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震耳欲聾的聲音又傳來了，隻不過這一次不是驚雷，而是祭台上的鼓聲。

    眾人奔逃中，抽空朝祭台上望去。

    鮮紅的牛皮大鼓前，站著個十二三的小姑娘，她穿著件土灰色的不合身的褂子，頭發已經沒了形狀，濕嗒嗒的貼在頭上。

    可這些並沒有妨礙到她，隻見她掄起胳膊，用手中的鼓槌敲擊著大鼓，期間跳躍，翻騰，扭轉，儼然再跳一支引人注意的鼓舞。

    鼓聲似乎有種神奇的能力，聽到的人不再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他們放慢了腳步。

    衛老夫人望向祭台上，是衛家鎮魂鼓。

    這都會，看來她會的不少。

    衛老夫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老天果真向著衛家。”

    天有雷，莫奔逃；看腳下，有餘辜；眾人，停！舞者傳，合者從！”

    衛長卿的聲音在鼓點停歇的瞬間清晰準確的傳了出來。

    舞者從混亂中回過神來，聽著熟悉的鼓點，不由自主跟著唱嗬。人很少，聲音很小。但是能讓祭台底下的人聽見了。

    大巫來救，小娘子來救了，有救了。

    祭台下聽見的人，腳步也跟著不自覺放慢。看著遠處那些聽不到的人群還麵露驚恐，四下逃竄，心中不忍。

    不行，不能這樣，得讓更多的人聽見，得讓更多的人知道，大巫來救我們了，小娘子來救我們了。

    停下來的人加入周邊合者的唱嗬，聲音大了些。

    天有雷，莫奔逃；看腳下，有餘辜；眾人，停！”

    不遠處的人聽見，心神不在慌亂。腳步緩下來之後，更多的人跟著唱嗬，聲音驟然大了起來。

    天有雷，莫奔逃；看腳下，有餘辜；眾人，停！”

    更多奔逃的人停了下來，不在驚恐，不在害怕，不在四處踩踏，也不自覺加入唱嗬的行列，聲震天地。

    天有雷，莫奔逃；看腳下，有餘辜；眾人，停！”

    ……

    聲音仿佛席卷的海浪，夾裹著理智和冷靜，從祭台蔓延到周邊，所到之處，人們停住腳步，原地站定。

    被踩踏在地上的人得了機會，這才掙紮著爬起來，下一刻卻忍不住痛哭流涕。

    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終於得救了……”

    人們一下覺得無比羞愧，連忙去幫著攙扶。

    自己是怎麽了，又不是沒見過打雷，怎麽一下子慌張成這樣，剛才也不知踩了誰，也不知踩傷沒。

    娘！”衛睿智看著眼前的一切，激動的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衛老夫人愣了片刻，怔怔的望著衛睿智，不太確定他剛說了什麽。

    衛睿智回過神來，有些呐諾“我是說……”

    對！是你母親，一定是你母親！”衛老夫人笑著抓住了衛睿智的手臂“一定是你母親在保佑衛家巫！那也一定是你母親選出來的衛家巫繼承人。”

    衛老夫人看著台上的衛長卿，看著齊齊應合的舞者，看著殘缺不全，卻仍舊跟隨的合者。

    衛睿智看著衛老夫人有片刻失神“那……書呢？”

    人都是衛家巫了，書還能不是衛家的麽？書不急，先辦大巫的事。隻有真正的衛家巫舞，才能驅動所有的舞者和合者，才能得一場完美的大儺。這些，得益於你母親。”

    衛老夫人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自己找人去拐了她回來，真是做了見無比正確的事啊。

    說出來沒人信，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娘子，和衛家舞者合者一起，完美的宛若天成，就像演練了無數次的配合。

    衛睿智歎然的看著這一切。

    這就是衛家巫的真麵目吧？這就是姨母總是掛在嘴邊的，母親的風采吧？

    隻是，沫娘呢？她在做什麽？這麽好的機會，怎麽白白錯過了，她在祭台上為什麽什麽都沒做？快祈雨啊！

    衛長沫正咬牙切齒，又搶我的鼓，神明都降雷罰她了，她還敢敲巫鼓？

    這人怎麽可惡成這樣？真是沒臉沒皮！像這種沒臉沒皮的人，跟她講道理是沒用的，得先吧鼓槌搶過來。

    她轉身惡狠狠的撲向衛長卿，去搶她手中的鼓槌。

    衛長卿不防，和衛長沫撞在一起，卻也不肯鬆手。這會兒隻是用了鎮魂鼓，古樹還燃著大火呢，還得想辦法滅火，不能讓她搶走了鼓槌。

    兩人爭來奪去，誰也不讓誰。

    侍衛們忙過來，誰也不敢抓，隻能小心翼翼隔開兩人。

    現在情況跟剛才不一樣，地下那麽雙眼睛齊刷刷望著祭台，他們誰也不敢抓。

    不遠處的古樹還在燃著熊熊大火，火焰還在向外蔓延，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隻是人們不再驚恐，齊齊的望著祭台，等著大巫下一步的指示。

    大火的餘溫已經蔓延到祭台這裏了，衛長卿本能的覺察到，火勢有要進一步蔓延的趨勢。

    她使了個身法，扭腰、旋轉，翻騰，撞開衛長沫“沒看見大火要蔓延了麽，你不去管大火，搶我的鼓槌幹什麽？”

    衛長卿看向台下，人群已不在躁動，火勢卻一點兒沒停。

    天上的雲壓的更低，風也大了起來，有些火星子離了樹，被風卷著吹到樹下，地上有些草跟著燃了起來。

    不遠處的田埂裏，隔三差五放著前些年堆積下來的麥秸垛，蔓延數裏都是如此。

    衛長卿焦急的看著這一切，火勢不能蔓延，玉江城在下風口，在蔓延很可能城都保不住。

    她抬頭辯了辯天上的雲，雲層更低，風呼嘯的更緊，風裏似乎帶著水氣，雨要來了！

    目前火勢太大，靠人力運水，是無法撲滅的。外祖母教過，大火實在撲不滅，隻要隔絕了火勢蔓延，等它燒無可燒，自然就滅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要趕在雨來之前，讓所有人都動起來，盡快清理出隔火帶，將火勢控製在一定範圍內，隔絕火勢蔓延。

    衛長卿轉身敲著鼓點，同時傳話“合者紅黃藍綠對東南西北方向，其餘百姓跟從合者衣著顏色，以古樹周圍半裏之內，所有東西移除幹淨。地麵用水澆頭透，防止火勢蔓延。”

    不準喊！”衛長沫惱羞成怒。

    敲了我的鼓，還要用我的舞者，真是欺人太甚“你不許亂搞，這些我要祈雨的！”

    閉嘴，一邊呆著玩去。”衛長卿一手指著衛長沫。她什麽時候這麽糊塗了，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麽？

    衛長沫從來沒被人指著鼻子嗬斥過，她氣的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