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第一道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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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惜文才知道唐嫣是什麽意思。
因為外麵都在傳,唐嫣瘋了!
她從昨天半夜開始就一直罵,罵宇文睿,罵他薄幸狠毒,又過了一會兒開始唱歌,唱了足足一夜。
宇文睿去的時候,唐嫣已經睡著了。
尛兒還在宮裏,她陪著林惜文。
“娘娘,要不要去琉璃宮看看?”
林惜文想了想,她不明白唐嫣這樣罵宇文睿有什麽作用,可是她知道,唐嫣絕對沒有瘋。
人們說她瘋了,大概也是因為她竟然敢大膽的罵宇文睿所致吧。
“走吧,去看看。”
林惜文到琉璃宮的時候,唐嫣已經醒了,宇文睿在正殿的門口站著,唐嫣在跳舞。
林惜文從來都沒有見過唐嫣跳舞的,她跳的很美。
沒有任何樂器伴奏,唯一的伴奏,是她自己的歌聲。
月起兮,水依依,似璧兮,如卿儀。
疑是仙山雲遊子懵懂落塵世。
溪流兮,雨習習,倚小樓,靜聽雨。
依稀相識故人曲道得萬年癡。
滄海有淚幾人見?
總有瀟瀟雨未歇。
春日正好枝頭豔。
怎堪飄零無人憐?
求來仙侶采芍藥,三生係得今世緣。
天地浩闊紅塵遠,千載春秋長相伴。
她一遍一遍反複唱著,歌聲在宮殿上方飄蕩,久久不散。
林惜文咀嚼著那句“求來仙倡采芍藥,三生係得今世緣”。唐嫣,究竟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來唱這首曲子,那日的下午,宇文玨究竟對唐嫣說了什麽,才能讓她癡情如此?
一時間,眾人都被這美如天籟的曲子所震撼,靜謐無聲。
隻有宇文睿,眼中恨意漸起,最後上前一把抓住唐嫣的手,叱道:“夠了!”
唐嫣卻反手狠狠地推開他,步步後退道:“你別過來!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麽要讓我入宮,為什麽要讓我做你的妃子!你不是要寵我嗎?好啊,我現在就是這樣的,你寵啊!要不然,你就把我也殺了,反正你殺的人那麽多,不在乎多我一個。”
宇文睿呆了一下,伸出的手又頹然放了下來:“嫣兒”
林惜文見狀,連忙摒去了宮人,又命尛兒將殿門關上。
唐嫣冷冷的看著宇文睿,眼中抱著必死的決心,一字一句道:“你為什麽要殺他,他做的不好嗎?身為人臣,身為國家的棟梁你看看他的政績:奎河水難,是王爺親領將士前賑災災,與百姓一起住在草搭的棚子裏,整整三個月。淮北瘟疫彌漫,是王爺去治書生結黨鬧事,是王爺去勸童鄉大雪崩山,是王爺去救當國家有難,當百姓無助的時候,皇上,你能想到的是誰?是誰幫你,是王爺啊!你怎麽忍心殺他,怎麽忍心”
說到最後,唐嫣突然大哭了起來,哭聲哀痛。
宇文睿整個人已經呆住了。
林惜文過去抱住了痛哭的唐嫣,現在的她,已經不能這樣毫無顧忌的為他哭泣了,所以,唐嫣能夠為他哭,對自己而言,也算是一種宣泄。
林惜文想,她應該保住唐嫣的,唐嫣這是自己在找死,但是,她不能讓她死。
唐嫣的身上,仿佛寄托了她的一部分情感,那部分情感在她自己身上被壓製了、磨滅了、不複存在了,但卻在唐嫣的身上得到了延伸。
多想跟她一樣,無牽無掛,肆意妄為地痛哭大罵,那樣就不用清醒地麵對宇文玨已經死去的事實
不用麵對片刻都不會平息的風雲際幻的宮廷爭鬥不用麵對人來人去,緣散緣盡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那個刻骨銘心的夜裏,她以為自己已將所有的眼淚都流幹了,然而此時此刻,聽著唐嫣如同孩子般的哭泣,眼睛酸澀,悲傷的情緒就像夜霧一般嫋嫋升起,將整個身心都層層浸沒。
宇文玨你恨不恨我?
我沒有聽你的話跟姬漓離開,我留下來,就是要你的皇兄生不如死,我要讓他眼睜睜的看著他最在意的東西從自己的手裏一點點的流失,你恨不恨我?
我很想聽你的話,但我自己沒法沒法讓自己離開!
林惜文咬住下唇,眼前一片朦朧。自昨夜雙目泣血之後,就偶爾會出現這種短暫性視線模糊,不過,她已經不在意了。
看著唐嫣哭的已經快抽過去了,林惜文這才慢慢上前,抱著唐嫣的身子也軟了下來,她低低的在唐嫣耳邊唱起了歌,歌聲很低,唐嫣聽出來了,是宇文玨彈的那首曲子。
此刻,宇文睿就在身邊,她們自然是不可能說什麽的。
但是唐嫣安靜了,沒多久,又在林惜文的懷裏睡著了。
宇文睿見狀,輕聲叫了兩個宮人進來,扶著唐嫣入寢宮休息了。
林惜文這才對宇文睿參拜:“給皇上請安。”
宇文睿“撲哧”一聲笑了。
笑得林惜文莫名其妙,隻好茫然地抬頭看他。
宇文睿將一隻手伸到唇邊輕咳了一下,雖斂了笑,但眼波依舊似笑非笑,於是林惜文便更茫然了,忍不住問道:“皇上?”
