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麽？”段宏眼睛微微眯起來問芝如。

    芝如打了一個寒顫，想了想說道：“我想吃一碗麵。”

    段宏沒想到僅僅是一碗麵，看向芝如更加憐惜：“小紀，你去煮麵。”

    芝如趕緊擺擺手：“不用麻煩不用麻煩，我喜歡吃門口張小二家的麵，最好是加一個蛋。”

    段宏點頭，然後給小紀使了個眼色，小紀緊張的握著拳頭，狠狠地瞪了芝如一眼，然後還是去了。

    “她要是下毒怎麽辦？”芝如突然驚恐的說道。

    段宏轉身看向小紀：“她不敢，她要是下毒，我立刻處理她！”

    小紀身子抖了抖，默默地放回了手裏的毒藥，如果真相披露，自己這段時日和段郎的感情，說不定還能讓段郎回心轉意，若是直接被定罪，然後解釋都不給解釋，那自己可就得不償失了。

    芝如立刻舒了口氣，小命暫時保住了。

    段宏又接著調製毒藥，就在她們眼前，一個小瓶子一個小瓶子的倒來倒去。

    “你就要用這個毒藥害我們嗎？”芝如弱弱的說了一句。

    段宏哼笑了一聲：“不然呢？至少命留住了不是嗎？”

    芝如趕緊閉上了嘴巴，現在是保命要緊，等待小常帶人救援。

    “段先生，給我們小姐喝點水吧。”芝如擔憂的看著小姐。

    段宏看了一眼雲綺羅，終究是拿了茶杯過去，雲綺羅慢慢的喝了一口：“多謝。”

    段宏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也沒有再把布塞進去。

    “你為什麽要把我們處理掉？”雲綺羅突然問道。

    段宏手裏沒有停頓，看了她一眼：“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你們中飽私囊還是什麽？我並沒有要除掉你們的意思。”雲綺羅笑道。

    “誰知道呢，也許這是你為了逃脫我們手掌的借口罷了。”段宏可不相信有人善良至此。

    雲綺羅詫異道：“為何不可能？畢竟別院的先生很不好找，當初趙子玉可是萬般的誇獎你，說你不僅博識多才，而且還十分的重情義。”

    “趙兄他當真如此說？”段宏難得的露出了別樣的情緒，手裏頓了頓。

    雲綺羅點頭：“他記掛著你的恩情，而且稱讚你對孩子極其好。”

    段宏痛苦的抱著腦袋，他知道自己有性格缺陷，在別院為了讓家長能多出銀兩，特意讓家裏有些銀兩的孩子坐在後麵，家長自然擔心孩子看不見黑板，私底下找他，也是因為這些事情他多次被書院勸退。

    “我有什麽辦法！我家裏還有一位重病的老母親，現在還有一個即將降臨的孩子，我這麽做又沒有礙到你們什麽事，你們就缺那幾兩銀子嗎？”

    雲綺羅會意的挑挑眉頭：“所以你是因為缺銀子，才故意用了老豆角，克扣孩子們的食材，讓孩子們食物中毒嗎？”

    “這不是我做的！”段宏吼道。

    “可是你知道這是小紀做的，而且她長期如此你也是默認了！”

    段宏崩潰的捂著臉：“你不能了解我們窮人的苦！”

    雲綺羅歎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做到什麽了什麽？”

    “古人就是說的輕巧！”段宏痛苦的使勁拍了拍桌子。

    “我出的束脩，比你之前所有的書院都要多吧？你窮，是因為你的努力不夠，趙子玉，他窮不窮？可是他從未在我這邊拿到任何好處，他在這裏甚至是免束脩的，靠的是在外麵做燈籠，寫詩作畫維持生計，而你不去想著其他途徑，而是想要一勞永逸？你娘知道你做的這些事情，會不會心寒，會不會讚同你的做法？”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這些年來段宏一直跟著那些有錢人，做著自以為捷徑的事情，一方麵鄙視著自己，一方麵又不斷的挑戰著自己的底線，而就在剛剛他又差點行差踏錯，他當真是可恨又可憐。

    段宏靜靜地坐了許久，直到小紀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回來了，他才驚醒。

    段宏看了一眼小紀，那碗麵放在了小竹籃裏麵，小紀輕輕地從裏麵拿出了那碗麵。

    “這個是？”段宏睜大眼睛。

    小紀臉上帶著愧疚，輕聲細語：“這是娘親手做的麵。”

    段宏不敢置信的看著小紀：“你從哪拿到的？”

    小紀看向芝如，又看向段宏，歎氣：“門口張二哥麵館。”

    段宏自打來了這裏就沒有出門走動過，小紀和他成親太早，他一直忙著小紀和書院的事情，對於這兩方麵一直都是盡心盡力。

    “你怎麽知道這是你娘做的？”雲綺羅大概猜到了什麽，讚賞的看向芝如，然後又淡淡的看向段宏。

    段宏眼神複雜的看著那碗麵：“裏麵放著小軒城的花椒，還有我娘知道我不喜歡吃香菜，從來不放，蜀州人太愛吃香菜了”

