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廢鎮 二
字數:4240 加入書籤
“嘖嘖嘖,陳靈玲,你的口味真是俗不可耐啊,竟然勾搭上一個凡人了。 ”
不知什麽時候,桑子通站在了房門口,不屑地冷笑道。
“看你那蛤蟆樣,就是凡人也比你好。”陳靈玲小嘴一扁,絲毫不讓地罵了回去。
“你……哼,真是丟了你陳家的麵皮!”桑子通氣得走回屋中,大力摔回房門。
見到對方這麽快敗陣,陳靈玲頗有幾分無趣,又去敲了敲平日裏交情甚好的一個女伴的房門,結果半響無人回應,便當作對方沉浸在修行中,恨恨地嘀咕了一聲“無聊”,神色懨懨地回到自己房間。
客棧內的短暫生氣戛然中斷,再度恢複了死寂的氛圍,不知不覺中夜色再度降臨,漸漸深沉。
咚、咚、咚。
窗欞外站著一個人影,傳來三聲敲擊,屋中嬌豔如花的陳靈玲聞聲一喜,正要解開房門的禁製,卻又拿捏著架子,輕哼一聲道:“誰呀?”
“長夜漫漫,難以入眠之人。”一個聲音低沉地道。
陳靈玲懶洋洋地道:“哎……你不是嫌人家是庸脂俗粉嗎?來找我作甚?”
屋外忽然沒了聲音,人影也不見了,陳靈玲心中一惱,暗道這人怎麽那麽沒耐性,便跳下榻來,解開屋中禁製,推門而出。
“小哥兒,別那麽快就走……。”
這時,雲層中忽然連連閃過幾道電光,照得客棧內外一片雪亮,也劃過陳靈玲驟然放大的瞳孔中……
後半夜,天空中飄飄灑灑地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在黑暗中浸潤著、發酵著。
咚、咚、咚。
窗外,再度傳來三聲敲擊,一個側麵的人影映在窗紙上。
張原闔眼不動,恍若未聞,看似如老僧入定般古井不波,實則以神魂視界往外窺探,見到窗外之人正是那陳靈玲。
見他不作聲,窗外之人嬌嗔道:“小哥兒,奴家來陪你了,快快出來,我倆尋個地方快活去罷。”
張原閉著眼睛,沉默頃刻,然後隨口答道:“既要快活,還是高一些的地方才夠酣暢,你先去落日峰,窗外的人影立馬消失,再度恢複了寂靜。
一夜無話。
第二天,張原走出房門,長長地吸了口雨後的新鮮空氣,在院中再度舞起劍來。
舞完一趟劍招,他忽然對著大門處招了招手,道:“光看是沒用的,來,我教你。”
門外的人後退了幾步,正要跑開,心中卻又掙紮起來,猶豫了半響,終於還是走進客棧,隔了數丈的距離,一雙大眼睛充滿恐懼地看著張原。
張原靜靜地凝視著這個小女孩,不容置疑地道:“過來。”
大半年不見,這女孩個頭長高了些,卻顯得有些營養不良,幹幹瘦瘦的。
隻是她看著張原那雙幽深的瞳孔,心中再度浮現出父親舅舅那幹癟屍體的恐怖模樣,以及山腳下殺戮的猩紅,眼中的驚懼驟然加深,使勁地搖了搖頭,一雙腳再度往後移去。
張原既不出聲,也不阻止,隻是靜靜的瞧著她。
他看得出這女孩眼中的渴望是什麽,這與他一模一樣,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都充滿了對力量的無比渴求,為了自身安全感孜孜不倦地提升著實力!
張原有債必償,不管是善債還是惡債。他自認對這小姑娘有所虧欠,便願意授她一技傍身。
但若是對方克服不了心中恐懼,那麽他也會聽之任之,不會再多說多做什麽。
雖然她隻是個孩子,但這世道和命運,是不會因為年齡而區別對待的。
這女孩子的雙眸中全是掙紮,一邊恐懼著那奪去自己親人的殺人技法,一邊又渴望著那一抹連斬十數人的雪亮刀光,想到這大半年的擔驚受怕,忽然就鼓足勇氣,顫顫巍巍地靠近了張原。
“你叫什麽名字?”
“許……許雪。”
“想要習武?”
“是,是的。”
“那就不要怕,心裏麵有了畏懼,這武練出來也沒用。”
許雪幹巴巴的小腿打著顫,卻重重的點了點頭,仿佛也在給自己打氣。
張原撫了撫她的頭頂,原先順滑的頭發變得幹巴巴、油膩膩的,顯然這些日子沒少吃苦頭。
隨即,掌上使出灌頂之法,將自己一成真氣注入對方體內。
一成已是極限,再多就有危險了,有了這份種子,對方很快就能上手無相功法與劍招。
許雪隻覺得頭頂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滲入體內,抖抖嗖嗖地身體頓時平靜下來,一雙大眼微微閉著,仿佛很是享受。
但下一刻,她眼中便浮出痛楚之色,不由低低的呻吟起來。
張原從頭道:“記住,學武是為了驅除自己心中的恐懼,也要讓別人害怕。如果技不如人,可以掉頭就跑,但心裏勇氣卻不能跟著跑掉,要做到無所畏懼!”
在禪音的影響中,看著女孩漸漸變化的眼神,張原知道種子已經埋下。武藝不能護她一世,卻能令她多少有些護身之力,至於種子能不能發芽開花,就看她自己有沒有那份機緣了。
修真大道,除了資質,就是心性為先。
他不能給予她資質,卻能埋下一份心性的種子。如若有朝一日,她也能走上了這條道路,現在這種畏畏縮縮的心性將會成為最大的攔路虎。
心性,是不分武道或仙道的。
無所畏懼這四個字裏麵包含了很多東西,也是張原對記憶中無數代道人若幹執念的總結。
這天不可畏!
強者或神佛亦不可畏!
失敗不可畏!
逆境或絕路亦不可畏!
在如履薄冰中勇猛精進,在不斷求索中乘風破浪!
張原把無相心經的心法口訣讓對方死記了一遍,幾個時辰後,看著對方已經記憶無誤,又細細講解了一遍修習的流程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讓她打坐吐納了一遍,這才吩咐道:“明日來習劍吧,我隨時可能離開,能學得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許雪乖巧地點了點頭,往外跑了兩步,隨即又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低聲道:“謝謝師父”。
張原搖頭道:“我雖授藝於你,卻不是你師父。”
許雪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往院子外飛快地跑去。此時,她對張原更多是敬畏,心裏麵還沒什麽仇恨,畢竟年紀太小,心胸還淺。
而且不曾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死在他手上,心理衝擊沒那麽大,被母親灌輸下產生的些許仇恨也在這大半年的恐怖遭遇中化得一幹二淨。
張原往回走了幾步,看了看那幾扇緊閉的房門,見昨日那個女子沒有出來生事,心中隱隱生出不安,卻也沒有多想,再度回到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