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京城的那天，雲霆準時到了客棧，看起來仍然沒有走出陰影，但是雲綺羅明顯的看的出來，他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

    “三姐，在京城的這幾個月，我一直想念著雲麓書院的同窗。”雲霆打開窗戶露出一條縫隙，寒風輕輕吹進來，一掃室內的暖爐的味道。

    雲綺羅阻止了芝如想去關窗戶的動作：“等過了年，冰雪融化的時候，你們就能見麵了。”

    “冰雪融化。”雲霆淡淡的看了一眼樓下隱隱約約的人影，輕輕關上了窗戶。

    “怎麽關窗了？”雲綺羅詫異的望過去。

    雲霆淡淡的笑了笑：“不喜歡寒冬。”

    雲綺羅眼神閃了閃：“吃點飯菜，晌午暖和一些再上路。”

    “小姐，你又何必再出來，我們最近出來的次數太多了。”小環忍不住提醒她，但終歸是心疼小姐，脫了自己的披風給她搭著。

    王晰看到那個窗戶關上了，心也釋然了，她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來這裏：“小環，謝謝你，還好，我還有你。”

    小環含淚點點頭。

    小環是外麵買來的丫頭，王晰一直不敢重用，因為怕是王家找來監視她的人，但是小環一直本本分分的，為她著想：“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什麽都給不了你。”

    小環流著淚：“小姐可還記得當年林州寺廟旁邊有一戶人家。”

    王晰有些印象，驚訝道：“為何不早些說，你是那家女兒？”

    小環點頭：“多虧了小姐，奴婢的娘有銀兩治病，後來終究是抵不住，大夫都助手無策，撒手人寰，小環剛好聽到王家招丫鬟，奴婢就想著報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為何不早說。”王晰感慨道。

    小環傷心道：“小姐那時候處境並不好，王家想方設法的虧待小姐，奴婢想著默默的為小姐做事，不讓那些人發現小姐不是孤立無援。”

    王晰確實是自從小環來了之後，她的處境稍微好了一些，被強迫進皇宮的時候，隻有小環一人願意陪伴，當時她隻以為是王家再次派她監視她的，一直心存疑慮。

    “小環，我現在隻有你了。”

    小環輕輕拍著小姐的後背：“小姐，無論如何，小環都會保護你的。”

    王晰愣了一下，輕輕笑了，雲霆，你瞧，我還是有人關懷的，不是嗎？不用擔心我，做你想做的事情，守護你該守護的人。

    “小姐，我們，回去吧。”

    王晰再次望向樓上，靜靜的點頭，悄無聲息的離去。

    雲綺羅輕輕打開窗戶，雲霆伸出手又縮了回去：“就算是晌午趕路，窗外還是寒冷不是嗎？”

    雲霆若有所思的點頭，猶豫半晌也走到窗邊，而那小小的人影早已不見蹤影，心中悵然若失，但是同時卻舒了一口氣：“三姐，出門多穿一點衣裳，瞧你臉色蒼白的，身子骨太弱了！”

    雲綺羅愣了愣：“你三姐我本來就很白，天生麗質。”

    雲霆愣了愣，原來三姐會開玩笑啊，原來隻是他不懂罷了，他需要知道的實在是太多。

    “受教了。”

    雲綺羅和雲霆相視一笑。

    雲綺靜沒有再出來送別雲霆，可能是怕看到雲霆如她當初一般失魂落魄。

    “靜貴妃。”朱砂從外麵走進來，帶來一絲涼意，身上還有未撣開的飛雪。

    雲綺靜愣了愣：“誰送進來的？”

    “是晰貴人身邊的小環，瞧瞧遞給奴婢的。”朱砂低著頭輕聲說道，然後把信伸到雲綺靜麵前。

    雲綺靜拿過信，沒有署名，還帶著一絲涼意，打開映入眼簾的是雲霆的字跡，雲綺靜眼神帶著惱怒，但是隨著信裏的內容細細讀來，雲綺靜漸漸平複了心。

    大姐，弟弟來京兩月有餘，實在不適應京城生活，想念雲麓書院的夥伴，故此特意懇求三姐帶我離開京城，辜負大姐的心血，小弟實在愧疚，隻能在林州遙祝大姐幸福安康。

    雲綺靜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追問為何是王晰那邊送過來的信，微笑著點頭：“雲霆長大了。”

    雲霆終於想通了，兩個人身份實在不適合在一起，他自問現在沒有能力和那個擔當去承諾什麽，雖然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但是他知道不再打擾她的平靜，才是最好的辦法。

    “王晰。”

