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崩潰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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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填飽肚子,陸子謙便去坐車回家。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飛快得後退,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活在世上,大部分人應該都曾思考過生命的意義,陸子謙也一樣,在他很迷茫的那一段時期,他經常會想,人生下來活個幾十年,然後又要死掉,所做所為,所擁有的一切,最後都會在生命終結的那一刻失去意義,既然這樣,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呢什?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會被這個問題所困擾,這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就像是飄在空中踩不到實地的那種感覺,很想能夠抓住什麽東西,讓自己能夠安心。
其實,到現在為止,他在這個問題上都沒有思考出一個滿意的答案,隻不過,隨著年歲漸長,他已經沒有那麽多閑情逸致去跟這麽個虛無縹緲額的問題糾結了。踏出大學校門,他肩上便落下了生活的壓力,他更多地要考慮房租水電和工作室幾個人的吃喝拉撒,還有父母以後的生活,這些就像是一根根透明而堅韌的絲線,束縛著他,卻也將他和這個世界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然而,當他親眼看見那個跟他完全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這個世界,那種飄搖的感覺又重新出現了。曾經將自己和這個世界捆綁在一起的絲線,看似堅韌得不可斬斷,卻被那個自稱為盤古的人,以一種溫和卻又格外殘酷的方式扯斷了。
他沒由來地想起了梅珍,想起她用自己的生命為萊厄擋下自己最後一劍的那個場景。萊厄對她那樣絕情,她的心裏肯定抱著巨大的恨吧,可是在最後,她還是義無反顧地用自己的身軀擋在了萊厄麵前,陸子謙很不解,所以他記得梅珍最後說的那些話。她說她想要被人記掛,那樣才能證明自己曾經在這世上活過。原本陸子謙覺得那不過是種矯情的執念,可是現在,他卻理解了。
當他興奮地跑上樓,看到的卻是一桌的殘羹剩菜,還有父母愕然的表情時,他突然就懂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其實,是被遺忘。
然後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後怕,剛才如果自己稍有不慎,死在了盤古的手上,他是不是就會堂而皇之地取代自己,以陸子謙的身份霸占自己的一切,父母,朋友,現在,過去,以及未來。所有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曾經有另外一個陸子謙,死在了那個人跡罕至的郊外,整個世界都遺忘這一條生命,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畢竟,世上已經有了一個“陸子謙”,另外一個,便沒有存在的意義。
陸子謙記得自己還在讀小學的時候,班裏麵曾經組織過一次集體活動,當時是包下了一個遊泳池大家一起在裏麵玩水。陸子謙是個旱鴨子,剛開始的時候隻敢緊緊的貼著池邊看別的小朋友玩,但是看別人玩得那麽開心實在是有些心癢,再加上池子的水也才到自己的脖子,似乎並沒有很深,於是他便慢慢地朝著聚在泳池中間的小朋友們走了過去。
時間有些久遠了,很多細節他已經記不清,隻記得自己不知怎麽地突然就溺水了,整個身體都沉入水中,帶著濃濃漂白粉味道的液體瘋狂地往他的鼻子裏鑽。陸子謙驚慌不已,下意識地想要大聲呼救,可是一張嘴卻隻是吐出了一串泡泡,然後立馬有水湧了進去,直接衝進他的喉嚨。肺裏殘留的空氣越來越少,強烈的窒息感和對死亡的恐懼讓陸子謙開始拚命地開始撲騰手腳,想要抓住點什麽,可是他什麽都抓不到,他睜開眼還能看見水麵透下來的陽光,耳朵裏甚至還聽得到小朋友們嘻嘻哈哈的打鬧聲,近在遲尺,有好像遠在天邊,仿佛,永遠都無法再觸碰。
