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8252 加入書籤
漆黑籠罩著無月的夤夜。
小小的巷子裏呀,****的母貓正喵喵直叫。
哐當、哐當。
大門被砸得噔噔作響。
男人提著酒瓶,在門外大聲怒吼。
女人捂著耳朵,在門內瑟瑟發抖。
背上的鞭痕變成紫色,胸口的抓痕結成血痂。
在髒兮兮的日記本中,仇恨的書簽正一張張夾在裏麵。
死吧,死吧。
求求你去死吧!
黑黢黢的大個子喲,他俯下了身子,把嘴巴貼上了女人的耳朵。
詛咒的耳語,在空無一物的內心裏回蕩著。
“死吧,死吧。
讓他去死吧!”
*
“喂……”
“喂……珍娜!”
尖銳而粗暴的、中年女管家的聲音不容分說地鑽進了耳朵裏。
珍娜渾身一顫,她手中的掃帚“當啷”落在了地上,可憐的女人旋即低低壓下了自己的腦袋。
“請原諒,皮諾拉小姐。”
然而,這副卑下的態度並不能博取刻薄的女管家的同情——女人揚起了她那肥厚的、白得如同白薯般的手掌,而後隨著“啪”地一聲響,重重拍在了珍娜的臉上——響聲回蕩在長長的、安靜的走廊內,引得其他女傭人都不禁轉頭看向聲音響起的方向。
銳痛伴隨著屈辱一股腦鑽進心底,女人的口中迸出軟弱而委屈的呻吟,並隨之軟倒在了地上。而這副卑怯的態度,卻更加撩起了女管家的施虐心,她俯下身子,二話不說地抓起珍娜的頭發,並強硬將她的腦袋提到了自己的眼前。
喀啪喀啪地、珍娜聽見了好幾聲頭發被扯斷的聲響。
頭皮傳來的劇痛讓她不自禁發出慘呼,而迎接她的,則是女管家的下一記巴掌。
“愚蠢的東西!你從來沒有幹好過一件工作。”
不,不對,那是因為自己的工作總是最多的。
珍娜張開了口,但堪堪想要反駁,一個更重、更沉的巴掌便又再度貼上了自己的臉頰,讓她的語聲變作了長長的痛呼,還未待珍娜喘過一口氣,管家就一把將她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拉到了自己的眼前,然後——那軟綿、卻惡毒的如同地獄的詛咒的聲音便在珍娜的耳邊響了起來:
“怎麽了,珍娜小姐?你想說什麽?你這個又蠢、又醜的女人,你以為是誰好心收留你在這兒做工的?你想讓我對主人說‘那個名叫珍娜的女傭人總是偷懶不工作,還偷吃廚房裏的東西’,並請求他將你掃地出門嗎?”
珍娜渾身一顫,她連忙嘶啞著嗓子說道:“不,不是!皮諾拉小姐,請原諒我,我馬上會去幹完全部的工作!”
“很好,珍娜小姐。”
一邊用陰柔低沉的語調這樣說著,女管家滿足的點了點頭。
“那麽,宴會廳——包括走廊和後廚的打掃都交給你了,在兩個小時之內完成。我要求你把每一扇窗戶都擦幹淨,每一個角落都掃幹淨,在那之後——酒窖裏的酒已經不夠用了,在宴會開始之前去買到足夠多的酒,明白了嗎?”
——不,這太多了,不可能幹完。
她多麽想這樣開口祈求女管家的仁慈。但她知道,一旦把這句話說出去,迎接自己的將會是更加可怖的地獄。
於是,她隻得靠理智牢牢緘住自己的嘴,並用絕望地視線注視著女管家轉過臃腫肥胖的身子,一步一步邁上吱呀作響地、讓人不禁會擔心是否會被肥胖女人踩塌的紅木樓梯。在登上最後一階後,胖管家轉過了身,用她那因受到肥肉擠壓而變得尖細聲音向下麵大喊道:
“女孩們,你們也別閑著。樓上的兩位小少爺還在等候你們的伺候,去給他們換上漂亮的新衣裳,打好領結,在宴會開始時領著他們體體麵麵地出場。”
底下兩位正捂嘴偷笑的年輕女傭各自用俏皮的聲音應了一聲喏,旋即相伴著彼此向樓上跑去,在她們經過自己身邊時,珍娜清楚地聽見了她們刻意放大聲音了的低語:
“瞧那——那個女人,她又老又醜。還愚笨得像隻豬!”
“是呀,不知道是那個男人取了她當老婆,真是個可憐人。”
珍娜握著掃帚的手驟然一緊。
在悄然不覺間,一個危險的想法冒上了腦海。
——殺了她們。
但不過一瞬間的功夫,惡意便消湮下去。
因為她明白,這不過是弱者向同格者的遷怒而已。
那除了會給自己帶來一時的快意以外,什麽也得不到了。
她必須生存下去。
為了她可愛的小女兒,她必須……
在那個人的陰影下生存下去。
*
當夕陽開始斜斜的掛在教堂的尖塔上時,珍娜終於完成了她一日的工作。
別的女孩們——除了那些在宴會上服侍客人的——都已經在下午時早早歸家了。
隻有珍娜留在這裏。
渾身酸痛,麵頰暈紅,黑色的、結成塊的灰塵附著在衣裳上,讓她看上去像個乞丐。
招人嫌的胖女人站在她的麵前,黑黢黢的鼻孔正對著珍娜憔悴的臉。
“拿去吧!你這周的報酬!”
