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江夫人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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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惜文點了點頭。
那邊,江玉珩斟滿了酒,敬向宇文玨道:“王爺自都城來巡視封底,江某謹代表邊境山城,敬王爺一杯。”
“江公子請。”宇文玨回禮,將酒飲下,眉心幾不可察的動了一動,但轉瞬消逝,麵色如常的笑道:“一別經年,江公子的的生活可是愜意了許多,難為皇兄一隻惦念不忘,常常歎道,可惜江公子之才華不能得到施展,還為江公子可惜。”
江玉珩原本正經有餘輕鬆不足的臉,因這句話而起了些許笑容:“王爺何以見得。”
宇文玨垂睫答道:“看江公子備下的酒水便知曉一二。”
林惜文原本對桌上擺了些什麽菜肴並不在意的,顯然,在座的每一個都如她一般並未注意江玉珩用什麽菜色來款待他們。
現在一看,不禁都有些愕然。
桌上的菜肴並不多,兩葷兩素,當即眾人看江玉珩的眼神不免憐憫了許多,江家竟然窘迫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可宇文玨竟然說他活的愜意!
此刻,江玉珩的臉上並未絲毫的羞愧之色,嘴上卻說:“寒舍粗鄙,也隻能拿這些來招待王爺,王爺怎麽還說通過這些能看出江某的愜意來呢。”
宇文玨提筷,先是夾了一筷子煙筍吃了一口,才緩緩的放下筷子,說道:“就拿著道水煮煙筍來說,江公子取的是祈夢山上的璧筍所做。工藝不難,就是需要每年開春便上山摘筍,壓幹後用煙火熏製窖藏,留到夏季取出,重新烹飪才能保持原味不損、生脆鮮香。”
林惜文聽了,不免提筷嚐了一口,確實好吃。
宇文玨接著說道:“而這道糖醋茄龍,就比較麻煩了,首先將茄子洗淨去皮,打上蘭花刀後在中間串一竹簽,然後浸入特別調製的鮮水中,一刻後取出瀝幹,裹上脆皮粉糊,下入油鍋,炸到定型後撈出,待油八成熟時,再下一次小炸,待得外脆內嫩,抽去竹簽。最後還要調製糖醋醬汁,摻入腰果末澆上。這才算真正完成。”
聽宇文玨這樣一說,眾人頓時刮目相看,原本覺得寒磣簡陋的菜肴,立刻變得稀罕起來。大魚大肉天天都有,但這等極品佳肴,就跟屋外的奇花一樣,不可多得。一時間,讚歎聲此起彼落,吃的津津有味。
那道煙筍還好,隻是這魚香茄龍也隻是工藝上相對繁瑣一些罷了,其實這些菜的原料隻是尋常之物,烹調的再過美味,也掩蓋不了江家幾近山窮水盡的事實。
偏偏宇文玨還拿這件事來稱讚江玉珩,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說什麽。
再看江玉珩,不禁有些唏噓若當年他不拒婚,現在,他的威名恐怕不在顏玉之下吧?但再看一眼屋外的花卉,和案上的菜肴,又覺得,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或許,宇文玨也是真心覺得這個江玉珩過的極為愜意吧。
這樣一來,林惜文倒是真好奇,江玉珩到底娶了個怎樣的妙人兒,能讓他甘願放棄榮華富貴,隻窩在這樣的一個邊境小小城鎮中過著如此貧瘠的生活。
接風宴在一片其樂融融的祥和氛圍中結束,江府的下人們正要引眾人去客房休息時,宇文玨過來拉住了林惜文的手,對江玉珩說道:“江公子,這是惜文。”
江玉珩的目光將林惜文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拱手笑道:“正是姑娘不費一兵一卒便解決了泰陽困城之事吧。”
林惜文一怔,這麽快就傳開了啊!
宇文玨笑了笑:“惜文在都城之時便被本王寵壞了,她不喜歡金玉珠寶,卻隻喜歡花草植物,剛才惜文對本王說她很欣賞尊夫人所種的蘭花,想要見一見尊夫人,不知道江公子可能答應。”
林惜文方才還想著怎麽要跟宇文玨說這件事,沒想到這會兒他竟然自己提了出來,也好,看顏玉那孩子眼巴巴的,想必宇文玨也是想順了顏玉的心吧。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有些屈尊降貴太給這江玉珩麵子了。
而這江玉珩,一看便是不畏權貴的,若是同意了,還好。
若是連他煜王的麵子都掃了,宇文玨這樣,也太過直接了一些。
對於宇文玨的說辭,江玉珩也是怔了一下,隨即道:“在下也有聽聞,姑娘隨王爺入宮時別的寶貝都沒瞧上,也隻是看中了兵部侍郎李國忠大人所送的一個盆栽,拖姑娘之福,這李大人如今在都城可算是風生水起呢。”
連這件事他都知道?
林惜文眨了眨眼睛,頗為無辜。
不提李國忠她倒是把這個人給忘了!
什麽風生水起,恐怕也是個將死之人了吧!
