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子，雲母漸漸地恢複了臉色，眼看著就紅潤起來。

    “老爺，你又何必和念兒計較。”雲母不讚同的對雲父說道“念兒這脾氣說到底還是固執，趙嬤嬤這件事情您又何苦跟念兒交代一聲呢？”

    雲父一聽，臉色又難看起來，剛剛念兒是完全都沒有給他麵子，以前是疼愛念兒的孝順知書達理，怎麽就忘了未出府之前念兒都是喜歡跟他肆意頂撞，口無遮攔的孩子呢。

    “念兒畢竟在蜀州那個地方待了太久，難免對咱們有所生疏，趙嬤嬤這件事情啊，就是一個提醒。”雲母接著煽風點火“念兒是禦賜女先生，咱們就敬著讓著，何苦過意不去，到頭來嫁出去還不是幫著夫家，還會管咱們雲家嗎？”

    雲父覺得這話有點道理，這些天越發覺得夫人通情達理了：“以前聽著隻覺得逆耳，現在總覺得有些道理，念兒說到底心裏還是埋怨咱們把她送到蜀州。”

    雲母心裏已經笑得樂不可支了：“所以啊，就趙嬤嬤這件事情，咱們就單獨和趙嬤嬤談就好，趙嬤嬤一定不會拒絕我們的，是不是？”

    雲父笑著點點頭：“夫人所說有理。”

    雲母心裏冷笑，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隻要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或者說和他的意見相合，不管你說什麽他都覺得你是對的，否則不管是什麽，他都認為是錯的，雲綺羅的固執也不知道是不是遺傳了他的。

    然後雲父時隔多年終於在雲母房間裏就寢了

    第二日，兩個人瞞著雲霆和雲綺羅請來了趙嬤嬤。

    趙嬤嬤現在眼睛已經花了，是早年為了當年雲父的母親失去自己的孩子之後哭的，落胎才知道原來竟然是雙胞胎，夫妻兩人抱著哭了一整晚，年老之後越發不頂用，若不是已經把手藝都傳給了兒子，她恐怕是再也教不了了。

    雲父對趙嬤嬤還是心存感激的，但是對於菜譜的事情他不覺得有何問題，他們又不去搶生意，不過在雲府做做糕點罷了，何況趙嬤嬤把糕點的手藝傳給了大兒子，炒菜的本領傳給了二兒子，兩個兒子過的風生水起，還怕這個做什麽不是？

    雲母趕緊派人拿了椅子給趙嬤嬤坐，對著趙嬤嬤噓寒問暖，好不親切。

    趙嬤嬤還是頭一回看見雲母這般平易近人，早年趙嬤嬤每每來府裏，雲母都是冷嘲熱諷的，一個勁的說這說那，到了兒子們的店鋪裏也都不願意結賬，看在趙嬤嬤曾經在雲府為奴的份上，再加上還是官太太，兩個兒子隻好一忍再忍。

    雲父的母親是姨娘出身，趙嬤嬤跟在身邊也是看慣了明爭暗鬥，趙嬤嬤當年的很是聰慧機敏，他母親看重趙嬤嬤的才能，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不被別人傷害，他母親其實是利用著以前的恩情和主仆情誼，讓趙嬤嬤不得不心甘情願的流掉了孩子，這才讓趙嬤嬤留下來，專心的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生下孩子之後再一心一意的教養自己的孩子。

    趙嬤嬤其實從那以後對雲父的母親已經沒了所謂的主仆情誼，但是雲父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又剛好那段時間她流掉了自己的孩子，無處施展的母愛都用在的了雲父這裏，自然是不一樣。

    “老爺，您是有什麽事情需要老婆子去辦嗎？”趙嬤嬤年紀大了之後漸漸地不願意去多猜多想，說起話來也是直白。

    雲父愣了一下，隨後看向雲母。

    雲母點點頭，然後含笑著看向趙嬤嬤：“是這樣的，咱們家的糕點很受官員們的喜愛，所以啊，我們想著可否將一個品類的糕點傳授給咱們府裏的廚娘，讓她多做一些，常年分發給各個官員，這樣一來啊，還能讓他們覺得老爺是個平易近人的人，是不是挺好的？”

    趙嬤嬤聞言沉默了，糕點手藝是祖傳的，祖祖輩輩從未外傳過任何人，她的上一輩人就因為不願意外傳被人陷害鬱鬱而終，直到最終都沒有外傳過，隻留下趙嬤嬤一人守著這個秘密，她連自己的丈夫都沒有告訴過。

    鹿鼎齋是她大兒子的苦苦經營了多年的生意，靠的就是這一手的本領，為了重振趙家糕點的牌子，大兒子從小就隨趙嬤嬤的姓氏，因為他有天賦。

    可是現在雲家竟然想得到這個，趙嬤嬤心裏震怒，她的方子一旦被人發現一份，那鹿鼎齋所有的品類一一都能攻破，到時候趙家祖傳的牌子豈不是又要倒下了，她背負著祖輩的心血，怎麽可能讓這些毀於一旦！

    “不行，當初雲家已經承諾不逼問我趙家祖傳秘方，希望雲大人信守承諾。”趙嬤嬤堅定的說道。

    雲父當下臉就拉下來了，心情很是不悅，如果說昨日雲綺羅拒絕他他還能忍受，這趙嬤嬤不過是他曾經的下人而已，她怎麽敢這麽做呢？

    雲母也沒料到竟然如此，看向明珠，明珠思忖了一會，比劃了一個手勢。

    雲母會意，然後拿出準備好的袋子親手放到趙嬤嬤手裏：“趙嬤嬤，我知道您兒子生意還有些艱難，這些都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說完看向雲父。

