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布換了一塊又一塊，但萬裏的血還在不停的湧出，晴空急的眼圈通紅，她扶住萬裏的身體，讓他左邊身子靠在牆上，她拿起剪刀剪掉他後背的衣服，露出那血淋淋的猙獰傷口。

    那傷口血肉模糊，像是個猙獰的血窟窿一樣張開著，將少年原本白皙的皮膚染得通紅，自他背後貫穿至前胸，處於兩條胸骨中間的空隙中，所幸的是並未傷到心髒和肺部。

    晴空發現自己無法去想像，這傷口如此大，如果不是自己當時奮力往裏拽了萬裏一把，使他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偏離了原來的方位，那巨蛇的蛇信子就會不偏不倚的貫穿他的心髒，那他就會……

    晴空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攥著一樣生疼，她不敢去思考這件事，緊緊咬住下唇，迅速拿起急救用的橡膠手套，悶頭往自己手上戴。

    她實在太緊張了，呼吸頻率都已經快的不像話，碘酒和針線等急救工具胡亂的攤在地上。即使緊張，晴空卻一遍遍的催促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就像是如果稍微慢一點，她就會失去這世間最重要的東西一樣。

    晴空哆哆嗦嗦的去拿地上的碘酒，但由於她太過緊張，手上一個顫抖，又把瓶子掉在了地上。

    萬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向後歪了歪頭，看著晴空緊張急切的臉，毫無血色的嘴唇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輕聲道：“別急，慢點。”

    晴空一怔，抬頭看著他，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他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最先想著要安撫自己的情緒。

    他的聲音那麽輕，晴空從來沒聽他用這麽輕的聲音說過話，好像是虛弱到了極致，成了一碰就碎的青花瓷。

    晴空眼睛酸澀難忍，她薄唇輕輕顫抖了一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隻是重新拿起掉在一旁的碘酒瓶子，哆哆嗦嗦的靠過去為他上藥。

    不知道是要讓萬裏安心，還是在自我安慰，晴空隻是喃喃的念叨著：“沒事的，沒事的……不會有事的……”她的聲音太低了，幾乎隻有她自己可以聽到，真的是如同麻醉一樣的自我安慰。

    萬裏實在太過虛弱，他就隻是靠在牆壁上，歪著腦袋，眯著眼睛看著晴空，目光繾綣柔軟。在已經漸漸適應和融入這個世界的現在，他自己都差不多忘了，他其實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上一世的時候，他渾渾噩噩的過了29年，如今重活一世，擁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認識了重要的朋友，現在還有了戀人。

    對於死過一次的人來說，其實死亡都已經不再可怕。萬裏現在心裏唯一最惦記的事，大概隻有和眼前這少女相關的一切事情了。

    萬裏因為有fantasy係統在身，所以他的體質非常的特殊，傷口愈合的速度遠非常人所及。

    但這次的傷口實在太大，流血太多，即使因為anna開啟了係統的治愈功能，在這樣短的時間之內，也隻能勉強止住血而已。

    還是需要縫合的，這是anna作出的判斷，所以她並沒有對晴空的動作作出反對，隻是默默的最小化在係統中。

    萬裏與anna心意相通，他明白自己此刻的處境，也就一言不發的等著晴空。

    晴空的動作非常的迅速，但又細致入微，包括為縫合針仔細謹慎的消毒，她都做的一絲不苟，縱然她此刻已經心亂如麻，但再沒有什麽比此刻萬裏的傷勢最為關鍵。

    晴空根本就不會傷口縫合，現在的處境下，她隻能硬著頭皮去湊合，但湊合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的太多。

    而當她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去做這件事。她一手攥著縫合針，一手扶住萬裏的肩膀，緊緊咬著下唇，盯著那已經止住血的猙獰傷口看。

    萬裏的姿勢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還是很清晰的感覺到了她的緊張，他微微側著頭，垂著眼眸，再次勉強自己扯出一個笑容。

    “晴空，別怕。”

