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最後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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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惜文是一路跑出皇宮的,暢通無阻。

    可是出了宮門,她卻有些迷路了。

    煜王府在哪個方向?

    就在林惜文站在宮門口不知所措的時候,顏玉騎著馬迎著宮門奔馳而來:“林惜文!”

    顏玉似乎很著急,遠遠的,就喊了一聲。

    林惜文連忙朝顏玉跑了過去,顏玉在離林惜文十步遠的地方慢慢的放慢了馬速,但並沒有停下來,而是朝林惜文伸出一隻手。

    林惜文連忙拽住,借著顏玉的臂力,也上了馬。

    “宇文玨呢!”林惜文在顏玉的耳邊問道。

    顏玉搖了搖頭:“我們先去煜王府。”

    然,兩人還未到煜王府時,眼前突然飛過一道白光,顏玉眼疾手快的抓在了手裏,同時勒馬而立。

    是宇文玨的玉牌。

    林惜文與顏玉對望一眼,齊齊朝玉牌飛來的方向衝了過去。

    如此一路上,那玉牌總在關鍵時刻出現,像引路一樣將二人帶離了鬧市,越走越偏僻,沿著河岸穿過荊棘,竟有無人看管的一截斷牆,躍過牆後,便已在城外。

    兩人追至此處,對那神秘人的身份更是好奇,可那人武功之高,難以想象,顏玉畢竟年幼,追到後來,竟然有些發毛了。

    “我們”顏玉想著,會不會是險境。

    林惜文看出了顏玉的顧慮:“放心,如果這個人有心想害我們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顏玉,跟上去。”

    兩個人又追了一會兒,來到城外的樹林裏。

    此時,姬漓才現身。

    顏玉與林惜文看到姬漓,不約而同的問道:“宇文玨呢!”

    姬漓目露悲色,說了句“跟我來”便轉身帶路。

    兩個人看著這樣沉默的姬漓,心裏頓時生出一些不好的感覺來,可是,現在誰也沒有說話,似乎,也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一路,越走越高,竟是往山上去的。

    林惜文看著周圍,有些奇怪,而顏玉的步伐,卻是越來越為沉重。

    “這裏是什麽地方?”

    終於,林惜文忍不住,問了一聲。

    顏玉沉道:“十三陵高頂。”

    林惜文的心咯噔一聲。

    而此時,姬漓轉身,對他們道:“你們等一下。”

    說完,他縱身跳起,上了一棵大叔。露珠從顫動的枝葉上紛紛落下,顏玉同林惜文還沒來得及避開,就見姬漓抱了一人下來。

    林惜文同顏玉看清楚了拿人,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宇文玨”

    “四哥!”

    眼前這個僅著裏衣,濕透的長發蛇一樣狼狽地粘在身上,氣息荏弱的像是隨時都會死去的人,哪裏還像他的四哥,那個笑傲風雲權傾朝野的煜王?那個舉手投足都為世人所膜拜的宇文玨?那個風華無雙翩翩出塵的絕世公子宇文玨?

    宇文玨雖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樣死了,但這個樣子的他,卻比死了更令人難受。

    林惜文連忙上前握住他的一條手臂,赫然發現那整條手臂,都變成了黑青色。

    她瞪大眼睛,急聲道:“是誰害的你?”

    宇文玨的睫毛顫了幾下,原本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看見林惜文,便露出點歡喜的樣子來:“你來了?”

    顏玉見宇文玨這個樣子,哭著說道:“我去找藥,不管什麽藥,隻要能救你,我就去找!”

    他還未轉身,手上一涼,卻原來是宇文玨拉住了他。

    宇文玨的手沒有絲毫力量,他隻要輕輕一動就能掙脫。

    然而,被這麽荏弱無力的手拉住,顏玉就立刻僵住了,再也邁不動步子。

    他僵硬的轉過頭,看見臉色枯黃毫無生氣的宇文玨,仍是衝他在笑,一股無力的悲哀從腳底湧起,隻能低低的說了句:“四哥”

    宇文玨用另一隻手輕輕掀開了自己的衣襟,林惜文倒抽一口冷氣,隻見他胸口靠近心髒的地方,赫然露出一截箭頭,純鋼打磨的切麵甚至反射著凜冽的寒光,照的人眼睛生疼生疼。

    而宇文玨的胸口,和他的手臂一樣,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

    那支箭不但穿透了他的身體,而且箭上有毒,毒素已經完全滲透進五髒六腑,神仙難救。如今他雖然還活著,但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一想到眼前之人隨時都會死去,林惜文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看見林惜文這個樣子,宇文玨又笑了笑,“我本以為,我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同你說話,可現在,似乎什麽都沒有了惜文,我很後悔,我這一生,唯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讓你入了宮。你和皇兄,他娶了你,和你拜過堂,可是我什麽都沒有”

