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曄來到禦書房的時候，皇帝正坐在案前看著折子。

    “臣弟給皇兄請安，不知皇上召見臣弟是為何事？”

    蕭昱放下手中折子，隻抬頭看向蕭曄。

    冷不丁地被皇上盯著看，蕭曄一時間有些不自在，可有不知道所為何事，隻得佯裝淡定避開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

    “坐下吧。”

    蕭昱開口，示意其他人退下，卻不作聲。

    蕭曄坐了下來，似乎終於按捺不住，再次開口道：“不知皇兄……”

    “你今日去了哪裏？”

    話音未落，皇帝便淡淡打斷了蕭曄。

    蕭曄麵色微微一驚，卻又不知如何作答，隻得想了片刻道：“臣弟今日所到之處多了去了，早上去了長信殿，還去了逐月台，哦對了，事後還去了一趟禦花園，那裏的菊花和秋海棠還真是……”

    “你認識傅芫？”

    聽著蕭曄廢話，蕭昱冷冷地打斷了他，直接奔了主題。

    蕭曄的話被堵了回去，一時間隻將話哽在喉中，向來灑脫不羈的俊臉微微泛紅，腦中飛快著過濾著皇帝的問話。

    傅芫？

    蕭曄不知道皇帝竟然如此神通廣大，本以為那個丫頭隻是個與眾不同的小宮女罷了，可是現下看來，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想著想著蕭曄就開了口：“皇兄你是說那個小丫頭啊……”

    言語剛剛出口，蕭曄便感覺到一道淩厲的目光直直投了過來，隻一下就驚起了他渾身的雞皮疙瘩。

    蕭曄打了個哆嗦，收起不羈的笑臉，連忙清了清嗓子道：“回皇兄的話，臣弟卻是認識一名叫傅芫的宮女。”

    蕭昱這才緩過臉色，隻麵無表情地繼續道：“交情恐怕還不淺吧，你竟肯為了她出頭。”

    不知皇帝話裏何意，蕭曄隻覺得這傅芫與皇帝的關係恐怕是有些什麽淵源，既然皇帝開口問了，他蕭曄一向坦蕩，自然也沒有隱瞞的道理。

    隻坐直了身子道：“其實臣弟與她倒是相談甚歡，言語相投，今日見她開罪榮貴妃才出手相救，她整日裏毛毛躁躁，說起來，這也算是臣弟第二次救她了。”

    蕭曄輕笑，蕭昱卻是眉頭微皺：“第二次？”

    “沒錯，要說臣弟與她相識之時，也正是因為臣弟救她結下來的相識之緣。”

    蕭曄頓了頓，看了一眼皇帝不容隱瞞的眼神，收起笑容，繼續道：“那日臣剛剛回到鹿林苑，本想直接覲見皇兄，在途經嶽池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宮女被一太監模樣的人死死按進水裏，這宮中宮女得罪主子被秘密處死之人臣弟倒也聽過不少，於是當時就沒想多管閑事。”

    “說下去。”

    感覺此時皇帝的目光越發寒冷，蕭曄隻得正色道：“後來那宮女不再掙紮，便被直接揣進了池中。臣弟也是下意識地想要救人，還好救上來時幸存一絲氣息，說來也是她的命大。”

    蕭昱的眼神開始低沉。

    這些事情他從來不知道！

    想起那晚，她滿臉悲憤控訴他將她置於刀尖之處，險些被人暗害，本以為隻是有人找了她的麻煩，不曾想……

    不曾想她竟險些丟了性命。

    蕭昱雖麵無表情，可微微起伏的胸膛透著寒氣。

    蕭曄隻覺得周圍的空氣冷了下來，卻又不知道說錯了什麽。

    “後來呢？”蕭昱開了口，卻是不容拒絕的口氣。

    蕭曄想了想，覺得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後來臣弟與她相談甚歡，雖是宮女，言語卻令人大為讚歎，一時興起，就帶她去了罄竹館，把酒言歡，她倒是不能喝，半壇子酒就趴下了。”

