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房間。

    嘔吐聲漸漸停止，隻剩下一些若隱若現的微弱呻吟。

    沈川算是裏麵較好的了，雖然趕屍派在各大門派中並不受待見，但好歹也有幾百年的傳承，底蘊甚至要比一些武術傳承門派還要久遠。

    沈川作為這一代趕屍人中最為傑出的一個，無論是心性還是見識都會比房間內的其他人要好上一些。

    這間房裏的其他人要麽是些無門無派的散修，要麽就隻是一些新興家族，底蘊不深。

    總之這間房間內的人，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但是沒有什麽太受重視的。

    在其他人還在沉迷嘔吐無法自拔時，沈川就想到了那個不願意想的事。

    他不知道封霖使用了秘法，也不知道封霖傷勢嚴重，但是他肯定封霖不是什麽良善之輩，這麽久都沒來找他們的麻煩，連個警告都不給，肯定有問題。

    沈川不傻，或者說這個船上都沒有笨蛋，殺人滅口這種事誰都知道，就看能不能想到了。

    沈川想到了。

    船上發生這麽大的事，封霖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四個小時過去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要說沒問題，沈川都感覺自己白和那些老怪物打了幾年交道了。

    轉頭看向旁邊一個閉目養神的大兄弟，沈川正打算開口，結果那位大兄弟仿佛可以未卜先知一樣，抬手就打斷了沈川：“別理我，我在閉目解吐.......嘔”

    解你大爺，沈川一臉懵逼。

    看那個家夥要吐不吐的樣子，沈川也不欲與之想談，免得自己也被傳染。

    但是看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樣子，都沒什麽談正事的心情，這對於沈川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沈川不能說是個好人，但是也不是什麽壞人。

    幾乎所有人都對趕屍派有誤解，覺得他們玩弄屍體，不尊重死者，是歪門邪道，上不了台麵。之所以各大門派沒有聯合起來剿滅趕屍派，是因為趕屍派幾乎隻在湘西一帶活動，而且沒有做出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

    但是沈川知道，趕屍派比任何門派都尊重生命，世人都覺得趕屍派接觸了那麽多屍體，應該早就淡漠了生死觀念，可是事實卻恰恰相反，見過的屍體越多，趕屍派對生命就越發珍惜。

    沒有一個人心甘情願的想死，所以每個人死的時候都會留存一絲對人世的眷戀，那股氣息長久的封存在屍體內，知道肉身**。

    但是趕屍派為了趕屍，會將屍體再次激活，而激活的那一瞬間，屍體對人世的眷戀便會消散，其中很少的一部分會被趕屍人吸收。

    趕的屍體越多，吸收的眷戀也就越多，對生命也就更加珍惜。

    沈川的父親厭惡趕屍，覺得趕屍兼職不可理喻，沈川的爺爺無法勸服，隻能將沈川當做繼承人培養。

    所以沈川趕的屍雖然不多，但是作為趕屍派沈家當代最傑出的一個，又是家主的嫡長孫，他幾乎是從小跟著他爺爺趕屍的，從三歲起他爺爺的每一場趕屍他都在場。

    十多年來，他吸收的眷戀之氣甚至比家族中的第二代，也就是他父親那一輩的趕屍人還要多。

    沈川珍惜生命，說的不好聽一點，他怕死，甚至這次若果不是為了他爺爺，他都不會上這條船，可能會一直待在湘西，娶妻生子趕屍，如此一生。

    沈川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還有事要做。

    他不知道封霖會不會殺人滅口，他希望封霖不會，但是他不敢賭，賭輸了，不隻是他，這一船的人都會死，還有他的爺爺，他的家族。

    他必須要在封霖問題解決之前先把封霖解決了。

    “各位，可否聽在下一言。”

    沈川聲音其實不大，但是其他人聲音也不大，三十來號人在偌大的房間裏毫不擁擠，房間很寬敞，聲音很容易就擴散開來。

    眾人停了下來，或轉頭，或抬頭，窸窸窣窣的聲音，很輕，證明眾人狀態並不好。

    或許平時的時候並沒有人會理會一個看上去毫不出眾的人，但是現在不同，他們需要一些東西來緩解內心的不安。

    看著眾人都轉頭看向他，沈川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聲音不大，氣質也不會出眾，他最怕的就是眾人不理他，這樣他會麻煩的很。

    “各位，大家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或者.......”