    “我才不要聽你的後悔”林惜文恨恨地垂下眼睛,聲近哽咽:“宇文玨,你要是想和我拜堂你就不要死,你要是後悔讓我入宮這半年時間沒有陪著你你就不要死!我那麽喜歡你,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能不能不要死,你不能在不回答我之後連讓我喜歡你的權力都剝奪去,宇文玨”

    宇文玨搖搖頭,握住了林惜文的手:“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惜文,你是個好姑娘,不要這樣,不要哭我沒有多長時間了,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就是想見你一麵,我想對你說對不起,這輩子,注定要負你了。”

    “我不要聽你負我!宇文玨,我隻想聽你一句話,你的心裏,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一點點就好”

    宇文玨點了點頭:“有,不是一點點,是很多。以前,我把你送入宮,想換解藥,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讓自己在宮裏受委屈,我不想要大周的江山,不想與皇兄為敵,我隻想,安穩過大周這幾年,看著皇兄把大周的政局坐穩之後,能夠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可以活著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和你一起。可惜,我錯了。皇兄的疑心太重了,他不信我,你看,他不信我”

    林惜文看著宇文玨,她也以為他反了,是啊,他怎麽可能去反宇文睿呢!

    如果他想反的話,怎麽可能還會留在煜王府等著宇文睿去殺他!

    如果他想反的話,給她找解藥的時候他就會留在安州不再回來!

    那麽,那一道道的戰報是怎麽回事!

    “惜文,我喜歡看你笑,不要哭了。”宇文玨捏緊了林惜文的手。

    林惜文搖了搖頭,想要笑給宇文玨看,可是,眼淚怎麽止都止不住。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宇文玨看向顏玉:“顏玉,我原本以為,我還可以腳你很長時間,最少,等我離開的時候,你可以代替我,替皇兄分憂,現在,是不可能了”

    “誰要你教!”顏玉哭著罵宇文玨:“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你會的我都會,你不會的我也會!再過幾年,我肯定比你強!你你你憑什麽現在就死掉?憑什麽不給我超過你的機會,四哥四哥”

    宇文玨緩緩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顏玉,箭上的毒非常可怕,若非我因長年累月服食藥物而有了些許抵抗之力,現在早就死了。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顏玉抬起眼睛。

    “你有兩條路。第一條,跟著姬漓,他是個好君主,知才善用,必會好好待你。”

    一旁的姬漓別過頭去,不忍看。

    宇文玨停了一下,見顏玉睜著大大的黑眼睛,沒什麽表情,這才繼續往下說道:“第二條,拿著我父皇的遺詔獻給我皇兄。”

    遺詔不是燒了嗎!

    林惜文不由的看了眼姬漓,姬漓依舊沒有表情。

    顏玉咬著嘴唇,還是不說話,但眼睛裏卻蒙上了一層霧汽。

    “這兩條路都能讓你直通天梯,位極人臣,隻不過一條簡單些,另一條,則十分艱難。”

    顏玉低聲道:“你憑什麽認為我的目的是要位極人臣?”

    宇文玨溫柔地看著他,緩緩道:“因為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我們都是宇文玨家的後人,我們都想為大周好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會選第二條路,盡管難走。”

    顏玉的臉上露出崩潰的表情,雙膝一軟,突然撲的跪倒在了地上:“四哥,我錯了,我要你教我,好好的教我。因為我學不來,我學不來像你這樣,四哥,是他害死你,你還要讓我去輔佐他,我學不來!我學不來你這樣沒有恨意,你當他是皇兄,可是,他卻因為那四個什麽輔助大臣的胡言亂語就對你起了疑心,就想殺你!我沒有你這麽仁厚,我沒有你這麽無私,連到最後,都要把楊子厚那一脈交到他的手裏,連你的封地,你都要讓他來掌權!”

    宇文玨把目光投放到很遙遠的地方,輕輕歎息:“我們都成於皇族,卻又為皇族所累,一生不得自由。皇族麵前,無自我,無善惡,無是非。我十五歲掌權,也就是那時候起,看到了光鮮外衣下的醜陋,千姿百態。然而,即使如此,也要撐下去,因為,大周基業,皇兄宏圖,難道真忍心?我本以為時機成熟之後,就可以離開朝堂,好好的去做自己,但老天,卻不給我時間”

    說到這裏,他將目光轉回到了林惜文的臉上,用一種說不出是悲傷還是淡漠的表情幽幽道,“如果你恨我,是應該的,我很自私,知道你的喜歡,知道你願意等,所以,就犧牲了你,來換取我所謂的大義”

    林惜文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緊緊抓著宇文玨的手,像小動物一樣的顫抖。

    宇文玨摸著他的頭,目光輕軟:“所以,惜文,不要學我好不好,自此,離開大周,離開睢國,你跟著姬漓好不好?他會讓你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做我所做不到的事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