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唐泰恩的祭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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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寬恕。”

    雖然距今已經有些時日,但是這低沉、莊嚴、蘊含著力量的話語卻始終縈繞在唐泰恩男爵的耳邊,餘音久久不肯離去。

    輕蔑的目光讓他渾身發顫,若有若無的譏笑讓他飽受屈辱。唯有滿載的珠寶與黃金才能略微撫慰他焦躁不安的心,這是他背叛了誓言,摒棄了榮耀換來的。

    在尤裏安離開巨岩城後,唐泰恩男爵也一同離開了,回到自己的封地去。

    在他返回封地的路程中,沿途的貴族的城市對他大門緊閉,甚至不允許唐泰恩從他們的河流中補充淡水。他們唾棄唐泰恩背叛封君的行為,辱蔑他的賣主求榮。

    唐泰恩男爵麵對著當地領主啐在地上的吐沫,一言不發,調轉車頭離開此地,繼續前行。

    亞當騎士,這名忠心耿耿,勸誘自己的主君背叛主君的騎士,看著逐漸變得沉默寡言、日漸消沉的主君,憂心不已,他陷入了無盡的自責中,因為是他勸說自己的主君將諾阿蒙伯爵獻給尤裏安的。

    唐泰恩男爵仿佛看出了他的憂慮,說道:“亞當,他們唾棄我、侮辱我、輕蔑我、嘲笑我,以為這樣就能傷害我,但是他們大錯特錯了,我並沒有因此沮喪,因為我知道在拂曉平原上,我們並非是第一個逃跑的人,他們遠遠在我們之前。他們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的辱蔑我,隻是想通過詆毀我,將他們蒙塵黯淡的榮譽擦拭幹淨,但是失去的東西怎麽可能簡單的失而複得,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我已然明白,他們不過是虛偽的、狡黠的、懦弱的偽善者,在卡拉讚伯爵離開卡斯特梅之前,他們怎敢跑到我的麵前大放厥詞呢?!在邁卡維離開之前,他們怎敢阻攔我的車駕!”

    唐泰恩的眼睛若湖泊般平靜,但是在這湖麵之下,早已凝成寒冷的冰。

    唐泰恩回到了他的領地,回到了他的城堡,唐泰恩男爵夫人與他的女兒洛麗塔,並沒有出來迎接他的歸來。唐泰恩自嘲的笑了笑,他曾拋棄了她們。

    好在唐泰恩有一名盡心職守的管家,他聽聞了城堡主人回來的消息,為勞頓的車隊準備了豐盈的晚餐。

    唐泰恩與一樣饑腸轆轆的騎士們走上了餐桌,他們大快朵頤,享受著豐盛的佳肴。

    似乎是嫌使用餐具用餐實在過於麻煩,斯文條理的進食不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唐泰恩直接用手抓起一整隻烤乳鴿,放在嘴裏大口大口的啃咬,看見自己的主君如此粗魯的進食方式,騎士們起初有些愕然,但是隨即縱聲大笑,學習著唐泰恩的方式如同叢林裏的野獸般粗魯、毫無禮節的享受著豐盛的佳肴。這完全不像一座城堡裏貴族舉辦的筵席,反而像港口處卑賤的水手湧入的酒館。

    當最後一塊油膩的豬肉塊下肚後,唐泰恩碩大的胃袋終於被填滿了,他心滿意足的打了一個響隔。

    當酒足飯飽後,唐泰恩坐在庭院裏,望著風吹搖曳的樹葉,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他在考慮如何和自己的妻子冰釋前嫌,和睦如初。

    兩人的結合很難說是愛,唐泰恩男爵夫人是一名商人的女兒,傾慕於她美貌的唐泰恩向夫人的父親提出了婚約,惶恐於貴族權勢的商人,不得已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唐泰恩。