    “你不嚐嚐？”雲綺羅挑了挑眉，說道。

    段宏身子微動，半晌終究是拿了筷子，輕輕挑起麵來，吃著吃著，段宏終於忍不出癱坐在地上，緊緊地抱著麵，痛哭出聲。

    小紀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下來，艱難的蹲下來抱住段宏：“段郎”

    “你為什麽哭？因為你的母親做了一碗麵？還是因為你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雲綺羅麵對此情此景不禁歎息。

    芝如感慨道：“你娘一方麵思念你，一方麵又擔心你的壓力太大，所以偷偷來了蜀州，就在你的對麵在廚房裏偷偷的做麵賺銀兩，隻在你們回去的那天提前回一趟小軒城。”

    “娘，為什麽，為什麽啊，你這是為什麽啊”段宏一直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宏兒？”

    外麵飄起了雪花，陣陣寒風吹來，一位白發勝雪的老人，顫顫巍巍的站在雪中，老眼昏花的眯著雙眼，就算是再看不清晰，兒子的身影她仍然看到了：“是不是宏兒啊。”

    段宏震驚的望過去，跑過去扶著老人：“娘，你怎麽來了？”

    老人慈愛的笑了笑：“我剛剛碰巧看到小紀買了一碗麵，我猜兒子肯定認出了，來認錯的~”

    小紀也連忙走過去扶著老人：“娘”

    老人哈哈大笑：“小紀啊，這裏太涼了，快快，進屋，小心孩子。”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段宏愧疚的點頭：“小紀，你先扶著娘親，我去那邊生個火爐。”

    段宏一言不發的進了大廳，把雲綺羅和芝如的手鬆綁了：“我會自行離去，欠你的會還給你，千萬不要在我娘麵前提起。”

    芝如想說憑什麽，但是雲綺羅製止了她，然後笑著點頭：“可以。”

    段宏鬆了一口氣：“謝謝。”轉身去扶段母坐下。

    “娘，你怎麽不說一聲就來了，你身體不好怎麽還做麵？”段宏心疼的給母親按摩肩膀。

    段母笑嗬嗬的搖搖頭：“也不是什麽累的活兒，小張人極好，我還怕你們瞧見，就在廚房做麵，點麵的人也不是很多。”

    “娘”

    段母笑嗬嗬的點頭：“我兒子出息，有教書育人的本事，當娘的高興啊，咱們雖然窮，到底是養大了一個清風亮節、敢作敢為的男子漢！”

    段宏沉默了半晌點點頭：“娘，我想回小軒城教書。”

    段母立馬點頭答應：“好！兒子想去哪去哪！”

    段宏看向小紀，小紀含笑著點點頭。

    段宏把母親安頓好，扶著小紀一起又回了大廳。

    大廳內又多了幾個人。

    小常剛剛氣喘籲籲的帶著梁軾親自來了一趟，其實梁軾已經在暗處觀察了一會，若不是看到段母出現，他早就下手了。

    梁軾挑了挑眉頭：“你就是段宏？段氏一族怎的落魄至此，可惜了你練得輕功似乎差了點火候。”

    段宏大駭，此人隻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上的內功，而他卻感覺不到他身上的任何氣息，這人是不是一直都在暗處，所以雲綺羅有恃無恐。

    “兄台實在厲害。”段宏拱手慚愧道，接著向著雲綺羅鞠躬“雲小姐，在下實在是小人。”

    小紀走到段宏前麵：“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作主張，都是我做的，段郎對學生們悉心教導，從無差錯，都是我的錯！”

    段宏感動的看向小紀，不管她騙了什麽，她現在都是他的娘子，他孩子的娘：“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當，雲小姐，你如何處罰在下，在下都一力承擔！”

    小紀流著淚望著段宏：“段郎”

    段宏安撫的握著她的手。

    “喲，這可怎麽辦，雲小姐？”梁軾挑了挑眉，戲謔的笑道，按照他的邏輯，這兩人早就被送交官府了，但是近日碰到綺羅，嘖嘖，命大。

    雲綺羅衝著梁軾燦爛的笑了一會，然後看向段宏：“本來此事並不複雜，你們卻被財富衝昏了頭腦，我著人去查了你對孩子們的態度，奇怪的是孩子們都說你人很好，而且學識淵博，他們吸收知識也是與日俱增。”

    段宏愧疚的搖頭：“慚愧慚愧。”

    “所以，你可以留下來繼續任職，但是你要發誓再也不做中飽私囊，唯利是圖的事情！”雲綺羅銳利的雙眼緊盯著段宏。

    段宏愣住，他沒想到雲綺羅竟然還肯留下他：“為什麽？為什麽留下我？”

    雲綺羅笑道：“一、你本質不壞，有孝心，二、對孩子們不壞，有愛心，雖然利欲熏心，但現在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段宏再次慚愧的低下頭：“雲先生，在下總算知道您為何能稱得上先生，當之無愧，受教良多”

    雲綺羅挑挑眉：“你母親也可以留下來，其實這件事你報到我這裏，我完全可以想辦法幫你。”

    段宏笑著搖頭：“實在是感謝雲先生的好意，我剛剛和母親已經決定了，回我的家鄉小軒城，那裏也有一群需要幫助的孩子們，我會回那裏，找到我的初衷，重新開始！”

    雲綺羅顯然也料到了，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