任憑騎士橫衝直撞也奈何不得,蓄勢待發的四名奈梅亨士兵配合著蜂擁而上,愣是攪得二十多個擲斧兵苦不堪言。

    “小心!”

    那個叫五百八十六的埃尼德斯不知從何處冒出,狠狠地撞開我,電光石火間,他按住胸口強撐著護在我身前,指縫裏赫然插著一枚造型別致的匕首。

    “保護大人!”

    僅存的埃尼德斯嘴唇沒由來的紫了,顫抖的仿佛重症病人,但他始終不變的維持著護衛的動作,敏銳的警惕四周。

    “你沒事吧?”

    埃尼德斯的肩膀打著擺子,汗水濕透兜帽,蒸騰出白色的熱氣,我關切的扶著他問道。

    “匕首有毒!”

    堅強的埃尼德斯以極大的毅力控製著身體,咬著舌頭回答:

    “我沒事,小心背後,大人!”

    “背後有我!”

    代號四的聲音令我緊繃的神經倏忽放鬆,她攙著屬下的胳膊,拿眼冷靜的掃著蠍尾造型的匕首。

    “是他們常用的暗器埃及猛蠍,不是什麽稀奇的玩意,可我身上沒有解藥,你得有所覺悟。”她後麵的話是對兀自支撐的五百八十六說得,平淡的不帶任何感情。

    “就當做我最後的任務吧,效力了這麽多年,該歇歇了。”

    埃尼德斯強笑著直了直身子:“敵人肯定在這裏,可我發現不了,該死!”

    “沒想到他們還有餘孽,為了阻止我們真夠下血本的。”

    代號四冷得像座冰山,拉低了方圓數米範圍內的氣壓,強大的氣場唬得敵人不敢近前。

    “戰鬥要緊,咱們不能總這麽傻站著,你行嗎?”

    “一時半會撐得住。”

    五百八十六猛地拔出匕首,沉聲呻吟了下便忍住,露在黑袍外麵的手背隱隱現出黑紫色。

    三十幾個勇士畢竟不是下凡的戰神,即使借助奔馬的狂襲打了敵人措手不及,但人數上的劣勢正逐漸暴露,士氣爆棚的戰士也絕非刀槍不入的,隨著一個又一個不屈不撓的奈梅亨士兵的犧牲,我們的攻勢漸趨疲軟,而對岸的萊希菲爾德伯爵借機整頓好傭兵,躍躍欲試的準備渡河狙擊。

    “不要糾纏!趕他們下水,快!”

    我及時認清情況的危急程度,衝戰鬥正酣的歐文喊道,敵人的擲斧兵已成驚弓之鳥,再無翻身的可能,繼續打擊對整個戰局作用不大,得最大限度的榨取他們的剩餘價值,利用嚇破膽的殘兵敗將搞亂河對岸的傭兵,亂中取勝的精髓就在於《亂》!

    歐文心領神會,在他暴躁怒氣充斥的大腦角落,為數不多的理智開始運轉。

    “砍他們的腳!砍他們的胳膊!別管地上的死活!”

    騎士手起劍落的齊膝剁掉對手的小腿,士兵們紛紛有樣學樣的追著潰逃的擲斧兵猛砍,片刻工夫便留了滿地殘肢斷臂。

    幸存的敵人愈發膽寒,擁擠著奔向淺灘,不管不顧的踩踏戰友的軀體逃命,一時間堵得流水不通,整裝待發的傭兵也動彈不了。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頂多稍稍扛一陣,咱們的人太少了,德維德什麽時候能到?”

    我急得如同熱鍋上團團轉的螞蟻,急迫的就像滑鐵盧戰場上等待格魯希將軍回師,以扭轉戰局的拿破侖。

    代號四和五百八十六一前一後的警戒著,後者一邊走一邊吐味道難聞的黑色粘血,腳步虛浮的難以自製,我束手無策的站在旁邊,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位忠心耿耿的埃尼德斯一點點耗盡生命!

    “呃……”

    五百八十六終於走不動了,他虛弱的半跪在地上,唯有雙目還保持著全神貫注的狀態。

    “混蛋……我不行了……”

    他話音方落,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閃過,代號四條件反射似的鼓起袍擺。

    “鐺、”

    “鐺鐺……”

    兩枚蠍尾匕首落地,她又幫我躲過致命一劫!

    “看你往哪逃!”

    刺客頭子腳尖一點追了出去,殘影飛逝間不容發,另一個裹著黑漆漆短袍的人踉蹌栽倒,他戴著黑色的麵具瞅不清麵孔,卻散發著冷冽陰戾的氣息,好像埃尼德斯的雙生花,不對,他們曾經就是埃尼德斯!

    “隻剩你了,對嗎?”

    代號四聲音先至,短刀壓上黑衣人脖翼的動脈,後者隱在麵具後麵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沒有絲毫恐懼和失落。

    “知道問你什麽都不會講的,那聽我說,我敬佩旗鼓相當的對手,不過你們的確技不如人,再見吧。”手腕一抖,刀刃割裂勃勃跳動的血管,黑衣人蹬蹬腿,死了。

    五百八十六如釋重負的依偎著我,欣慰的說道:“大人,作為埃尼德斯的一員,最終能死在您的麵前,我這一輩子,算是值得了。”

    他透著黑色的臉龐漸漸失去生命的跡象,表情卻難得一見的安詳。

    “等遇上那幫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我可有談資了……”

    五百八十六大口吐著黑血,勉強擠出笑容。

    “我圓滿完成了任務,得到公爵大人的認可……嗬嗬,那幫小子總該服氣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