    “有話直說，別他娘的文縐縐的，聽著煩。”

    沈川話音剛落，就被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打斷了，西北趙家，趙無極之孫，趙印佛。

    這間房裏麵症狀比較輕的，才十七歲，就已經絡腮胡子爬一臉了。

    被人打斷沈川也不惱，或者他巴不得有人打斷他，省得他一堆話浪費時間，剛好那些文縐縐的話也不適合他。

    “好，那我就直說了，各位想不想死？”

    沈川話音剛落，其他人就炸翻了天，都是各界的天驕，天天被人吹捧，突然到了這麽個天才不值錢的地方，本來就壓抑了好久的人，突然被沈川這麽一問，瞬間找到了宣泄口。

    “草，你什麽意思。”

    “說什麽呢，會說人話嗎。”

    “想死不，老子成全你。”

    罵聲一片，把沈川嚇了一跳，突然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也難怪他，天天和一堆屍體打交道，人話確實不太怎麽會說了。

    連連擺手，“抱歉，抱歉，各位，是我說錯話了，我想問的是，各位想活不。”

    雅雀無聲。

    眾人心想，哪來的二貨？

    沸反聲正準備再起時，那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聽他說。”

    西北趙家江湖中還是有點地位的，眾人也都認出了趙印佛，雖然被個半拉小子打斷有點不舒服，但還是沒有和他起衝突。

    而且，在場聰明人也有不少，聽出了沈川話裏麵的問題。

    想死和想活，有的時候一樣，但有的時候，是兩個意思。

    比如現在。

    沈川感激的看了一眼趙印佛，幫了大忙了。

    “各位，感覺今日那人實力如何？”

    “屁話！”

    “那各位感覺那人要殺我們，我們當如何。”

    “什麽意思？”趙印佛皺眉，他其實已經猜到沈川的意思，隻不過不敢確認。

    “那人若是要殺人滅口........”沈川隻說了半句，後半句沒說，但是配上他身上那股常年接觸屍體的陰冷之氣，眾人竟然感覺一股陰風吹過，打起一陣寒顫。

    沈川說的他們沒想過，或者說，他們不敢想。有些人想過，卻不敢承認，自欺欺人。沈川隻不過他那塊布掀開了。

    封霖太強，強到令他們心生絕望，如果封霖真要動手，他們除了等死，毫無作為。

    “他，他會嗎？”一個聲音顫顫巍巍的問道。

    連頭都不敢抬，“我不想死。”

    問得好，沈川暗自鬆了口氣。

    “我也不確定他會不會，不會最好，最怕的是萬一。”

    沈川的話看似留有餘地，其實冷酷無情。

    誰都怕那萬一，這就像坐飛機，萬一代表著百分百的死亡。

    “那，萬一呢！”

    “死。”

    話不是沈川說的，是趙印佛說的，說完不去理會滿臉死灰的眾人，斜眼看向沈川。

    “說吧，我們不是來聽廢話的，你有什麽高招。”

    沈川整了整衣服，朗聲說道：“高招不敢，但不知各位是否發現古怪之處？”

    “古怪？哪有。”

    眾人一聽有活命的機會，精神立馬起來了。

    “那人可是良善易與之輩。”

    良善？易與？老子嗬嗬你一臉，那種人能叫良善，老子都能成佛了。你見過什麽良善之輩撕活人？

    趙印佛幾個皺眉，好像想到了什麽。

    沈川看眾人一臉便秘的樣子，也知道眾人的想法，繼續說道，“既然不是什麽之輩，各位想想，為何那人到現在都不殺我們！”

    “萬一他沒想過要殺我們呢？”

    有人弱弱的問道。

    沈川臉色一正，“連威脅都沒有嗎？”

    場麵一度寂靜。

    是啊，怎麽會連威脅都沒有呢，至少封霖也應該出來威脅一下他們，而現在過了四個多小時，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著實反常。

    眾人都不是傻子，這種事一想就透。

    趙印佛問道：“你的意思是，那人出了問題！”

    “我猜測是這樣，但不敢肯定。”

    若不是看沈川麵色凝重，著實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眾人差點忍不住又是一頓狂罵。

    “那你這不是白說嗎！”

    有人嘀咕，卻不敢太明顯，這種時候不適合把眾人的情緒搞得太亢奮。

    “所以我在賭，”沈川一臉鄭重。

    不得不說，沈川雖然沒有什麽太好的口才，但是對求生的欲*望讓他不得不站出來，而除了他之外，還有幾十個和他一樣不想死的人，哪怕他並沒有太華麗的演說，依舊有好多人被他說動了。

    沒人想死，都想活著。

    “你可有什麽萬全的計策！”一個細細的聲音問道。

    “恕我無能，沒有。”沈川也有些惱了，這種時候，怎麽還有人問這種蠢問題，這世上，哪有什麽萬全之策。不過沈川也不敢把話說的太重，不然窩裏橫就完了，還未出師就身先死，那就真是大笑話了。

    沈川不是什麽領導者，他不懂領導的手段，他隻能一步一步的梳理，希望能把這群人團結起來。

    這樣或許還能有一絲希望，有時候一根稻草，也是可以救命的。

    “若各位能相信我，請聽我一言。”

    沈川彎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在求人，也是求己。

    他想救人，也是救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