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禮法、家法、國法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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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菊還未來得及發怒,一旁那護院便大聲道:“說什麽呐,冬菊姐身上這麽香!”
張原麵無表情地瞟了冬菊一眼:“你非完璧之身,身子沾了男人的濁氣。心中又有俗氣,惹得五髒不調,內毒難出,這一路跑來,汗水和口氣中便夾著臭氣。”
“似你這般臭濁之體,隻有那些粗莽漢子願意睡你,怎可近得我身?”
眾護院目瞪口呆,目光不禁瞄向冬菊那滿月似的臀兒,心中直呼俺們願意啊!又想到李大壯那死鬼竟然奪了此女的紅丸,不禁又妒又恨。
冬菊咬牙切齒,眼中怨毒之色愈濃,當下一言不發,往前走了一步,抬手一耳光狠狠抽去……
“啪!”
不知道怎麽,冬菊隻覺得眼前一花,左臉上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不可置信地望著張原。
“區區奴婢,竟敢對本公子動手。”張原木著臉,抬手又是一耳光,這女子的右臉跟著腫了起來,兩邊臉頰漸漸鼓得像一塊饅頭似的。
陡然間醒悟過來,冬菊尖叫一聲:“你們愣著作甚?給本姑娘斬死他!”
其他人尚在猶豫之時,一名護院腦袋一熱,聞聲拔刀劈下,張原身形微動,一把扯過冬菊擋在前方,那護院大驚,硬生生收住刀勢,憋得胸口難受之極。
張原趁勢一拳搗在對方心口,也不知道他打中了什麽位置,隻見那護院捂住胸口連連退後,臉上滿是痛苦之色,最後一跤跌在地上,嘴中“嗬嗬”出聲,吐不出半個字來。
在冬菊和眾護院驚恐地目光中,這人在地上開始羊癲瘋似的抽搐著……
“以奴欺主者,死!”
張原口中淡淡地說著,像在敘述一件平常的事,一邊走近那抽搐不已的護院。
“拔刀相向者,死!”
“死”字出口,張原抬起右腳,閃電般踩在對方的喉骨之處,隻聽得“哢嚓”一聲……
“啊!!”冬菊一聲尖叫:“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驚呼間,這女子雙腿戰戰,一股熱流噴湧而出。
這時她才醒悟,這張原可是殺了教頭的凶人啊。方才別人同她說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出了什麽意外,才導致李大壯意外身亡。
此刻親眼目睹,她才對護院口中的廢人變得如此凶悍而深信不疑,但心中還是難以置信……
天下承平已久,生活在這鍾鳴鼎食之家,絕少外出的家生奴婢,除了勾心鬥角、玩弄心眼,哪裏見過這般情景!
眼見著張原一步步朝她走來,不禁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語無倫次地道:“不要過來!不要殺我!婢子給您睡,婢子會侍候好公子的!!”
一旁圍觀的護院也是心寒,他們雖是沙場退下的老卒,但也是安穩日久,血氣已褪。若僅僅是殺人,卻還嚇不倒他們,但張原手法太過詭異,倒像是江湖上那些高來高去的人才會的伎倆,加上他相府公子的身份,懷著這份忌憚便不敢再向其動手。
“走吧,不是要帶本公子去見家主麽?還愣著幹什麽?”
張原負著手,一馬當先朝著正堂方向走去。一夥人跟在後麵,倒像是隨從了。
唯獨留下冬菊坐在草坪上,捂著臉放聲痛哭。
……
是什麽時候,自己學會了這些手段呢?
在與李大壯一番廝殺後,腦海中的閘門似乎開了一條縫,湧出了很多熟悉而陌生的信息。
發力的訣竅、人體的脆弱點、攻擊的手段……一點一點地出現在腦海中,不像是剛剛學到的東西,倒像是回憶起已經遺忘的事物。
湧出的東西越多,越覺得自己遺忘得更多!
張原走進大廳,看到上方正首一名宮裝女子後,不禁怔了怔,還沒來得及想更多,就聽得司馬夫人重重地喝道:“又殺了一人?”
“好哇,想不到我相府出了這麽個凶人來,老爺,這都是妾身教導無方啊!!”
嘴上這般說,心中卻平添了幾分震驚和憂懼,莫非這懦弱庶子真被自己打出凶性來了?
張文山一雙銳目盯著張原,開口道:“說說,怎麽回事?”
“敢問父親,何為‘禮’?”張原拱手道。
張文山哼了一聲,不耐煩地道:“休要扯這些,直說!”
張原不為所動,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說道:“母親總說我不知禮數,兒子便把‘禮’字放進了心裏。隻是惡仆欺主,算不算為禮?拔刀傷主,算不算禮?惡言相欺、奸人挑唆、當麵辱罵,算不算禮?”
“兒子雖是庶出,自知身份低微,但到底流著張氏的血脈,如今卻被這些惡仆萬般欺辱,這,又算不算禮?”
張原一口一個“禮”,隻因這個禮字,便是代表這個世間的所有道理。
以孝治國,孝是禮;以德厚民,德就是禮;以忠報君,忠就是禮;以仁示天下,仁就是禮!
往大了說,凡事利於大魏統治穩固、利於世家繁榮昌盛的標準,都是禮!!
禮是秩序,大魏建立在這個秩序上,世家也生存在這個秩序上。張原一口一個禮,就把自己放在了道德最高點。
若是私下裏,世家為了利益可以撕破臉皮幹出非“禮”的勾當來,但張原這般堂而皇之的將之搬出用作殺人的理由,作為維護“禮”的代表之一,張文山不得不承認他殺之有理,甚至還得說“殺得好”!
不然,眾世家都會非議,質疑,你張文山還有沒有資格代表我們?
張文山不再吭聲,一旁的司馬氏卻不肯這麽輕易饒過他,連連冷笑道:“說得好,幾天沒見著,嘴巴變利落了!”
“隻是我要問你一句,惡仆欺你辱你,你為什麽不上報老身?冬菊一介弱女子,難道也能欺你辱你?你自行其是,草菅人命,心裏麵還有沒有把老身當做是母親?當做是這相府後院之主?”
這話卻是站在另一個角度來非難張原了:縱然惡仆有錯,也該由我這個後院之主來處理!你不上報於我,卻自行處理,還打了我身邊丫頭,眼裏麵究竟還有沒有家法和規矩?
若是說不出個道道來,司馬夫人便可從容用家法再度收拾他一遭,而且真正要往死裏打了。
“嗯?”張原卻一臉驚奇地道:“前幾日孩兒吃了母親教訓,臥病在床,也動彈不得,便托了李大壯來稟告母親,將這些惡仆管上一管,順便派人給孩兒添點燈油……莫非那廝並沒有上報?”
張文山聽得眼角直抽,倒不是心疼張原,而是這話太誅心了。
毒打庶子是一樁,縱容惡仆行凶、管理不力是一樁,苛待張原、連燈油都不供應,又是一樁……
這要傳揚出去,就不是隻有幾個人在背後非議“善妒”了,而是滿朝文武都要說他“治家無方”,甚至皇上那裏也少不了一個“惡毒”的評語!
更別提民間士林,那些寒門一係的官員會如何指摘於他,甚至是禦史聞風參他一本,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至於他托李大壯傳話一事,死無對證,誰能說張原沒有上報?
司馬夫人氣得渾身哆嗦,半響無語。兩隻手掌卻越捏越緊,懷中的金絲猴“唧唧”兩聲,連忙知機地跳了出來,躲得遠遠的,生怕再受到城門之火的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