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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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從昨晚亥正時分下起來,鋪天撒地一般直下到第二天辰末方漸漸停住。皇城裏屋宇殿閣頂上早覆蓋了濃濃一層新白。此時天色早已經透亮,一道道橙暖的陽光灑下來,落在遠遠近近的宮牆上。那宮牆本是鮮豔的朱紅色,年月久了,卻也有幾分暗淡,如今被滿地的雪光一襯,竟比平時更加豔麗奪目。

    宮牆間的夾道上,直殿監的小太監們正在掃雪,忽聽由遠而近傳來噓噓的氣聲分明是有禦攆過來的信號。幾個人忙提起掃帚麵牆垂首而立。少時隻聽一陣齊整的腳步聲,一隊太監宮女簇擁著一頂明黃色暖轎自宮牆盡頭拐出來,又往另一個盡頭拐進去。

    “這轎子裏坐的紅衣主子是哪位?好神氣!”

    “聽聞是錖蘭的一位主子!”

    “別嚼舌根了,這位主子可是錖蘭景陽王的朝陽郡主!”

    “誒這就稀奇了,聽聞這朝陽郡主不是一直在睢國做客麽?怎麽突然來我們大周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是給來給皇上賀壽的。”

    “看這樣子,這小郡主要去壽安宮吧?!”

    “嗯,估摸是太妃想見見這姑娘了”

    “我瞧見皇後早上也過去了”

    林惜文到壽安宮時,門口站著兩個宮婢迎著。

    珣喜扶著林惜文一直往內院走去,緣著道路兩旁本種了一溜玉蘭。如今正值隆冬,玉蘭未到花期,不想經過昨夜一場大雪,雪花飛下來堆在枝頭葉間,一團團一簇簇,迎著陽光,白得晶瑩剔透,閃爍動人,竟比花朵更加精致絕美。

    屋內,烘著兩隻碩大的炭盆,青銅鼎中燃著嫋嫋的檀香。

    這太妃就倚在榻上,發髻上並未點綴過多的發簪,隻是插了幾隻瑩潤的玉屏。身上穿了件鵝黃色的夾襖,上麵用金色的絲線繡了大朵大朵的芙蓉,麵上略施了薄粉,看起來頗為明豔。

    手裏端著盞茶,她看了眼規規矩矩跪在地上請安的林惜文一動不動。

    太妃不出聲讓她起,她也隻能跪著。

    半晌,太妃方才轉過臉來,伸出另一隻手將碗蓋子揭起一道細縫,忽然指間一鬆,那蓋子便又落下去,碰到茶碗邊緣,發出叮的脆響。

    在身邊伺候太後的那名姑姑雖然是宇文睿登基時才晉的女官,可在這太妃身邊也伺候的近十年的時間。

    太妃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上前扶起了林惜文,她笑道:“皇後娘娘,您來這邊坐。”

    林惜文被她扶著坐了下來,太妃抬了抬眼,道:“玉蘊,你去門口迎著,看看朝陽那丫頭是不是快到了。”

    玉蘊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林惜文也一直沒有吭聲,隻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瞅著自己的鞋尖。

    “丫頭,我聽說你最近都是呆在自己的宮裏哪兒也沒去?”

    “回太妃,是。”

    太妃的聲音一直都是不緊不慢的,林惜文的回的也幹脆利落。

    太妃又道:“皇上封了個花下泥裏出身的女子做妃子,還蓋了個什麽琉璃宮讓她住,這事兒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林惜文回的幹脆。

    太妃蹙起了眉:“知道你還不攔著!你這個皇後是怎麽當的,這後宮,你還能不能管!”

    林惜文不說話,太妃見了,又道:

    “就暫且撇下這寵妃的事不說。哀家還聽聞,你如今可是連皇上都不見了?!前個兒下大雪,皇上在你宮外站了一個時辰,你可知道?!”

    林惜文依然低著頭,可說出來的話卻不含糊:“回太妃,我知道。”

    這太妃原本會以為這丫頭要反駁她幾句,沒想到就這麽一句幹脆的知道!這倒讓她有些無措。

    冷哼了一聲,她接著道:“身為皇後,你覺得你做的對?!”

    “不對。”

    “嗬!你還知道不對!那你給說說,怎麽個不對法兒!“

    裏你問沉靜道:“不對就是不對,您說了不對,就是不對。”

    啪的一聲!

    這太妃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連手腕上的玉翠鐲子都給震成了兩截,她連看都沒看,挑眉的睨了一眼林惜文:“哀家才不管你以前是什麽身份!你是誰的人!又跟過哪個男人!可身為皇後,既然皇上想要你,你就得給哀家從著!皇上能忍你,寵你,哀家不能!宮裏有宮裏的規矩,豈能讓你擅自隨著自個兒的性兒胡鬧!皇上,也是你這個賤丫頭想輕慢就能輕慢的去的!林惜文,你可知罪!”

    “知罪。”

    林惜文這時才抬頭,坦蕩的看著榻上的太妃。還是來個幹脆點的好,她的眼中分明的寫著。

    太妃著實被林惜文眸子裏情緒給震了一下,她撫了撫手指上的戒指,還是道:“來人!”