突然,陸子謙撲騰著的手碰到了一個滑溜溜的物體,求生本能讓他立馬緊緊地用手抓住,然後用力拉扯著讓自己可以向上浮,朦朧間他好像聽到有人驚叫一聲,似乎他抓住的是一個正在遊泳的人的腿。再多的細節陸子謙已經記不清了,對這件事最後的記憶便是他終於回到了泳池邊上,然後在那裏呆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再也沒有下水。
車窗外,陽光正好,不時還有陣陣微風吹過,這個時候沐浴在陽光中的花和草,葉與枝,都會輕輕地擺動起來,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車上的人不少,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有人在聽音樂,有人在看視頻,有媽媽在輕聲哄小嬰兒睡覺,也有朋友間嘻嘻哈哈地調侃笑鬧。這本是陸子謙習以為常地情景,此刻卻不知為何有一種可怕的不真實感。他感覺自己現在是在一個透明的玻璃房子裏看著這一切,一如透過車窗看外麵的風景一般,你看得見它們,卻無法觸碰,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和它們處在兩個不同的空間。
他默默地看著車廂裏的人們,聽著他們發出的各種聲音,突然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將近二十年前的那個泳池,苦澀的池水堵住了他的鼻子和嘴巴,並將他徹底吞沒,他很害怕,拚命地掙紮,耳邊卻是一片歡樂的笑聲。
他感覺自己正在不斷地往下沉,低頭看去,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他不知道,那裏是什麽。
車到站了,陸子謙生平第一次顧不上任何的儀態和禮貌,拚命地往車外擠,引得旁邊的人不停發出抱怨。好不容易才下了車,那種要窒息的感覺卻並沒有好一些,車站人頭攢動,各種聲音堆疊在一起嗡嗡嗡地響,可是,他卻仍然被獨自關在看不見的透明房子裏,像是誤入這個世界的一個旅者。
他用力地攥緊拳頭,然後蠻橫地在人流中擠了過去,用最粗魯的方式硬生生地撕開了一條路,離開了塞得滿滿當當的車站。出來之後他立馬坐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出租車,一路飛馳著往工作室的方向而去。出租車司機是個大概三十多歲的男人,車技十分嫻熟,在稍微有些擁堵的路上開得並不算慢,可是陸子謙卻覺得車子慢得就像烏龜爬一樣。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問題,所以強忍著沒有出聲催促司機,但是不停抖動的雙腿卻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和焦躁。
“怎麽了?趕時間嗎?”大概是從後視鏡看到了陸子謙的焦急的樣子,出租車司機開口問。
“哦,沒有,不是很趕,就是閑著有些無聊。”陸子謙先是愣了一下,意識到司機是在跟自己搭話,便搖了搖頭。
“無聊嗎?我放音樂給你聽吧。放心,你去那裏不遠,馬上就要到了。”說完,司機按了車上的一個按鈕,車載音響便傳出了悠揚的鋼琴曲,曲子很安靜,猶如潺潺流水,讓陸子謙焦躁不安的心終於稍微安定一些。
“謝謝。”陸子謙道了一聲謝,然後閉起眼睛專心聽音樂,出租車司機見狀也就不再與他搭話。
一路無話,轉眼便回到了工作室所在的街道,陸子謙付過車費,腳下步履匆忙——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一絲不安。
推門走進工作室,居然所有人都在客廳裏。白宇飛和江世傑坐在靠門口的地方用全息模擬的遊戲機玩著格鬥遊戲,嘴裏都咿咿呀呀地怪叫著;張洛和徐曼則癱坐在沙發上專心致誌地看著一部肥皂劇,不時還會討論一下劇情和角色。
一切,看上去都一如往常。
陸子謙沒由來地感覺身體一輕,輕輕出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沉重的擔子一般,臉上冷冰冰的表情也化開了一些。他突然覺得有點口渴,於是徑直走到旁邊飯廳,從冰箱裏拿出冰水給自己倒了一杯。涼嗖嗖的液體流過他的喉嚨,感覺格外舒服,所以他忍不住發出一身舒爽的長歎。
聽見聲音,客廳裏的四個人紛紛扭頭來看,白宇飛和江世傑見是陸子謙又都重新低下頭繼續兩人的對決,徐曼和張洛則笑嘻嘻地舉起手:“子謙,麻煩幫我也倒一杯,謝謝~”
“我也要,謝謝子謙~”
陸子謙笑笑,倒了另外兩杯冰水給他們拿過去。張洛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咦,子謙,你剛剛是從外麵回來嗎?”
