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一碟一碟上了又撤，酒一杯一杯喝了又加，不知過了多久，三個人都喝得有些暈了。

    “再來再來，md，我特麽就不信了，圍骰都能輸，真是嗶了狗了！”陸子謙仰頭灌下一杯酒，不甘心地喊了一聲，正要抓起桌子上的骰盅，江世傑卻伸出一隻手將它按住。

    陸子謙不解地看向江世傑，隻見他也正抿著嘴看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這就不行了？生薑，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遜了？垃圾！”陸子謙嘿嘿一笑，眼神有些迷離。他心中藏著事，剛才玩骰子喝酒的時候格外豪放，甚至有一點賭氣的味道，動不動就劈，反劈，再反劈的，根本就沒過腦，所以他輸多贏少，喝得也最多。此時比起江世傑和白宇飛，其實他醉的程度才是最深的。

    江世傑按著陸子謙的骰盅，好一會，才出聲說：“子謙，對不起。”

    坐在他旁邊的白宇飛馬上也跟著說道：“對不起。”

    陸子謙臉上的表情頓時冷了下來，盯著江世傑和白宇飛，一言不發。他當然知道他們在為什麽而道歉，他其實心裏也清楚，這件事真的不能怪他們，畢竟這種事情實在太過詭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沒有人會想得到。他一個人在外麵閑逛的時候，就一直在這樣告訴自己，可是道理能想得清楚，心中的結卻沒有那麽容易打開。

    其實，比起生氣和責怪，他的心情應該更接近於失落，以及惶恐。陸子謙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個問題：假如你今天死了，有多少人會為你難過哭泣？他心裏的答案除了父母，就是白宇飛他們四個。他自認為，至少在目前來說，他在白宇飛他們幾個心目中是處在一個很特殊的位置的。對於他們來說，自己算得上是一個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不能輕易被替代。

    可現在，他卻陷入了一個死胡同。盤古的出現，讓他感覺自己的存在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不可取代，哪怕是對自己最親近的那些人來說。他自己也知道這些想法有點鑽牛角尖，可是內心的情緒卻不是他可以完全掌控的。

    “在工作室之前，你是不是已經見過那個人了？”江世傑見陸子謙沉著臉不說話，試探性地問道。

    陸子謙點點頭，把早上的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江世傑和白宇飛兩人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由震驚，到憤怒，再到同情，他們終於知道為什麽剛才陸子謙會這麽失態了，換做他們遇上這種事，反應絕對比陸子謙還要大。

    “特麽的，被張文海那個雜碎坑慘了，現在攤上這麽一檔子事，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希望楊警官那邊能快點把事情查清楚吧。”江世傑歎了一口氣，拍拍陸子謙的肩膀表示安慰。

    “希望吧。”陸子謙表情依然很不好看，“你們最好也小心一點吧。”

    說完，陸子謙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喝起酒來，江世傑和白宇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酒桌上頓時陷入了壓抑的安靜。

    突然，白宇飛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響聲把周圍一圈人都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他：“媽的，老子受不了了，陸子謙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你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說出來，不要老是在這裏拉著一張死魚臉，老子看著難受。我知道你心裏麵對我們幾個有氣，那你就罵我們，哪怕打我們都行，不要什麽都自己藏著掖著，究竟有沒有把我們當兄弟？”

    陸子謙抬頭，正好對上白宇飛直勾勾盯著他的目光，他讀得懂目光中的情緒，有不滿，有惱怒，但更多的是擔憂和自責。他感覺自己鼻子有點發酸，於是抿了抿嘴唇，心中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阿飛，生薑，其實我並沒有怪你們，我知道這事不是你們的錯。跟你們說實話吧，我現在的情緒，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害怕，你們不會知道世界上出現另外一個自己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他就這麽真真切切地現在我的麵前，告訴我他要將我取而代之。你們知道嗎，今天早上那頓飯我期待了多久，可是去到那裏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剩下——他進了我家，吃光了我爸媽特地給我做的飯！那可是我的爸媽，生我養我，他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熟悉的人，如果連他們都分辨不出我們兩個誰真誰假，其他人更加不可能。”

    “我說不清那是種什麽感覺，但是很壓抑，很難受。說實話，我爸媽其實是我一直以來努力的最大動力，因為他們隻有我一個兒子，我是他們唯一的依靠。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我死了，他們的世界也就塌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世界上卻有了另外一個我，如果我真的被他抹殺了，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變成我，而我的爸媽根本不可能察覺得到。”

    “如果我的存在，是可以被別人所替代的，那麽我的存在，究竟有什麽意義？”

    陸子謙不知道江世傑和白宇飛究竟能不能體會到他的心情，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不太說得清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他並不長於遣詞用句，所以很難準確地用語言傳達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所有意思，因此他說完之後煩躁地撓了撓頭——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的無能。