    緩慢走在路上的王晰聽到熟悉的聲音震驚的回過頭，是的，他知道一切了，他知道她叫王晰。

    “雲霆。”王晰仍如當初那般燦爛的笑著，隻是早已物是人非。

    “幫我把信交給大姐。”雲霆伸出手淺淺的笑著。

    王晰愣了一下，點點頭，相視而笑。

    “你為什麽讓王晰把信交給大姐？”雲綺羅覺得馬車裏太悶，伸出頭問雲霆。

    雲霆還是頭一回看到三姐居然還有這一副女兒家形態，之前看到的都是端莊的為人師表的樣子。

    努力忽略笑意，雲霆認真的回答她：“我承擔不了王晰和我之間的情感，但是我知道王晰在宮裏孤立無援，我隻希望大姐看到我長大了，能放過王晰一馬，也算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恕我直言，你沒有想過真的把她帶走嗎？”雲綺羅突然想起了梁軾，如果他在的話可能處理的比這個更好，而且他肯定會如此狡黠的一問。

    雲霆忍不住笑了笑：“小達千杯不醉。”小達在京城收拾雲霆的物品，沒有跟著一切離開。

    雲綺羅了然，她當時隻是看到了躲在角落的形色詭異的人，去查探的時候才發現的小達。

    “而且有些話大姐說的對，我並沒有承擔的勇氣，我想我需要好好磨練我的意誌，還有我需要聰明一點。”

    雲綺羅還頭一回見到否定自己的雲霆，好奇的多看了幾眼：“你確實長大不少，果然磨難使人成長。”

    雲霆苦笑著搖搖頭。

    “對了，書院已經閉院了，你想想是先在家裏休養幾個月，還是給你找個私塾學習幾天。”雲綺羅拄著窗框詢問他。

    雲霆思忖片刻：“還是學習吧，我要把這幾個月無心學習的補回來。”

    雲綺羅琢磨著哪個先生在林州比較好，回去得去問問路清梁漪他們都在哪學呢。

    “三姐”雲霆臉紅了紅，囁喏的說道“您不能教教我嗎？”

    雲綺羅驚訝，看他真誠的眼神，愧疚道：“我也是邊學習邊教學，四書五經大概還了解一些，其他的我並不精通。”

    雲霆失落的低下頭。

    雲綺羅眼前一亮：“我知道一個人，他可以教你，你回雲家呆幾日，我肯定給你找來。”

    雲霆看雲綺羅這麽認真的模樣笑道：“不著急，反正回家休養幾日也好，聽說娘病了，我陪陪她。”

    雲綺羅知道雲母病倒的事情，連忙寬慰他：“你回去好好聽話，母親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嗯。”雲霆點點頭。

    到了林州，回書院的路上芝如問小姐：“小姐，您準備給小少爺找的先生不會是趙先生吧？”

    雲綺羅笑著點點頭：“子玉他學識實在是好，教雲霆都是請了大佛了。”

    芝如當然知道趙先生學識淵博，但是他喜歡小姐啊，小姐已經和梁二爺在一起了呀，不用避諱一下嗎？梁二爺知道了，真的不會生氣嗎？芝如弱弱的想著。

    “哎呀，不用操心了，芝如，子玉他現在生活窘迫，但是他又不願意好友幫助，文人自有文人的傲氣，我現在可是請他幫忙的，他肯定會來的，不用擔心！”

    雲綺羅以為芝如是擔心請不來趙子玉這尊大佛，可是芝如明明是擔心梁二爺醋壇子打翻了呀。

    趙子玉一直沒有和雲綺羅斷了書信，最近趙子玉一直在京城旁的一個小鎮做教書先生，但是好像並不愉快，收到了雲綺羅的信，趙子玉義不容辭的來了。

    “我願意幫雲霆輔導，是因著我們之間的關係，銀兩是萬萬不可的，我這幾個月已經攢夠了盤纏。”趙子玉自然是推辭不肯要雲家束脩。

    雲綺羅笑道：“這可不是衝著我的麵子請你來的，這是雲家，再者說親兄弟明算賬，你這樣我豈不是占了便宜？”

    趙子玉無奈的搖頭，他知道雲綺羅是為了她著想，想了想點點頭：“好，我答應你，但是約定的銀兩減半，可好？”

    雲綺羅舒了一口氣，她就知道趙子玉不會占便宜，肯定寧可虧待自己，所以雲綺羅報高了束脩。

    雲霆這些日子老實了不少，開始學著思考，見到趙子玉恭恭敬敬的喊了先生，這拜師算是完成了，就等著教學了。

    “三姐，你可以教教我會的東西啊”雲霆難得的撒起嬌來。

    雲綺羅笑道：“我要去一趟蜀州，大概要年前才會回來，若不是去京城接你，我早就過去了。”

    趙子玉心裏大喊不妙，他以為在雲府能時常見到雲綺羅，還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她居然要離開林州去蜀州，趙子玉早就腸子都悔青了。

    雲霆委屈的點頭：“那記得回家過年。”

    雲綺羅怔住，回家過年上一次一家團聚是什麽時候，她早已忘了：“好。”

    於是趙子玉隻有含淚揮手告別雲綺羅，和雲霆大眼瞪小眼。

    他隻想說：那些年後悔的淚，都是之前腦袋被打的坑。

    他隻能努力說服自己，既然已經決定不再兒女私情，那從這開始，學會放棄，學會再也不想念，學會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