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心此刻正在院子裏收拾東西，許崇原也在幫忙，看著生活多年的環境，辛苦經營的醫館，即將拱手讓給日本人，便心有未甘直歎氣，默默地整理手上的東西，在沒找到下一個住處之前，他們能帶走的東西，除了隨身使用的，仿佛不多！

    馮紫嫣主仆來到了濟世醫館，今天馮書元不在幫裏，沒有人注意她，便趁這檔口偷溜出來，自從卓延廷從牢裏放出來，她便一直很惦記他，她絕對不會相信他是那種賣國求榮的人，但是，但還是想聽他自己說清楚事情的始末，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是她很了解他，他總是很在意別人的看法，愛鑽牛角尖，發生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

    馬車在門口停下，馮紫嫣帶著靈秀進了醫館，前廳空空，空無一人，佟大夫？佟姑娘？

    馮紫嫣喊了幾聲，同時向後院移步而去，佟心聽到喊聲走進來，馮小姐？

    微微一怔，自從上次馮紫嫣救了她，她雖不至於喜歡她，但也不再討厭她，對她的態度也熟絡起來，您怎麽來了？

    不待馮紫嫣回答，靈秀就問出疑問：佟姑娘，為何這醫館都沒人看著呢？

    佟心微歎一聲：這裏的人都要無家可歸了，誰還來看病啊，我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搬家了，你們來找師兄麽？

    哦，馮紫嫣恍然，其實我隻是想弄清楚，為什麽那日在日本領事館，卓大哥會說那些話，我知道卓大哥肯定不會是那種人，所以我想搞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佟心說道：師兄當然不是那樣的人，不過當時的情況也挺複雜的，馮小姐，你進來坐吧，師兄應該馬上就回來！

    佟心依舊回到後院繼續忙碌著隻是許崇原好奇的問：佟心，那兩個女孩是誰啊，看打扮好像挺有錢的！

    佟心心不在焉地說了句：當然有錢了，她爹是聚精幫的幫主。

    聚精幫？許崇原一聲驚呼，嶺南第一幫？你們怎麽會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佟心看不慣他那崇拜的眼神，哼了句，有什麽了不起的，徒有虛名罷了，裏麵每一個好東西！

    佟心指的當然是馮威，但許崇原並不清楚狀況，就說：我聽說馮老大跟其他的幫會老大不一樣，為人光明磊落，懲惡揚善，怎麽會不是好東西呢！

    佟心不再多做辯駁，低頭收拾，認識一個聚精幫大小姐有什麽，如果他知道他的師父還是聚精幫的少爺，不知道會驚訝成什麽樣子！

    天已擦黑，卓延廷仍是沒回來，佟心來到前廳，看到馮紫嫣主仆依舊還在等待，她奇怪的看了看門外：怎麽師兄還沒回來，馮小姐，你們到後院去等吧，我讓崇原去找找，馮紫嫣順勢就說：我去他房間裏去等吧！

    好吧，佟心點點頭！

    卓延廷的房門被推開，佟心點燃油燈，說道：你們先坐，我出去看看！

    佟心走後，馮紫嫣借著煤油燈微弱的光環掃視整個房間，房間不大，但很整潔，家具很舊，但還算幹淨，屋子裏還有股淡淡的熏香味，她走到床邊，手指劃過床單，床單如流水，從她指縫間流過，突然，她看到枕頭下有一個金燦燦發亮的東西，定睛細看，竟是一個鏈子，她隨手抽出來，看到鏈子的另一頭竟掛著一塊圓頭的懷表，她的目光幾乎凝滯了，足足愣了好半天，有些難以置信，她立刻打開懷表，似乎肯定了什麽！

    靈秀見她一副呆滯的樣子，便問：小姐，這是什麽啊？

    馮紫嫣帶著狂喜、驚訝的目光掃過靈秀的臉，聲音不自主的顫抖起來，我……我的懷表！

    靈秀有些不解，小姐的懷表？我怎麽不知道小姐有這塊懷表的，你什麽時候送給卓大夫的？

    她拚命的搖頭，我沒送給卓大夫，我把它送給了弘哥哥！

    靈秀恍然明白了，難道····難道卓大夫真得是弘少爺！小姐猜得沒錯！

    直到卓延廷滿手是血的出現在佟心麵前，佟心輕掩檀口，驚得差點叫出來，你這手怎麽回事？

    佟敬肖在他身後說：先別問了，趕緊找紗布給他包紮！

    哦！佟心慌亂的找到紗布，把手上的血跡清洗掉，上藥，然後將他的兩隻手產的嚴嚴實實的，連手指都沒漏在外麵。

    他好奇的問了一句，你把我的手纏成這樣，我怎麽幹活啊？

    不幹唄！佟心簡短的回答。

    那吃飯呢？呃……佟心一笑，我喂你！

    對了，她一拍腦門，我差點忘記了，馮紫嫣來找你了，等了好半天了！

    卓延廷四下巡視了一下啊，人呢？在你房間裏！佟心回答，卓延廷慕的站起來，在我房間裏？

    佟心愣愣的，看得出他有些焦灼，卓延廷沒說什麽，邁開大步就飛快地向後院跑去，連許崇原跟他經過打招呼他都沒理，他的懷表就放在床頭，萬一被她看到，一切豈不不言自喻……

    吱嘎地一聲，卓延廷十萬火急的推開房門，恰好馮紫嫣也要跑出來，兩個人差點撞到一起，佟心跟崇原此時也跟著跑過來，馮紫嫣看到卓延廷先是一愣，又看到他身後的人，就上前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跑！

