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血濺勾欄院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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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間月內,此刻正鼓瑟吹笙,熱鬧非凡,今科的三甲進士與部分舉子齊聚於此,慶賀著人生中無上榮耀的一刻。

    宴席,從室內一直擺到室外,中間是一條長達百米的紅色地毯,一直貫穿了三重院落,數十名舞裙輕薄的嬌俏小娘赤著雙足、在上麵翩翩起舞,兩邊是一排排身著大紅色進士衣冠的士人,按著殿試的名次從上至下的坐著,各人的麵上均是誌得意滿之色,搖頭晃腦地欣賞著眼前的盛景。

    大廳內,最上首的位置坐著一個身著明黃服飾的年輕人,雖然貴氣隱隱,一看就是皇室子弟,但其人麵色蒼白,眼圈發青,有些酒色過度之相。

    每一科的進士,都可能是未來皇室一係的重要支柱,成為大魏天子對抗世家的有力棋子,因此深受重視,即使在宮廷中舉辦了瓊林宴,但那更多是公式化的過程,這私下的宴席才是真正聯絡感情,顯出皇家禮賢下士的作風來。

    主持這次宴會的,是三皇子魏平一,其人性好漁色,卻挑剔異常。下方翩翩起舞的小娘,已屬百裏挑一的美人,令眾多新晉進士看得目不暇接,但在他看來,卻平平無奇,甚至看得打起了哈欠。

    這時,一個溫文儒雅,同樣身著大紅進士服的青年走到他身邊,附耳低聲道:“張原已經出門,他那娘子也跟著來了。”

    魏平一眼中露出些許興趣之色,道:“那女子真如你所言?莫不是你誇大其詞罷?”

    說話的人正是杜子安,聞言立刻保證道:“絕不敢欺瞞殿下,小臣敢說,此女姿色,可謂隻應天上見,人間不得聞!”

    魏平一摩挲了下手中的玉扳指,笑道:“果真如此,孤可以保你個留京任職。”

    杜子安大喜,拜道:“謝殿下!”

    心中卻連連冷笑:好個賤人,讓我堂堂進士在門外等你這麽許久時間,當自己嫁入相國府了不起?不過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庶子之婦罷了,給臉不要臉!

    正發著狠,突然看到正門外,緩緩走進一個令他刻骨銘心的梟娜身影來,杜子安心中又是一熱,連忙迎了上去。

    張原二人走到鬆間月的門前,白雲煙忽然停住了腳步。

    望著上方的牌匾,周遭熟悉的景致,再聽到裏麵喧囂的樂曲,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這裏的一切,早接受了這樣的生活……

    可是,距離她被一頂紅轎送入相國府,離開這個噩夢般的地方並沒有多長時間,猛然間重回這裏後,她發現心中竟然生出了無比強烈的厭惡與畏懼的情緒!

    這道大門,她不想再跨!

    這裏晝夜不息的樂聲,她不想再聽!

    這裏所有人的麵孔,她不想再見!

    她恨不得遠遠離開這個地方,永遠永遠!

    “怎麽了?”張原皺眉,回頭看向這個一直緊拽著他不放的女子。

    白雲煙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進去,妾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並非虛言,那道大門像一個猙獰的虎口,令她生出一種進去就再也出不來的感覺。

    張原亦懶得參加什麽宴會,但魏定一對他不錯,雖是存了招攬之心,但多少也有些情份在,不好這麽隨意置之不理。

    當下說道:“我自進去招呼一聲,你不想去就在此等我,很快回來。”

    他心中也有著一種緊迫感,無論是遠憂還是近患,都是迫在眉睫的危機,因此打算進去向魏定一告辭一聲,就遠離王京是非之地,專注修行《大威天龍經》。

    聽得張原的體貼,白雲煙心中一暖,但突然看到他開始遠離自己,再看看周圍小廝、路人望向她的目光,似乎都帶著不懷好意,不禁打了個寒顫,連忙朝著那道令她安心的背影快步追去。

    有他在,怕什麽!

    張原步入院中,杜子安連忙迎了上來,飛快地瞥了一眼白雲煙,見對方一眼都不瞧他,心中怨憤更甚,麵上仍微笑著作揖道:“兄台可是張原?早聽得閣下娶得佳婦,令我等羨慕不已啊。”

    “定親王何在?”張原懶與對方寒暄,朝四周密密麻麻的麵孔打量一圈,發現並無魏定一。

    杜子安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隨即裝出一副詫異地表情道:“兄台可是聽錯了?定親王不曾出席此間,乃是平親王召見於你。”

    對方存心為何,張原不知,但不懷好意卻彰顯無疑了,仍麵不改色地說道:“既是如此,還請帶路。”

    這時,忽然從旁邊走來一個妖嬈女子,一舉一動莫不煙視媚行,撓人心窩,嬌滴滴地說道:“哎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妹妹回來省親了,怎麽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啊。”

    白雲煙認得這女子,也是鬆間月的花魁之一,隻不過向來屈居於她之下,一直不甚服氣,二人關係也不好,當下冷冷地道:“妾隨夫君前來,這裏也無親可省。”

    妖嬈女子輕笑一聲道“這位就是妹妹的好夫君麽?隻是不知腹中文才如何,可配得上妹妹?”

    說著轉過身來,拿著一雙狐眼對張原上下打量著道:“奴家這妹妹的詩才是極厲害的,許多男子也比不上呢,就是不知道郎君如何?可否讓奴等開一開眼界?”

    這時兩邊案上的舉子紅著眼睛,紛紛擊掌鼓噪,喊著讓張原作詩。

    白雲煙瞪著這女子道:“莫文君,你要為難我夫君?”

    莫文君一臉驚訝地道:“好妹妹,這怎麽算得上為難?不如這樣,這裏有三重院落,每進一重就得作詩一首,這該不是什麽難事罷?”

    那日當著王崇陽的麵,張原自承不善作詩一事早已流傳開來,人人盡知,這莫文君明著為難張原,白雲煙卻知道這女人在變著法兒連帶他們兩人一塊羞辱。

    又讓他受我的牽累了——白雲煙偷偷瞄了一眼張原,心中愧疚。

    驀然,她神情一冷,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狠狠一巴掌扇在莫文君臉上,這幾日她修行蘇含月傳下的心法,力氣漸長,這一巴掌竟然將對方生生扇倒在地。

    在莫文君捂著臉,驚怒錯愕的目光中,白雲煙一臉不屑地嬌喝道:“王太尉尚不能讓我家夫君作詩,你又算得什麽東西,有何資格與顏麵在此作非分之求?”

    “夫君,我們走!”

    說完,又回過頭來,低眉順眼地挽著張原手往裏走去。

    杜子安又妒又恨,又聽到一旁的舉人歎道:“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亦甘願!”心中愈發怨毒,將牙齒咬得嘎吱作響。

    拄杖落手是一個典故,說是古代有個讀書人的妻子非常善妒,但凡他外出交遊應酬,隻要有**陪伴,回到家便會受到手杖打手心的懲罰。但用到這裏,卻是羨慕對方對外是河東獅,對內則是雌伏小貓了。

    但是,這樣知情識趣、還懂得為自己男人化解尷尬的美人,本來屬於他!屬於他啊!!

    杜子安望著白雲煙那嫋娜娉婷的背影,弧線優美的腰臀,暗暗吞下一口唾沫,暗暗想道:“三皇子是個沒長性的人,待他玩夠了,我再把你要來,好好炮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