    若是問唐泰恩是否喜歡自己的妻子,那麽答案是一定的,他曾被夫人的美麗所俘獲,否則他也不會屈身去娶一名平民的女兒,這段跨越階級的婚姻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但是唐泰恩是如此的頑固、一意孤行,最終如願以償的抱的美人歸。但是若問夫人是否喜歡過唐泰恩,恐怕會得到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因為在結婚之前,夫人根本不認識唐泰恩男爵,對她來講唐泰恩男爵遠在天邊,唯一能接觸到的城堡裏的人,不過是城堡裏的稅務官,這場所謂的婚姻,不過是唐泰恩男爵單方麵的傾慕強加在她身上的意願,隻是可悲的,作為一名商人的女兒,她無法反抗罷了,而且以婚後唐泰恩那毫無男子氣概的行徑來說,夫人對其厭惡至極。

    對於夫人對他的厭惡,唐泰恩深知這一點,不過夫人終究是他的妻子,城堡的女主人,孩子的母親,所以他想盡可能緩解雙方那並不融洽的關係。

    “大人。”

    正當唐泰恩垂頭思慮時,一旁的管家出聲打斷道,他閃爍其詞,嘴唇緊抿,但是看那鼓鼓的宛如風箱般的臉頰便知其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呼之欲出。

    “什麽事?”盡管心中有些不悅,但是唐泰恩耐著性子問道。

    “夫人的事,在您離開城堡後.....”

    管家講述了在他離開唐泰恩城堡後,卡拉讚的軍隊是如何蠻橫的突破了城堡的大門占據了這裏,那名放蕩、粗魯的卡拉讚伯爵是如何的利用狡猾的花招伎倆騙開了夫人的房門,數個時辰沒有離去。

    “果真如此?”唐泰恩麵色蒼白,驚疑不定的問道。

    “貨真價實,那晚我提著煤油燈巡視樓閣,防範著每一隻貪婪的鼠輩,但是卻無力的望著卡拉讚伯爵敲開了夫人的房門。大人,請原諒卑微無力的我。”

    唐泰恩起初勃然大怒,他甚至想要現在衝入樓上,親手殺死他這不貞的妻子,臨死前讓她悔過、讓她求饒、讓她哀哭切齒,但是這又能如何呢?事實難以如願,唐泰恩男爵深知自己那外表上柔弱,實則內心堅韌的妻子會輕蹙眉頭,輕蔑的說道:“在卡拉讚麵前,你像個懦夫一般逃走了,在卡拉讚離去後,你才回來一逞雄風想要懲罰那個被你舍棄的妻子。事實上我之所以失貞並非是因為我的放蕩,而是因為你的懦弱無恥。”

    唐泰恩麵露苦笑,他也不敢殺死夫人,因為和夫人睡覺的那個男人是他難以反抗的,在尤裏安的麵前,他隻能卑微的匍匐在地,任憑索取。一回想起尤裏安冷酷的容顏,傲慢輕揚的頭顱,若有若無的輕蔑含笑,他便如墜冰窟,在熊熊的怒火也被澆滅了一幹二淨。

    “我寬恕。”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他低沉、微弱卻不容置疑。他連綿不絕,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確,仿佛於靈魂的高處俯視著唐泰恩男爵,他莊嚴、肅穆的審視著,無情、殘忍的鞭笞著,對他下方這個膽小、怯弱的靈魂不斷耳語著重複著“我寬恕。”

    唐泰恩再也忍受不了了,他發出刺耳的尖叫,開始胡言亂語、破口大罵歇斯底裏的發出嘈雜的噪音,他拚命的毀壞一切可視之物,想要掩蓋那可怕的回音,直至筋疲力倦,神衰體竭,卻無濟於事。

    唐泰恩麵色慘白的抵在地麵上,汗水不停的從額頭上滴落,他又忽然從地上蹦了起來,眼睛瞪得外凸渾圓滿是血絲,喘著厚重的鼻息,揮舞著粗壯的手臂,尖聲叫囔道:

    “我要與那個女人離婚,讓她坐上通往地獄的馬車,這是我對魔鬼的祭獻。”

    那個餘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