    門呼啦一聲被推開,進來四個老太監,毫不留情的將座位上的林惜文給架了起來。

    “給哀家就在這兒!重打三十大板!”

    恍惚間,林惜文隻聽見太妃嘴裏吐出的無情處罰,一張長凳便橫在自己的眼前,被人狠狠一推倒了上去。

    “哼嗯!”

    一杖下來,林惜文頓時隻覺得痛徹心扉,卻仍堅決努力睜大著眼,忍著鼻酸,忍著淚,倔強地咬著自己的手臂。

    “一、二、三”

    “太妃!”

    忽然聽得環佩鈴鐺,珠簾聲響,一人的聲音打破了劈啪的杖責聲,緊接著,林惜文隻看到一尾紅色的羅裙從眼前晃過,笑嘻嘻的,脆生生的又喊了一聲:“太妃!這大清早的,您同誰治氣呢!過早了沒?!”

    執刑的太監們抬起頭,見那女子俏生生的進了屋,衣飾華美,連額發都不見一絲混亂,都不由的斂去了聲息。

    太妃見到那紅色的身影,立刻笑彎了眼,伸手攬著那少女細嫩的手掌:“原來是朝陽郡主!昨兒就進宮了,可還住的慣?”

    朝陽郡主還是依照規矩給太後行了禮,隨即便坐在了她身邊,瞧了一眼趴在長凳上的林惜文,問道:“太妃,明兒便是皇上的生辰,今兒怎麽動這樣大的怒氣?”

    太妃冷睨了林惜文一眼,揚聲道:“怎麽都停下來了!還不打!等哀家親自動手嗎!”

    那原本守在門口的珣喜早先一見抽板凳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早就一溜煙兒的跑去報了,隻是奈何宇文睿還未下朝,隻能在殿外候著。

    “慢著!”

    眼看這太監的板子又要落下,這朝陽郡主忽然間蹲下了身子喊了一聲。

    太妃道:“朝陽,你做什麽?”

    朝陽回頭對太後甜甜一笑,轉而對林惜文道:“你是這宮裏的娘娘?”

    林惜文額頭上滿是冷汗,悶哼了一聲。

    朝陽郡主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嘴角噙著的笑突然窒住:“原來是你!”

    林惜文甩頭避開了她的手。

    朝陽郡主轉身問道:“太妃!她原來不是跟著煜王嗎?”

    太妃低沉道:“皇上喜歡,已經是皇後了。朝陽郡主可要謹記,切莫在皇上麵前再提這回事!”

    朝陽郡主的眼睛轉了轉,乖巧的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漸漸下移,落在林惜文的身上。

    這板子打在身上很疼吧,瞧她,嘴唇都給咬白了。

    可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一道無法忽略的風景。

    朝陽郡主一向自詡貌美,在她麵前竟也毫無質疑的餘地!來大周之前她聽聞宇文睿已經娶了皇後,她還好奇是誰,可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是林惜文,現在還在被打?一個區區的太妃,居然能教訓這後宮的皇後!

    她在大周的日子怎麽過成了這樣,她是無憂的姐姐,無憂知道了,該怎麽心疼?

    她要留在睢國,那可是公主!

    無憂那麽舍不得她,她還是跟著宇文玨回來了,可回來就回來了,不過半年多的光景,怎麽就成了宇文睿的皇後?

    那她這次來大周,無憂交代給她的事情,她該怎麽辦?

    朝陽郡主盯著林惜文太久,久到林惜文乃至太妃,都覺得有些異樣了,她卻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就往外走!

    “朝陽郡主?!”

    太妃覺的奇怪,看了林惜文一會,太監會意,板子正要落下

    “狗奴才!!你敢打她?!你敢打她?!”

    “皇上!!皇上!!饒命啊,小的”隻聽見斷氣前的哀鳴。

    “皇上??!!”

    太妃看著人仰馬翻的宮人,顫抖道:“皇上哀家在這後宮是不是連處置個妃嬪的資格都沒有”

    宇文睿抱緊了林惜文,抬頭,眼睛裏帶著肆虐的笑意,道:“有!可是太妃似乎忘了,惜文是皇後,也就是朕的妻子,這後宮,是她說了算!太妃如果還想頤養天年,就該認清楚,這大周,是誰的天下!”

    太妃整個人癱坐在那兒,腦子裏有些亂。

    皇上不是最近很寵那個妖妃麽?所以她今天才會拿林惜文的一些過錯來開刀,畢竟這丫頭隻不過是一個殘花敗柳,這皇上就算一時爭強好勝搶了宇文玨的女人,可真會疼她?

    沒想到沒想到

    林惜文隻覺得他的唇如此冰涼,如此冰涼,摩挲著她的額頭,象在虔誠地挽留著她的生命

    朝陽郡主就隔著長廊看著,看著他把她抱進懷裏,看著他為了她不惜同太妃爭辯,他說:她是他的妻

    宇文睿怎麽會

    朝陽一時間有些摸不準了,無憂的事

    想到了無憂,朝陽隻覺得自己應該趕快出宮了,不管如何,她都應該想辦法把林惜文在大周的情況告訴他,接下來準備怎麽辦,也要看看無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