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石醒來時，天還沒亮。

    他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發現原來是一隻胳膊壓在自己的脖子上。

    媽的，是黃毛的手！

    林小石艱難地仰起身子，看到自家出租屋的那張小床居然擠下了四個人，不禁一下子傻眼了。

    黃毛、猴子、程夕南在床上橫七豎八的歪成一片，打著呼嚕。

    林小石抬手扶額，太陽穴是針紮似地的疼。

    昨晚確實是喝多了點，他記得自己本來想要獨處一會兒，可是不管走到哪，這幫小子們都緊緊地跟著自己，甩都甩不掉！

    林小石記得當時借著酒勁還發了天大的脾氣，叫他們滾！

    本來還有點內疚的……

    什麽嘛！

    結果到最後還是悄悄的跟過來了！

    咿，不對呀。

    林小石忽地一驚，他明明記得昨晚是等周圍沒有人了才給櫻落打的電話。

    這幫小子們當時該不會假模假樣的走了，實際上一直躲在暗處偷窺自己吧？

    他們不會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畫麵吧？

    一定是看見了！

    林小石越想越絕望，簡直要抓狂，到最後還是忍住了。算了，如果不是這幫小子扛自己回來，昨天估計得睡大街。

    林小石忍不住罵了一句特別髒的髒話，但在下床前，還是幫他們把被子疊好了。

    撒著拖鞋沒走幾步，渾身是散架般的疼。

    身上難聞死了，還有血垢……

    鬼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麽！

    胃裏突然攪起的一陣翻江倒海令林小石加快步子往洗手間衝。

    扶著水池，幹嘔了半天，結果屁都沒有吐出來。

    該吐的昨晚應該吐完了。

    林小石靠倒在白瓷牆壁上，任由身子往下滑。

    隨著剛才那腔醉意一齊湧上喉頭的，還有一些爛死在心底的東西。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

    拉開抽屜的第二閣，裏麵躺著一本聖經。非常厚，完全可以拿來當凶器。

    這是櫻落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翻動書頁嘩啦啦的作響，最終停在夾著照片的那一頁。

    那是林小石奪得第一座世界冠軍獎杯時的合影。

    站在他身旁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孩子，非常的激動，非常的興奮，非常的緊張，耳後根燒得通紅，臉上的笑卻是怯生生的。

    林小石忍不住在心底小聲默念了幾遍他的名字。

    膽小鬼。好哭佬。鼻涕蟲。

    這是他們唯一的一張合照。

    這張合照被捏在手裏看了好幾百次，但是今天還是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裏麵的自己——

    恨不得遮住眼睛的劉海，還有那一頭放蕩不羈的長發……還好眉眼間的英氣挽回了一點局麵，令那張清秀白淨的臉看起來不至於太像女孩子。

    林小石也是搞不懂當年為什麽要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樣子，並且還自我感覺良好到不行。難怪每次在公眾場合露麵引發騷動時，不明真相的群眾都以為他是搞搖滾的。

    現在回頭看，不搞搖滾還真是對不起當時那一頭飄逸的長發了。

    林小石更不明白的是自己當年明明瘦得跟猴似的，居然還敢整天擺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臭臉。

    現在他總算願意承認這是臭臉了，當年的他可是美名曰：“憂鬱”。

    沒錯，那一年的他打心底相信自己有著一顆飽經滄桑的心。

    但實際上那個時候他最大的煩惱，無非是悄悄去應付那些瘋狂的女粉絲時，怎麽樣瞞住櫻落不讓她發現。

    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那件事——

    三連冠該有了吧。

    說不定他現在真成了一個搖滾明星。

    誰知道呢。

    擰開花灑，水淋在傷口上，清洌的疼。

    消失的頭一年，其實林小石並沒有像外界所揣測的那樣躲在某個遙遠的異國他鄉。

    他跟著一個住在鄉下的老師傅學泰拳。

    師傅起初是不肯教他的，說是他的戾氣太重。

    是的。那一陣子林小石腦海裏整天都盤旋著各式各樣瘋狂的想法：想要殺死別人，或者是，被別人殺死。

    師傅到後來又肯教他了，說是怕他誤入歧途。

    那段日子裏，說好聽點是練拳，實際上就是挨打，師兄弟輪著來。

    想要對麵下手輕一點就抱頭求饒吧。

    悶聲不響的是還要一點兒尊嚴的。

    還手的，那都是不要命的。

    林小石次次都還手。

    當了一年的人肉沙包，學到了什麽還真說不好。

    但至少在看得見的地方，脫胎換骨。

    林小石抹了一把浴室鏡麵的霧氣，現在的他，曬得黑，短寸頭，肌肉緊實，累累傷痕。

    時隔一年後第一次回家，不單單是爸媽，甚至連櫻落都差點沒把他認出來。

    於是他知道，從前那個憂鬱的美少年是真的死了。

    自己親手殺的。

    他的屍體和那張照片一起鎖在第二格的抽屜裏，變成秘密，直到死。

    ………………

    ……………

    …………

    等到中午，總算等到他們醒了。

    猴子揉著惺忪的睡眼，剛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一時間慘叫連連。

    林小石說：“別鬼叫了，太陽都曬你屁股了，上課肯定遲到了，曠了吧！”

    黃毛打了個嗬欠：“上課遲到他才不會這麽激動！”

    程夕南似乎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直播應該還沒開始吧，我們在家裏看吧！”

    猴子說：“去網吧啦，在家裏看沒那種感覺，我要看棒子嘩啦啦被打臉，聽著大家一起叫好！”

    黃毛一溜煙的穿戴整齊，說：“那你還他（…）媽在這廢話，趕緊的，當心去晚了沒位置！”

    林小石昨晚本來沒睡夠，看到好不容易騰空的床，剛躺下，突然安靜下來的空氣讓他感到不妙。

    “我要睡覺。”林小石企圖用認真深沉的口氣進行威嚇，讓他們知難而退。

    結果當然是……

    失敗了！

    街道上，林小石被猴子和黃毛一左一右的架著走，恍惚間真覺得自己是被拉去刑場砍頭。

    “我們到底要去網吧看什麽？”

    猴子回答：“看國內幾大主播聯手教訓那個全韓班俱樂部啊！”

    “全韓班是什麽鬼？”

    “就是明明是我們中國的俱樂部，但招入的選手全都是韓國棒子！”黃毛氣不打一處來：“你說氣不氣人！”

    林小石內心很震驚，但表麵裝作若無其事：“關我屁事。”

    “老板，別說，倒還真關你的事……”程夕南在旁弱弱地接上一句：“再贏一場，我們就要和他們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