    說到這裏，蕭曄也忍不住笑了笑，隻覺得越發有趣，想想那次他出手相救還真是做的對。

    卻不知蕭昱此時的心情卻早已經是跌宕起伏。

    原來那日她喝醉了酒竟是如此，可是她為何不說？

    蕭昱想起那晚他對傅芫的種種誤會，竟還差點傷害了她，心內升起一絲懊悔。

    該死！

    蕭昱在心裏暗罵，隻滿含怒意看向蕭曄道：“這些你為什麽不早說！？”

    看著忽然暴怒的皇帝，蕭曄此時就感覺自己比那竇娥還冤，一張俊臉立即垮了下來：“皇兄您也沒有問過臣弟啊，再說這也不是什麽打緊的事情……”

    “你退下吧，以後無事不要總拉著宮女喝酒！”

    誰知皇帝今日一而再再而三打斷蕭曄的話，弄得他一時憋悶極了，可看著皇帝的樣子，蕭曄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於是含笑道：“皇兄這是怎麽了，何時對一名小宮女也如此上心起來？”

    蕭昱哪裏理會他，隻白了一他一眼道：“退下。”

    得，又碰了冷釘子。

    蕭曄在心裏嘀咕著，起身行了一禮，說了句告退，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隻是在走出了禦書房後，蕭曄這才收回思緒，在心裏暗暗道：這個丫頭將事情藏得可真緊，害得他差點惹怒了皇兄，且待來日看我怎麽討回來！

    想著蕭曄再次回頭看了禦書房內，朗聲一笑便大步離開。

    此時蕭昱可沒有蕭曄的好心情了，一臉陰鬱，更沒有心緒看折子。

    一想起那夜的種種都是自己誤會她去，在想起早上看到她與榮貴妃糾纏的那一幕，蕭昱似乎更加明白了些什麽。

    想起他曾答應過謝嵐，不會讓傷害她的事情再次發生，可是最終卻屢次讓她受到傷害，甚至差點丟了性命！

    難怪她會惱怒，隻是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既然招惹了她，他身為皇帝也一定會護著她，不會再去利用一個小女子。

    一想到傅芫差點溺死在嶽池內，蕭昱一時間氣憤不已，立時有些坐立難安、

    “李福安！”

    聽到皇帝的喊聲，李福安連忙跑了進來，跪下道：“奴才在！”

    “去內侍監……”

    蕭昱話還未說完，卻突然頓住，略微沉思了片刻，從書案上走下來，繼續道：“無事了，朕出去走走，你不用跟著。”

    李福安愣在原地，不知道皇帝這是怎麽了，可主子發話，他隻有應聲的份，隻得迷茫地看著皇帝遠去的背影。

    蕭昱大步流星，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他走的飛快，可偏偏在走進內侍監的時候開始躊躇不前。

    身為天子皇帝還沒有如此左右不定之時，隻站在內侍監門外陰著臉。

    此時剛回到內侍監的玉合姑姑在看到門外立著的人影時有些疑惑，在走近時看到來人後臉色一變，連忙跪下道：“皇上，奴婢給皇上請安。”

    一時間被人發現，蕭昱臉上閃過少有的尷尬之色，隻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蕭昱深邃的目光投向內侍監的院內，抬步走了進去，可是在看到傅芫住處的燈火已滅，最終停在原地，隻獨自站在原地許久。

    隻是想見她，都沒有理由，如果這一步跨出去，那……

    此時蕭昱眼前又浮現出那夜看到的胎記，眉心一動，是她，這麽多年，他還是沒有錯過她。

    如今老天讓她忘記過去出現在他的麵前，那麽終其一生，如何放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昱才轉身離開。

    夜深人靜，內侍監內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隻有看著皇帝身影遠去的玉合姑姑，壓下眼眸，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