“你唱歌很難聽。”宇文睿說了這樣一句。
林惜文聞言一呆,然後慚愧道:“我是沒學過的,讓皇上笑話了。”
宇文睿卻對林惜文伸出了手,牽著她出了琉璃宮,一路朝勤政殿走去。
而到了,他又沒有進去,就站在長廊之下。
“惜文,朕並不是要聽你唱歌的。”宇文睿說罷,轉過了身子,抬頭看著夜空。
宇文睿成日裏笑眯眯的,偶爾發火,要不陰笑要不暴怒,總之,表情一向很生動,鮮少有太平靜的時候。因此,一旦如此刻這般不笑,就顯得心事重重,有種難言的抑鬱。
見他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模樣,林惜文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嗎?皇上。”
宇文睿輕輕地歎了口氣:“有天下米倉之稱的鎮江百年大旱,顆粒無收。”
鎮江是大周出了名的魚米之鄉,一個都的收成就占了全國糧倉的五成,因此可以說,鎮江富,天下足。今年本也好好的,卻不知為何,自入夏後就沒再下雨,烈日暴曬,河道枯竭,竟將莊稼都給活活曬死了。再趕上老城主任滿、新城主交接的當口,等大旱的消息奏報到朝廷時,已經晚了。
“皇上想好前往鎮江處理此事的人選了嗎?”
宇文睿斜睨了她一眼,挑眉笑了:“怎麽?惜文要毛遂自薦麽?”
林惜文搖頭道:“臣妾倒是想去,卻怕是不能了。”
“哦?”宇文睿說這句話時的口吻很難說清是嘲諷還是感慨。
林惜文盯著他的眼睛,沉聲道:“臣妾隻是覺得,鎮江之事,有人可以比臣妾做得更好,而皇上這裏,臣妾想留下來。”
宇文睿整個人一震,久久,忽然伸出右手,慢慢地貼在了她的眼皮上。力道輕柔,沒有懲罰的意思,仿佛隻是不想再被那樣一雙眼睛所注視。
林惜文連忙後退一步,低下頭,再不與帝王對視。
宇文睿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樣的舉動有點失儀,便笑了笑,收回手道:“朕給你個立功的機會如何?”
“嗯?”宇文睿心思,林惜文自認真的是有些無法捉摸的。
“這個抗旱賑災的人選,就由你代朕挑選吧。”宇文睿說著還眨了眨眼睛。
林惜文忍不住問:“誰都可以麽?”
“嗯。”宇文睿擺明了一副“朕不信你敢說個不好的人選出來”的樣子。
林惜文幾乎想也沒想,就說出了名字:“顏玉。”
宇文睿又露出一副“果然是他”的表情,輕輕地歎了口氣,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林惜文連忙跟上前追問道:“不行麽?”
宇文睿還是不表態,於是林惜文又問:“真的不行嗎?”
宇文睿繼續前行,林惜文咬唇道:“皇上?”
回應她的,是如細沙一樣滑入耳中、不輕不重、不緊不慢,有著責備的色彩卻絲毫沒有責備的語氣的一句“你真煩。”
林惜文停下了腳步,注視著那個漸行漸遠沒再回頭的背影,這一次,是徹徹底底地呆住了。
前往鎮江處理旱災的人選在第二天早朝時就宣布布了,果不其然地選了顏玉。
麵對皇上的這一決定,朝臣自然是大為意外,震驚之後,便開始百般阻撓,高呼不可。
給出的理由不外是:賑災不是兒戲,不是殿前娛君那等場麵上的小事,怎能派個毫無經驗的黃口小子去?盡管這顏玉是王宮貴公子,盡管這個小子能說會道,但這是賑災啊,怎能擔任此等重任?
當朝上吵得一塌糊塗不可開交之時,龍座上的年輕帝王悠悠然地說了一句話,頓時把所有人都給鎮住了。
宇文睿說的是“潘放隨行!此事就此決定,退朝。”
一千宮人連忙擺開陣仗伺候主子退朝,於是宇文睿就在滿堂臣子或不敢置信或痛心疾首或莫名其妙的癡呆目光中優雅退場。
而等他回到勤政殿時,林惜文已在殿中等候,看見宇文睿,雖然矜持,但眼底的笑意遮掩不住,自眉梢唇角處盡數流了出來。
宇文睿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你滿意了?”
林惜文盈盈下拜:“皇上英明。”
“哦,你倒是說說看,英明在哪兒?”宇文睿施施然地往錦榻上一靠,像貓一樣地微微眯起了眼睛:“這顏玉可還是你給朕提議用的。”
林惜文恭聲道:“顏玉是臣妾提議用的,可是皇上也要有自己的理由用才對。”
宇文睿勾唇一笑:“你就知道朕一定會用顏玉?”
林惜文垂首道:“惜文淺薄,妄度聖意,若有失言,請皇上恕罪。”
“朕賜你無罪。”宇文睿一揮手,示意林惜文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