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臨城，昔日之重鎮，今日之王京。

    清晨，設下了禁陣，與整堵城牆連為一體的巨大城門轟然洞開，密集地人流從中湧出，爭先恐後地撲向劇變之後的神秘天地。

    之所以說神秘，是因為各種靈植在合界之後的充沛靈氣滋潤下，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現在無論是哪個人，都知道摘來靈草能換來無數好處，甚至有些人總結了不同靈藥的不同功用。

    可健體，可驅病，可換吃食，可換金銀，甚至可換官爵與美人……

    這等誘惑，哪個不動心？哪個不下死力？

    前一世，張原也是這人流中的一員，早出晚歸，甚至幾次險些被關在門外，淪為無數冤魂枯骨中的一員。

    人流中，張原逆流而上，不緊不慢地走在其中，所到之處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來，所有人統統無視了他，仿佛當其不存在一樣。

    一群人出，一個人進，張原大搖大擺地走進城門，卻連鎮守的修士也沒能發現他。

    他有些感慨地看著這個地方，打量著這個熟悉的城市。

    前世……又是前世的記憶！

    京師失陷，一場大潰退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因此而淪落，鍾鳴鼎食的相國府也在皇室的打擊和世道變遷的雙重影響下不可挽回地敗落下來。

    一個破爛的草棚子裏，一身襤褸地司馬夫人將司馬冰許配給了他，隻為了換來一口吃食果腹，因為他們在這個亂世中根本沒有任何生存能力。

    那時，一向高高在上的張文山，像一條哈巴狗一樣捧著一個粗瓷碗瘋狂地吞咽著平日裏喂狗都嫌棄的粗劣飯食。

    ……往事已矣！

    張原搖了搖頭，掐斷了回憶。

    半個時辰後，他走到一所院子外，靜靜地看著這座環境還算不錯的房屋。在這裏，他與司馬冰渡過了一段美好日子，也是在這裏，司馬冰帶著修士闖了進來，取走了他的性命！

    掐斷的回憶，此時此刻重新浮上眼前……

    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雪兒，要記得經常回來看望，知道嗎？”一個婦人的聲音在院落中響起。

    一個爽朗地少女聲音說道：“知道了娘，我不會忘記，雪兒一定懇求師父放我下山來看您的。”

    一個中年男子笑道：“你這丫頭，修道豈容分心？……你若是真為了女兒好，便不要打攪她的功課，否則大大不利。不過你大可放心，雪兒入了我們慶雲宗，你作為她的母親，每個月都有不少金銀糧食供應，生活大可無憂，也不會有人敢來冒犯你！”

    三人邊走邊說，隨後推開院門，看見外麵站著一個黑袍青年，不禁望了一眼。

    一人驚喜，一個憤怒，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出現在母女二人臉上。

    張原也大是意外，心中有些匪夷所思。自己前世所居住的地方，這一世的房主竟然是許雪母女二人。

    這個在落日峰下，他一時興起，便傳授了摧魂劍法的小女孩，如今也長成了明眸皓齒、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隻是命運巧合，偏巧是她們占據了這所院落。

    “大哥哥！”

    “狗賊！”

    母女二人異口同聲地喊道，一個驚喜莫名，一個咬牙切齒，時過數年，感恩與仇恨並無半分消退，令旁邊的修士摸不著頭腦。

    那婦人滿臉怒色，一把將許雪拽到身後，接著小眼睛閃爍了幾下，斜睨著張原，對那修士讒言道：“仙師大人，小婦人認得此賊，他曾竊了先夫一寶，喚作什麽千年玉心草，後來逃之夭夭，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天可憐見，今日竟然自動送上門來，還請仙師大人做主！”

    這些年她也聽過不少靈材的名頭，這所謂千年玉心草便是她所知的寶物中最為名貴的一種，因此便信口雌黃編造出來，誆得慶雲宗的那個修士替她複仇。

    許雪急道：“師兄，不是這樣的……”

    “住嘴！”婦人哪裏由她分說？一把拽過自家女兒，大手捂在她嘴上，目光惡毒地看著張原：狗賊，知道你厲害，還能比仙師更厲害麽？看你怎麽死！

    那修士聽到“千年玉心草”一名，眼睛都放出光來，神情卻嚴肅地道：“是你竊走了別人的寶物？快快交出來，尚可免去你的罪孽！”

    張原沉默無語，卻望了許雪一眼，見其目中淚光隱隱，毫不掩飾其中的關心與焦急，心中便暗歎了口氣，不欲與其計較，轉身便走。

    “交出寶物，饒你不死！！”

    那修士一急，一道劍光便劈了過來。

    張原身形如殘影般微微一閃，便輕鬆地避了過去，繼續往前疾走。

    那婦人大急，跟著上前攔阻，一邊撒開嗓子嚎叫道：“有人搶寶物啦！有人搶寶物了！”

    “螻蟻休走！”那修士再度劈出一劍。

    ——交出寶物，饒你不死！

    ——螻蟻敢爾！！

    聽著身後二人的呼喊，前世慘死之前的不堪畫麵再度浮上眼前，這令張原眼前一紅，一層煞氣血光便浮了出來，當下霍然轉身，盯著二人地凶光暴射，低聲喝道：“不知死活！”

    噗！！

    閃電劃過，二人攔腰而斷，在地上驚恐地爬了幾步，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發出無聲地慘叫。

    不遠處，正在追上來試圖拉住二人的許雪呆立在原地，雙手捂著嘴巴，美眸睜得大大的，無比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阿姆……大哥哥……不，怎麽會這樣……”

    隨即眼前一黑，少女再也承受不住這慘烈一幕的刺激，軟軟地暈厥倒地。

    張原心中一聲長歎，默默地將這少女抱了起來，走進屋子放在榻上。

    凝視著少女嬌嫩地臉蛋上殘留的痛苦與恐懼，他罕有的生出一絲歉疚，自己可是將她最後的親人殺死在眼前啊……

    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任由對方不停地給自己製造麻煩麽？任憑對方像跗骨之蛆似的攪擾不休，直到引來大敵？

    “對不住了。”

    張原低低地說了一聲抱歉，心中重新變得冰冷，轉身走出屋子，不再駐留半分。

    倘若再來一次，他還會再殺一次。

    這一世，他握劍的手不會再有任何手軟，無論對象是誰——誰想要他死，必定償以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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