李國忠是睢國細作之事確定無疑,他的身份恐怕在宇文玨來安州之前就已經暴露了,宇文睿還容忍著,恐怕是要有所作為了。
可江玉珩這樣說,林惜文還是適時的做出一種小女兒般的懵懂姿態來。
江玉珩見了,隻是無謂的一笑,擺手道:“姑娘若是喜歡,為了感謝姑娘救泰陽城的百姓於水火之中江某便將那盆蘭花送與姑娘便是。內人確實身子不便,不宜會客。”
這樣一說,連宇文玨也無話可說了。
人家蘭花都送了,還能怎樣。
林惜文隻能抱歉的看著顏玉,顏玉得了蘭花似乎也並不高興。
林惜文也清楚,得不到這蘭花的種植方法,這蘭花又尤為嬌貴,即便得了,種植不好,便是死物一盆。
一時間宇文玨也不便再說什麽,正當顏玉失望之際,一約莫二十五六的灰衣姑娘快步行來,邊走邊道:“那邊可是惜文姑娘嗎?”
那江玉珩看到老者,神色微變,道:“珍娘,你怎麽來了?可是夫人有何不適?”
那珍娘先是對江玉珩福了福身子,回道:“夫人安好,請公子放心。隻是夫人聽聞惜文姑娘來府中做客,心生向往,想要請姑娘過去坐一坐。”
顏玉一聽,喜上眉梢。
而宇文玨則是微微一笑,也不多話。
江玉珩苦笑:“那,還勞煩姑娘去一趟了,夫人她也許久沒有同外人說過話了。”
“惜文姑娘,這邊請。”珍娘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林惜文去看宇文玨,見他並無否定的意思,便福了福身子,乖巧道:“難得夫人青睞,是惜文的福氣。”
宇文玨在林惜文要走時,說了一句:“惜文,別太過任性了。”
林惜文作勢一笑,算是應了宇文玨,轉頭便走了。
臨了,還看了顏玉一眼,對他眨了下眼睛,示意他放心。
林惜文跟在那珍娘身後走出了大廳,心中卻疑惑不已。
那江玉珩推來阻去顯然是不想讓他們見到這位夫人的,可這夫人卻差人來獨獨請了她,有趣!
看來今晚借宿江家,還有有趣的事情發生呢。
一路西行,穿過一排圍牆後,原本石子鋪就的小徑就改為由木板鋪製,兩旁各有扶欄,板下空心,走上去吱吱有聲。
而每隔一定距離,欄板的銜接處就會鑲嵌著一盞明燈,與尋常的燈不同,下是燭火,上是精油,那油也不知是什麽調製而成,一經薰點,便散發出淡淡幽香。
熏香沁脾,景致越發怡人,屋舍未見精美,但一木一花,一簾一椅,皆於細節處見心思。
木廊盡頭,是兩間小屋。
房門大開,一名女子背對著她,坐在一方木桌旁邊,淺青色的粗布衣衫,墨青色的長發,細細軟軟的披在衣上,像水流,像光束,分明是靜止的場景,卻流瀉出一種微妙的動感。
隻是這樣一個背影,林惜文確定,這個人,必定便是江玉珩的妻子。
林惜文聽碧痕說過,她也知道,這個女子,必定不是美貌之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出身貧寒還瞎了雙目的女子卻能令江玉珩這樣的男人為她而舍棄文閣大學士之女,放棄那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似錦前程呆在這樣一個邊陲小鎮裏,那麽,這個女子,就一定有她的特殊之處。
而這特殊,大概便是源自她如此安靜卻又靈動的存在吧。
僅僅是看她的背影,就覺得她很沉靜,可明明是顯得很沉靜的一個人,但又讓人感覺她身體的每處地方都在說話,都在表達。
如此矛盾,卻又如此和諧,渾若天成般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林惜文自認見過不少的人,不是在她是顧十四的時候,而是在她是林惜文的時候。
美貌的,賢惠的,高雅的,嫵媚的,妖嬈的然而,像她這樣的,她卻是頭次見到。
正想著,那女子已經悠悠的站了起來,轉身,微微的低了低頭:“民女穆心,久聞惜文姑娘大名。”
燈光映上穆心的臉龐十分消瘦的一張臉,眉淡唇薄,雙目深深的陷了進去,整個眼窩都是一種鵝蛋青的顏色,毫無神采。比起背影的靈動,這張臉,顯得好生平庸,毫無靈性。難怪當初章鴻的女兒章嫿悲傷欲絕,因為她以文閣大學士的千金之貴、閉月羞花之容,最終不止輸給了一個瞎子,而且還是個不好看的瞎子。
盡管知道穆心是看不到的,可林惜文還是低頭還禮:“夫人謬讚了。”
穆心對一旁的珍娘說道:“珍娘,給姑娘看座吧。”
珍娘替林惜文搬來椅子之後便下去了,走時,還不忘將門關上。
林惜文回頭看了珍娘一眼,還未來得及將頭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