    江世傑嘴巴動了動，欲言又止。他想安慰一下陸子謙，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陸子謙是一個內心很敏感的人，再加上這件事情又是如此地詭異離奇，他真的沒辦法做到感同身受。可是平常那些安慰的字眼又顯得太過蒼白無力，與其說一堆廢話，他寧願閉嘴安靜的坐在旁邊。

    “子謙，你覺得我最近開心嗎？”陸子謙和江世傑都在沉默的時候，白宇飛突然開口問。

    陸子謙愣了一下，抬頭看向白宇飛，隻見他正盯著自己，神情冷峻，眼神鋒利如刀。

    陸子謙點點頭。

    “知道為什麽嗎？”

    陸子謙搖搖頭。

    “前幾天我回家的時候，帶我媽去買房了。我媽她腿腳不好，又不會開車，每天都要走路去市場買菜。我一直都想在一個樓下就有大型超市的小區買個房子給她住，讓她不用走那麽遠，隻可惜以前沒錢。正好現在有錢了，我就帶她去看了房，然後當場付款給她買了。她嚇了一大跳，一直問我錢哪來的，我就隨便編了個說法騙她，終於把她蒙過去了。然後她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一直在那間房子裏到處轉悠，計劃著要怎麽裝修，哪間屋子自己住，哪間屋子給我和未來老婆住，哪間屋子留著以後給孫子孫女，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她這麽開心了。之後我又硬拉著她去做了個體檢，醫生說她的身體很不錯，因為調理得好，之前的一些小毛病都在慢慢好轉，我很開心。”

    “還有，上一次我約徐曼出去玩，我感覺她對我的態度似乎有點改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可是那種看到希望的感覺，真的很棒！你們都知道，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如果能追到她當我的女朋友，我這輩子絕對就圓滿了。所以我才一直堅持了那麽久，現在，一切的努力似乎就要有回報了，所以我真的超級超級開心。”

    白宇飛說著，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

    陸子謙有些不解地看著白宇飛，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跟自己說這些。

    “我現在有一種很強烈很強烈的感覺，那就是活著真好，我想要一直活下去，跟我老媽，跟徐曼，跟你們，一直一直地活下去！我想要緊緊地將我所擁有的這一切攥在手中，無論拿什麽跟我交換都不行。如果有誰想要把我的這一切奪走，我特麽管他是誰，哪怕是天王老子，哪怕在他眼裏我隻是一條路邊的野狗，我都要跟他丫的拚命，就算拚不過，我也要從他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塊肉來。如果他要對她們不利，我就是死，也要咬著他的喉嚨死！我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傷害到她們！”

    白宇飛表情突然一變，目露凶光的樣子格外猙獰可怖。他死死地盯著陸子謙，似乎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把自己的力量借一點給陸子謙：“子謙，我覺得你根本就想錯了。重要的根本不是他們需不需要你，重要的是舍不舍得他們，舍不舍得就這樣被人奪走你身邊那些最珍惜的人，舍不舍得讓他們落到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鬼東西手裏？”

    “你不舍得的對吧。那還有什麽好糾結的，跟他拚命就是了，他隻有一個，可是你背後，有五條命！”

    陸子謙眼眶一紅，心中豁然開朗。白宇飛這番話終於把讓他醒悟過來，之前一直在鑽牛角尖，就像白宇飛說的，想那麽多有什麽意義，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一死，那就去拚命吧！

    他端起酒杯：“多的不說了，今天是我傻波伊，幹了這杯，謝謝你們大半夜出來找我！”

    三個酒杯狠狠地碰在了一起，發出清脆的“呯”聲：“你特麽當我們是兄弟就別說這些話來惡心我們！想通了嗎？想通了的話就回去吧，兩個女生還在等著我們呢，她們倆也很擔心你，想要一起出來的，但是被我們勸住了。”

    陸子謙一愣，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淩晨快一點了，他急忙叫人來買了單，然後和白宇飛江世傑打車回了工作室，推開工作室的門，燈還亮著，客廳的電視也還沒關，正在放著廣告，徐曼和張洛兩個女生正坐在沙發上，相互依靠著睡著了。

    看到這一幕，陸子謙心中一暖，又有點自責。他過去輕輕地拍了拍她們兩個，柔聲說道：“洛洛，曼曼，我回來了，你們快回房睡吧，小心別著涼了。”

    兩個女生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是陸子謙，居然同時伸出手去將他抱住，聲音中都帶著哭腔：“子謙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好擔心你呀。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們辜負了你的信任。”

    陸子謙鼻子一酸，差點沒忍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兩隻手分別在兩個女生背後拍了拍：“放心，我沒事。這件事根本不能怪你們，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把兩個女生哄回各自的房間，陸子謙他們三個對視一眼，笑了笑，也各自回房了。陸子謙洗了個澡，洗漱之後躺在床上，卻沒有睡著，而是想事情想了很久很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