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無聲。

    與耶律夜來分開後，這一晚，江三兒睡的很香。

    這麽久以來，她終於又做了那個夢。這次，瓊花開的茂盛，瓊花台邊，男子的麵容清晰可見。

    那容顏，是無法描繪的好看。遠遠看去，真與洛一有些許相似。但，那雙迷離夢幻的紫眸，細細看來，又有很大的不同。

    “抱歉，我沒能得到龍魂珠。”

    不知為何，她心中有隱隱的悲傷，對著男子，總有種奇異的感覺。當初他說，得到龍魂珠，就能來到她身邊，可惜，她並沒有做到。

    可是這回，男子並沒有再說話，海岸漸漸消散，瓊花樹漸漸枯萎，瓊花漸漸凋零，黑色的曼陀羅花取而代之，迅速覆蓋了整個畫麵。

    詭秘的曼陀羅花群中央，一條蜿蜒的河，似乎，通向盡頭。

    男子站在河間小船上，船頭，照一盞燈籠，雙手，執一把木槳。

    船身裏，隱隱看出，躺著一個女子。

    江三兒遠遠看著，好像一個被隔絕在外的人。

    她聽見男子溫柔的話語輕輕訴說——

    “汝勿休矣，汝不能休矣。

    汝已休矣，吾待君歸矣。

    及之即已，吾心安之。

    又甚思汝，候汝歸之時。

    汝勿休矣，汝不能休矣。

    汝已休矣，吾待君歸矣。

    汝嚐命餘，立於斯以待汝，

    然終不餘返顧。汝勿休矣……”

    他的聲音極輕，說的那般緩慢，可江三兒卻聽出了他暗藏地、深深地悲傷。

    她恍然想起，當初龍魂珠不見時，所見鮫人唱的歌，也是這些話。

    起初，她隻覺得這些詞怎麽這麽悲傷，現在，她隻覺得心中隱隱作痛。

    她不知道，男子為何如此悲傷，但是，她卻忍不住跟著難過。

    就這樣，長長的畫麵的翻轉，這次，她遠遠看去，男子抱著一位白衣女子，小河蜿蜒，已經走到盡頭。原來，這盡頭，竟是輪回門。

    縱使黃泉路上，他都陪著那位女子一同走。

    江三兒看著，隻覺得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癡情的人。

    她看見女子被拋進輪生門中，輪生鏡啟，墮入輪回。

    這時，男子望著那道門，拿起手中的燈，自言自語：“我為你點了三百年的引魂燈，為你換來轉世的機會，沒想到這小小的燈盞竟也成了靈。”

    “也罷。”他歎一口氣，手一抬，將引魂燈往輪生門裏放開，“就讓你替我在這塵世裏陪著她……”

    這一切無聲，唯有黑色的曼陀羅悄悄爬滿他黑色的衣角，那雙紫眸，是萬年的孤寂與悲涼。

    一如，凋零的瓊花。

    “不要！！！”

    睜開雙眼，少女渾身濕透，滿目蒼然，她大口的喘著粗氣。夢中的一切那麽真實，男子悲傷的眼神讓她那麽慌亂。

    她摸著自己的心髒，明明跳的那麽沉穩，可淚水，就是抑製不住的往下掉。

    她不明白，男子竟然舍不得心愛的女子，為何不自己跟隨她跳下輪生門。

    可是，她似乎又懂了，一直以來，為何那雙紫眸這麽迷離又哀傷。

    那這樣的人，為何出現在她的夢裏，為何要說等到她？江三兒沉下臉，其實不難猜測，或許，她就是那白衣女子的轉世？

    不過，就算如此，她並不希望成為誰的代替品。

    輪生門輪回啟，她便是洛生歡。不是誰的代替品。

    放下手掌，江三兒毫不猶豫的甩開心中最後一絲悲傷，她就是她自己，什麽前生來世，也是曾經未來的事。

    從夢中醒來，自然是再也睡不著了。江三兒幹脆穿好衣服，去修煉。

    這次，她沒有去墨竹林，而是去了學院平常的修煉場。沒想到這一去，倒是意外遇到了一個人。

    遠處，冷漠寡言的少女正在修煉，有了莫言，她反而更加刻苦耐勞。

    “夏侯珞。”

    走近，江三兒眸光閃爍，叫了她的名字。

    “這麽晚了，你還沒去休息？”

    “我睡不著。”見是她，夏侯珞麵色鬆動，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你不也來了。”

    “哈哈，一起！”

    不知為何，江三兒的心情突然舒暢很多，兩個人肩並肩一起打坐，一起練功。直至，天明。

    一晚下來，出了不少汗，夏侯珞倒是一點也不拘束，請她到夏侯府泡個溫泉。

    暖熱的溫泉水既緩解疲勞又舒服，江三兒閉目養神，無比愜意，“沒想到，你家竟有這樣的好東西。”

    “你可以常來。”

    夏侯珞溫和地看著她，臉上的疤痕在水霧中，倒顯得淡了幾分。

    “正有此意。”聽她這麽說，江三兒睜開眼，咧嘴一笑，她看著這樣柔和的夏侯珞，突然有些心疼，問：“你的疤痕真是被野獸抓的？”

    試問女兒家，誰不想有張漂亮的臉？

    夏侯珞望著江三兒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裏麵滿是心疼，不知為何，她的心頭就像被刺了一下。

    她極淺的笑了，“我要說，是我的娘親弄的，你信麽？”

    “你說。”江三兒抿唇，目光漸漸變暗，她沒想到，表現如此強勢的夏侯珞，也會有如此軟弱的一麵。

    不過這麽想著，她又覺得好笑，這世上，誰沒有一點懦弱。隻是對於旁人，習慣了將自己保護起來。

    她很欣慰，夏侯珞能夠對她敞開心扉。

    “我的親生母親早就死了，她死後，我在夏侯府的日子就更不好過。我當初想，隻要我潛心修煉，就能擺脫那種生活。”

    “不過，我現在的娘親隻是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我十二歲那年，已經突破風前段，模樣周正，她擔心我會威脅到她的孩子，逼迫我毀去自己的臉，若不從，便讓父親再也不送我去學習。”

    夏侯珞諷刺的笑了笑，撫摸著臉上的疤痕：“她大概以為我肯定不會做，不過，我當著她的麵，直接在臉上劃了這一刀。”

    “我現在還記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的眼神。”

    “不過，我並不討厭。怪物，至少不會被欺負。”

    “不要說了。”

    待她說到這，江三兒的眼眶泛紅打斷她的話，將她抱住，“你要記住，是很好很好的女孩。”

    就算再怎麽冷漠，再怎麽寡言，可是，你的一顆真心，卻是那麽炙熱。

    “你放心，我看你的刀疤也並不是不可以醫治。”江三兒鬆開她，擠了擠眉眼，“我認識藥宗堂的人，讓他給你看看，保準能恢複你的美貌！”

    “……好啊。”

    夏侯珞還楞在江三兒那個擁抱，她晃神，看著眼前活潑開朗的少女，唇角自然而然的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