隨著女管家的語聲落下,硬幣從那隻高高揚起的手中劈裏啪啦地掉在地上。
顧不得酸痛的腰背,也顧不得地麵的醃臢,珍娜仿佛生怕誰搶走了她的工錢似的、慌慌張張地跪到地上,一邊查點著數目一邊撿拾著銅幣。
一枚、兩枚、三枚、四枚……五枚……六枚……
珍娜心中一凜,她倉皇地抬起頭來,向女管家質問道:
“皮諾拉小姐!這裏隻有六枚索爾多!”
“是的——這是你的全部工錢,有什麽問題嗎?”
“——但上周有八枚!”
女管家高高仰著脖子,用鼻子發出哼聲。
“從這周起隻有六枚了,珍娜小姐。你蠢笨又粗魯,八枚索爾多的報酬對你來說太多了。”
——八枚索爾多的報酬對你來說太多了。
珍娜感覺自己的心髒狠狠一抽。
啊,是啊,自己早該明白了的。
女傭小姐們都有著一周十五枚銅幣的報酬,而自己隻有八枚。
工作時間也要比她們多上三到五個小時。
最繁重的工作從來都是自己來做,主人的獎勵卻從來輪不到自己。
——對於那些人來說,自己隻是發泄壓力的工具,以及汲取優越感的來源而已。
那個女人活該受累。
她就是為了被欺負而生的。
——在這所有錢人家裏的沒有仆人都在這樣想著,每個人都把發生在她身上的悲劇當作理所當然的事。
但——不能不忍受。
啊……艾琳娜,那孩子多麽可愛。
紅撲撲的小臉,軟綿綿的手腳,以及在叫自己“媽媽”時惹人愛憐的模樣。
對呀,馬上就是那孩子的生日了。
她在很早之前就看中了一個熊布偶。
價格是——二十枚索爾多銅幣。
如果把那個布偶送給她做禮物的話,她會用在自己麵前露出何等歡愉的表情?會對自己的耳朵說出何等甜膩的話語?
啊啊,那可愛的笑臉,正在家中等待著自己吧。
一步一步地、珍娜拖著疲憊的身子邁在回家的路途上。
即便是用金錢與接受暴力維係的家。
即便是處處布滿了****臭味兒的家。
但隻要艾琳娜還在那裏,自己就必須回去不可……
拐過熟悉的街角,與素不相識的高大旅人擦肩而過,巷道裏響起了男人與女人的低語,發情的母貓又開始發出讓人心煩的叫聲。
在越來越昏暗的街巷中,熟悉的木門與用木頭和泥土築成的破敗房屋映入了眼簾。
珍娜吞下一口氣,然後又提起一口氣。
因繁重的工作而變得粗糙醜陋的手搭上把手,“吱呀”地打開了房門。
那讓自己魂縈夢牽的女孩,則正蜷膝蹲坐在房間裏麵。
“艾琳娜!”
珍娜用欣悅而高亢地聲音叫喊道,她加急了步子,一下子衝到女孩身邊,而後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了那幼小的身體。
“告訴我,孩子,你還好嗎?那個人打你了嗎?又或者——對你做了什麽?”
女孩從母親的懷中探出腦袋,無言地搖了搖頭。
珍娜籲出一口氣,她輕輕撫摸著懷中女孩的臉蛋,同時用放緩了的語調說:
“那麽,你的姐姐呢?”
女孩抬起小小的手,指向內裏的房間。
在那裏,男女激烈的喘息聲正交錯著傳出。
啊……是啊,這是個根本無需多問的問題。
珍娜抬起了視線——
抬起了那冰冷、麻木的視線,望向阻隔開兩個空間的房門。
那個愚蠢的女孩。
她以為僅憑自己的三兩分姿色就可以抓住那個男人的心,並在地位上超越自己。
但這個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的女孩卻不知道,在他厭倦了她的身體之後,她隻會落得淪為妓女的下場。
雖然她現在時常在自己的母親麵前露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但不久之後,她就會哭著求自己救救她吧。
到了那個時候,珍娜決定什麽都不做。
那是她自找的下場。
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女兒隻剩下艾琳娜一個了。
隻要她能夠脫離苦海的話,就已經足夠了……
呼哧、呼哧地。
兩人的喘息時而急促,時而平緩。
可憐的女人擁抱著可憐的女孩,在黑暗中聆聽著****樂章的推進。
那究竟持續了多久呢?
不知道,黑暗中的珍娜沒有辦法推算時間。
她僅僅是聽著兩人的聲音由高轉低,由低轉高,在持續了數番之後以荒淫的叫喊作為了終結。
然後,房門被打開,濃厚的、男人與女人的體味兒撲麵而來。
黝黑而幹瘦的身體來到了自己的麵前,理所當然地一般伸出了索取的手。
珍娜取出了銅幣——六枚中的五枚,而後放在了男人的手心裏,盡管她知道這樣這樣做的下場。
在下一秒,預料之中的衝擊襲上了珍娜的鼻頭。
在痛感傳遍整個大腦的同時,甜腥味一下子湧進了口腔。
還未待珍娜有所反應,男人的拳頭就深深嵌進了她的肚腹裏。
珍娜張嘴欲嘔,但在那之前,男人就一巴掌將她掀翻在地。
在那之後,便是無休無止的鞭笞。
砰咚,砰咚。
拳頭打擊**的沉悶聲響回蕩在狹小的房間裏。
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喘息,兩者再度交織在一起。
男人的吼叫,女人的呻吟,兩者再度交織在一起。
瘋狂的男人喲,他的靈魂受到必然之罪的永恒束縛,那不經意間打開的惡之鎖,將心中的惡魔徹底釋放。
現在,審判開始了。
漆黑的審判官判他有罪。
七之罪孽交相輝映。
為肉之**而狂亂,為性之饑渴而墮落。
其罪名曰——
“lust”
****之原罪在他的靈魂深處閃爍。
那麽,擔當執子手的尊貴女士喲——
告訴我,處刑(複仇)將在何時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