    雲父臉色稍微好了些，讚賞的看向雲母，有錢能使鬼推磨，看趙嬤嬤還不答應？

    趙嬤嬤直接又推到雲母的手裏，接都不接：“這不是任何金錢能衡量的，手藝是趙家祖傳的，堅守秘密不外露，這是責任也是道義，也是我們趙家的血汗！”

    雲父心裏不樂意，雲母趕緊又說道：“趙嬤嬤啊，您瞧瞧，這話說的，不就是一份方子嘛，我們承諾永不外泄還不行嗎？您可別忘了，您曾經也是雲家的一份子，雲家可是為您投下不少啊，您兩個兒子開著店鋪沒少沾著我們雲家的光吧？這些都是道義，我們就需要您給一種糕點，其他的我們都不要。”

    趙嬤嬤哼了一聲：“我的兩個兒子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從未沾雲家任何光，雲夫人在我兩個兒子的店裏賒賬，算下來早就已經超過我在雲府得到的銀兩了，還有早些年顧姨娘（雲父的親生母親）開銷困難，我和丈夫拿自己的銀兩貼補，我就納悶了，你們怎麽都不記著我們的好？恩將仇報真的好嗎？”

    雲父被說的臉滿是震怒：“趙嬤嬤，我們雲家敬佩您早年為我母親做的取舍，但是您也是權衡了利弊，自願同意的，我母親可是十分的器重您啊，要是她泉下有知，豈不是寒心？”

    趙嬤嬤不怒反笑，這些年心態漸漸變得特別開朗，這些話在她眼裏根本不是事，也不想往心裏去了：“雲大人是林州的高管，在下隻不過是普通的老婦人，多有得罪請見諒，在下住不慣這麽好的地方，先行告退！”說罷轉身就要出去。

    雲父一激動大手一揮：“把趙嬤嬤抓起來！”

    雲母也是一驚，想要勸阻，但是一想到剛剛趙嬤嬤對他不公，心裏不高興，然後便坐下來冷眼旁觀。

    抓起來之後雲父也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其實心裏是微微有些後悔的，趙嬤嬤做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的，他不過是因為臉上沒了麵子而已，所以出言不遜，其實他心裏是感激的。

    “趙嬤嬤，您還是不願意把方子拿出來嗎？”雲父低聲說道，隻要趙嬤嬤說給他願意不去再要方子，他不過是想要一個麵子而已。

    可惜趙嬤嬤早已過了察言觀色的時期，眼睛已經不中用，心裏卻明鏡似的，心裏也漸漸的變得不願意去苟同一些錯事：“為人忠厚守信才能做好一個真正為民請命的好官。”說完不再言語。

    雲父當下臉黑下來，正欲派人拉下去打幾板子做做樣子，畢竟趙嬤嬤年事已高。

    “住手！”雲綺羅跟雲霆兩人慌忙的從遠處跑過來。

    雲霆狠狠地把下人推走，雲綺羅小心翼翼的扶著趙嬤嬤，緊張的上下打量著：“趙嬤嬤，您怎麽樣？”

    趙嬤嬤模糊的看見是三小姐，不在意的笑笑：“沒事沒事。”

    “爹”

    雲綺羅失望的看向雲父，雲父沉默的站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過分要麵子和狂妄自大，心裏隱隱的有些慶幸，雲綺羅早早的到了，不然自己將會鑄成大錯，但是趙嬤嬤這裏，恐怕永遠會留一個傷疤。

    雲父終究是一言不發的離開了，雲母看了一眼雲霆，然後也跟著走了。

    雲綺羅親自送趙嬤嬤出府，在門外等馬車的過程中，雲綺羅看向趙嬤嬤：“我知道父親今日的舉動傷害了您，但是我看得出他後來是有悔意的。”

    趙嬤嬤就算是沒看清楚，也猜得到：“太要麵子，不願意別人反駁，雲大人是不是最近平步青雲，有些膨脹了。”

    雲綺羅低下頭：“嬤嬤說的不錯。”

    趙嬤嬤長歎一聲，摸著她的手笑著說道：“好孩子，我不會記仇的，這一切就當沒有發生過，告訴你父親，鹿鼎齋隨時為雲家開放，其實想送禮品，盡管去鹿鼎齋拿就好了。”

    雲綺羅也長歎一聲點點頭。

    過了一日，鹿鼎齋派人送了一箱子糕點，是鹿鼎齋歇業製作的。

    雲母聽說後，便在雲父身邊扇耳邊風：“趙嬤嬤看來這是想示好了，老爺您就別氣了。”

    雲父突然想起昨日雲綺羅說過的：“趙嬤嬤明日會派兒子送來一箱糕點給你送給官員用，這是趙嬤嬤一片心意，其實隻要您開口，趙嬤嬤更願意親自為您做糕點。”

    “爹，勿忘初心，方得始終啊。”

    雲父深深地感覺到愧疚，自己一年來太過平順，早已忘了當初的點點滴滴的累積才有的現在，也許，他該反思一下，自己是否是為了籠絡官員才想要趙嬤嬤的方子，還是僅僅是出於對秘方的占有欲還是那一刻想要讓所有人聽命與他的虛榮心？

    雲父決定要好好的反思，勿忘初心，方得始終這句話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