    別怕。

    他讓她別怕，明明受傷的是他，流血的是他，忍受著疼痛的也是他，但他在這種情況下勉強自己說出的兩句話，全部都是在安慰她。

    晴空緊緊抿著嘴唇，一雙茶色的眼睛幾乎紅透了，眼裏全都是凝聚的水汽，但她生生忍住，沒有讓眼淚流出。

    下定決心之後，她手上的縫合針貼上了萬裏的皮膚。

    這漫長又短暫的縫合，幾乎成了晴空的一場噩夢，讓她在今後的日子裏還無法忘記釋懷。

    縫合針刺入少年的皮膚，沒有任何的麻醉劑做輔助，一針又一針，沿著那敞開的傷口邊緣，像是縫補衣服一樣穿針引線，不同的是，她縫合的卻是萬裏的血肉。

    晴空狠著心，一針一針的縫下去，把他那猙獰的傷口全部縫合上。

    萬裏暗暗咬住牙，這種沒有麻醉措施的縫合傷口，每一針所帶來的疼痛感非同尋常，他必須硬生生的承受住這錐心刺骨的疼痛。

    即使再疼，他也必須咬牙挺住，絕對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他不能讓晴空有心理負擔，這種由她親手進行的縫合血肉，如果他因為疼痛而發出聲音，他完全可以想像晴空心裏會怎樣難受。

    但是就算他再堅強隱忍，針線穿刺拉扯血肉的疼痛還是真實的擺在那裏，他的身上因疼痛而微微顫抖，脖子上全是細密的汗水，頭靠在牆壁上，死死閉著眼睛，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手緊緊扣住地麵，幾乎在堅硬的地麵上扣出抓痕。

    晴空當然可以感受到萬裏的疼痛和隱忍，她心疼的掉下眼淚，但卻無可奈何，沒有什麽比這種情況還要更加殘酷。

    時間隨著縫合針的動作流逝，那針一下下刺入萬裏的皮膚，也刺在晴空心裏。

    後背和前胸一共要縫合兩次，漫長的時間之後，晴空總算把兩處傷口都縫合好，又上了藥用繃帶纏好，這才靠近去看萬裏的臉色。

    他緊緊閉著眼睛，雙唇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晴空心疼的撫上他的臉，以為他疼的暈了過去。

    萬裏感受到她手上的動作，微微睜開眼，靜靜看著她，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笑容。

    晴空捧著他的臉，將他的頭扶過來，靠在自己的懷裏，她則輕柔的摟住他。

    萬裏說不出話來，空間裏隻剩下他的喘息聲，一下一下，非常的虛弱。

    晴空眼角泛紅，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下來，呢喃著說：“對不起，我不會。你肯定特別疼。你不要死，我求求你。”

    你不要死。

    這幾乎是晴空唯一最大的願望，她什麽都不求，隻求他不要死。

    如此簡單卻卑微的願望，上天一定會為她達成的。

    剛剛親眼看到他的胸口被貫穿的時候，她真的以為他就要死了，她會永遠失去他。

    晴空也和其他的少女一樣，也會憧憬著美好的戀情。她偶爾會想像，如果自己擁有一個戀人，會是怎樣的情況？

    她大概會對他一個人溫柔體貼，隻會無微不至的把他的事放在心裏，會關心他愛護他，隻讓他一個人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麵。

    她幻想過許多，憧憬過美好，直到她現在真的擁有了一個戀人。

    然後在剛才的瞬間，在她以為自己會失去他的時候，她發現，原來她心中以往全部的幻想和憧憬，都不及她此時的想法。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也可以陪他。

    晴空其實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這麽喜歡萬裏，但喜歡就是喜歡。她仿佛認識了萬裏千百年，生生世世的糾葛，這一世也一定要在一起。

    晴空的手輕輕撫著萬裏的側臉，呢喃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萬裏似乎比剛才有了些力氣，他從她懷裏撐起身體，斜靠在她旁邊的牆壁上，笑著看她：“別哭，我又沒死。”

    晴空定定看著他，先是一陣沉默，後而低頭問道：“疼麽？”

    萬裏微微一笑，異常認真的點點頭，道：“疼。”

    晴空立刻緊張的抬起頭，仔細看著他的臉色，一臉的緊張擔憂。

    萬裏卻眉眼彎著，嘴角的弧度比剛才更大：“晴空，我想要止疼藥。”

    晴空盯著他的臉色，怔怔問了句：“什麽止疼藥？我們沒帶著這個……”

    萬裏輕輕笑了下，無比認真的盯著她，道：“你有的，那種藥，甜甜的，軟軟的，是世上最管用的止疼藥了。”

    晴空疑惑不解，隻是怔怔看著他。

    萬裏玩心上來，他像是開玩笑一樣，但又好像非常認真，眼神瞥到晴空的嘴唇上，笑意更深。

    晴空看著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換做平時，以她傲嬌成性的性子，勢必是要鬧個大紅臉，然後再罵幾句萬裏不正經。

    但這一次，她隻是看著他，問了句：“真的？”

    萬裏其實開玩笑的成分更大一點，想讓她不要太擔心，卻沒想到她反而用這種認真的語氣來確認這件事。

    下一刻，他還沒反應過來，晴空就抬起頭，準確的貼了上去，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