    他被動的任由她拉著，不斷的問：紫嫣，你要帶我去哪，你快放手……

    在一個寂靜無人的胡同裏，馮紫嫣停住了腳步，然後就轉過身癡癡的望著他，卓延廷並沒有看到她手裏攥得緊緊懷表，奇怪的問：你拉我出來幹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馮紫嫣頓時把懷表舉到他麵前：看到懷表，他知道，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馮紫嫣已經發現了證據，證明他是卓弘的證據。

    你……你都看到了，其實我……他不知該怎樣來說明這件事。

    為什麽？馮紫嫣仰起頭質問道，你就在我身邊，就在廣州，為什麽不認我，你為什不告訴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麽？

    麵對她一再追問，他無言以對的垂下頭，半天他才說：紫嫣，對不起，我也是有苦衷的！雖然我沒告訴你，可是，隻要我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滿足了！我是卓延廷還是卓弘又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自從我在見到那你，我就一直覺得你太像弘哥哥了，可是我爹說，當年你已經被官府抓走了，可能已經被送到京城去，或者已經被殺頭了，我不停的告訴自己，卓延廷，不是卓弘，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弘哥哥！痛快的喊出壓抑在心中八年的稱謂，馮紫嫣喊得悲悲切切，痛哭失聲，對你來說是一樣，可對我不一樣，這麽多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爹說你被官兵抓走了，我就每天都在期盼，盼望有朝一日，你能夠回來，再叫一聲我的名字，再看我一眼，可是我以為那再也不可能了！

    卓延廷遲緩的舉起他受傷的粽子手，輕拍她的後背，安慰著，紫嫣，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隱瞞你，我應該早一些承認我就是卓弘，隻是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我又何嚐不想你，每次聽到你病發的消息，我就想迫不及待地來到你身邊，像小時候，馮威欺負我，你都會保護我一樣！

    她抬起頭，弱弱的質問：那你為什麽不早點來看我，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不是我對你有所懷疑，一直試探著接近你，你是不是準備，永遠瞞著我，是不是這麽多年，你早就把我忘了，早就忘了當年答應過我的話！

    紫嫣，真的對不起，當年的事情，太複雜，我一直不敢暴露我的真實姓名，是怕給師傅帶來麻煩，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從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真的麽？馮紫嫣淚眼婆娑，我以為，你真的把我忘了！

    他拿過她手裏攥著的懷表，摯聲道：這塊懷表，我一直留著，日夜帶在身邊，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你，我從沒有一天忘記過你，隻是，我真的沒有勇氣再回去，當年的事情真的很複雜！

    夜色下，他用沉重的聲音將當年的事情複述了一遍，當年佟德替他獲罪，卓弘就已經死了，他再也不是卓弘了！

    卓延廷用馬車將馮紫嫣主仆送回聚精幫，在聚精幫偏門口依依惜別，回去吧，卓延廷指了指大門，天色很晚了！

    紫嫣留戀的目光再次掃過他的臉，你回去好好的養傷，不要再胡思亂想，卓延廷點點頭！又不忘交代：記住，先別告訴義父，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自己告訴他！卓弘已經被抓走了，這個世界上隻有卓延廷！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知道麽！知道了，她嬌嗔，你說了很多次了！

    馮書元的馬車滾滾而來，向聚精幫正門走去，透過車窗，他看到卓延廷跟馮紫嫣在聚精幫的偏門正在話別，微微歎氣，看著女兒臉上洋溢的笑容，他的心卻越來越擔憂，卓延廷如今已有家室，即使他再看重他，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兒與別的女人共侍一夫，惹人閑話！

    回到家已是深夜，卓延廷並無睡意，他獨自坐在院子裏，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當年佟敬肖為了他，已經放棄了自己辛苦建立的第一個家，如今，又將再度失去家園，仰望滿天的繁星，突然，他的耳邊響起竹冶清橫夢魘一般的聲音：

    中國人，無知，懦弱！

    綺君的聲音：“你站的還是清王朝的土地，這裏到處都是**，你去投靠日本人啊！

    他自己的聲音：我是中國人！

    許崇原的聲音：“做個強壯的中國人，把那些洋鬼子趕出中國，告訴他們：我們中國人不是東亞病夫”！

    紛亂無章的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他心煩意亂！

    又是一個明媚的清晨，許崇原打著哈欠推門而出，一出門他就看到卓延廷依舊坐在院子裏，衣服上隱隱顯現著濕潤的露氣，佟心端著臉盆走出來，也看到這一幕，許崇原走到她麵前，猜測著問：昨晚我一直一個人睡的，你說我師父不會在這坐了一宿吧！佟心說：他心裏有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