“是啊。”
張洛撓撓頭:“你什麽時候出去的,我怎麽不知道。”
陸子謙的腳步一頓,臉上的表情瞬間再次凝結,張洛的表情和語氣太熟悉了,對他來說猶如最鋒利的刀子,而且每一刀,但是紮在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這個時候,玩遊戲的白宇飛也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疑惑:“對啊,你不是說早上起太早回房間補覺了嗎?什麽時候出去的?我們一直坐在這裏都沒有發覺耶。”
陸子謙將手中的兩杯水往張洛和徐曼前的茶幾上隨手一放,然後猛然轉身飛快地往樓上跑。兩個杯子並沒有放穩,碰到茶幾的玻璃桌麵發出“哢哢”的響聲之後便倒了,裏麵的冰水全部流了出來。徐曼和張洛驚叫一聲,扭過頭去看陸子謙,匆忙一瞥,發現他的眼睛裏仿佛冒著火,急匆匆往樓上跑的身影,像極了一隻咆哮著的追擊獵物的野獸。
“子謙,你怎麽了?”張洛有些擔心地問,可是陸子謙根本沒有理她,隻顧著埋頭往上跑。江世傑此時也被已經抬起頭來,皺眉看著樓梯上好像發了瘋一樣的陸子謙,突然眼睛猛地睜大,抓著旁邊的白宇飛就要往樓梯的方向跑過去:“快,我們一起上去。”
白宇飛被他突然這樣一扯,毫無防備之下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急忙將他的手打掉,沒好氣地問:“他特麽有病啊,上去幹什麽。”
江世傑急得大吼:“等一下再跟你解釋,快點跟我一起上去,快點。”
說話間,他已經跑上了好幾階的樓梯,然後突然看見了什麽,又跑下來,拿起一根靠在牆邊的棒球棍:“別像個傻波伊一樣站著,快點過來,抄上家夥。”
白宇飛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抄起另外一根棒球棍跟著他跑上二樓。兩人一上樓就看見陸子謙正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房門打開著,他卻沒有進去。他們可以看見,陸子謙拳頭攥得緊緊的,全身都在發抖——那是已經接近爆發邊緣的表現。
他們急忙跑過去,順著陸子謙的目光往房間裏看,白宇飛登時驚得目瞪口呆,江世傑則陰沉著臉,身體緊繃,握緊了手中的棒球棍。
房間裏,另外一個陸子謙正坐在床邊,笑意吟吟:“咦,怎麽都上來了,有什麽事情嗎?”
然後,他看向陸子謙,嘴角一勾:“看吧,都說了,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的。”
“再見麵?難道子謙已經見過他了?”江世傑有點懵,冷不丁手中的棒球棍被陸子謙一把奪了過去。江世傑第一次看到陸子謙那麽暴怒,他現在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失去理智的殺人狂魔,身上散發出的濃重的戾氣,讓江世傑忍不住發了個冷顫。
“滾尼瑪的狗東西!給我滾出去,你麻痹!”陸子謙歇斯底裏地嘶吼著,將全部的怒火都傾注在了手中的球棍上。可是那人臉上卻始終掛著笑,不躲不閃,身形逐漸變得透明。
“這就受不了了嗎?堅持住啊,真正的遊戲,才剛要開始呢。”
“嘭!”球棍穿過另一個陸子謙的身體,狠狠地砸在床墊上麵,然後彈起來。陸子謙發了瘋一樣掄起球棍又再砸了下去,一次又一次,砸得床墊“砰砰”作響,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陸子謙猶如鬼魅般逐漸消失,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嘲諷的笑容。
“你特麽到底是什麽鬼東西?”陸子謙嘶吼著,雙眼通紅。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是盤古,對了,我還是這場遊戲的神。”他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聲音卻仍然清晰可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