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飛被父親帶到書房，看著他裝束與法式不倫不類，渾身是血的模樣，原本父子相見的一絲喜悅蕩然無存，留下的隻有憤怒！

    莊親王一拍桌案，大聲嗬斥，逆子，給我跪下！

    洛飛順從的跪下，現在的他不是當年血氣方剛的的初生牛犢，凡事喜歡硬碰硬，經過這麽多年的飄蕩，他的菱角已經被磨平了許多，外加心中有愧，所以他不想頂撞他！

    莊親王坐回太師椅，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兒子，竟然成為了革命黨，讓他如何能平靜？

    怎麽不說話？

    我無話可說！洛飛坦然大道！

    莊親王狠狠地瞪著他？如果不是濟泰及時阻止，你是不是寧可被問斬，也不想向我開口求饒？

    是！

    你……

    你倒是挺有骨氣啊？

    莊親王起身，來到洛飛麵前，來回踱步，你就在廣州城，為什麽不來

    見我？

    我沒臉見你！

    你還知道你沒臉見我？真是沒想到，你當初離家，拋下王府的一切，拋棄世襲的王位，說你與我政見不同？你的政見是什麽？你的政見就是參加革命，跟朝廷為敵嗎？你真是丟盡我的臉，你跟綺珺一樣，都想氣死我是麽？我被老爺委派捉拿革命黨，而我的女兒先是幫助革命黨越獄，而你，又跟著革命黨劫法場，若是傳出去，我還有什麽顏麵麵對老佛爺，麵對愛新覺羅家的列祖列宗！

    洛飛抬起頭，語氣平緩了些，爹，我知道我不配**新覺羅家的子孫，也不配做你的兒子，雖然我不喜歡王府的生活，不願意為官從政，但是我也絕對不會忘記自己的出身，絕對不會加入革命，今天的一切，完全是身不由己，我隻想救卓延廷！並沒有參與任何反清活動！

    卓延廷？又是卓延廷？這個卓延廷究竟是何方神聖？讓我的兒子女兒為了他，都敢背叛自己的父親！忘記自己的立場？

    爹，我知道，我的行為，不可能得到你的理解，但是我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麽，也不認為我妹妹做得不對，那些革命黨是一群正義之士，他們為國為民，不怕犧牲流血，以驅除洋人為己任有什麽不對，如今洋人入侵，我們大清王朝分崩離析，先後割讓了一塊又一塊的土地，賠償了一筆又一筆白銀，洋人在我們的土地上賣鴉片、修鐵路、燒殺搶擄，無惡不作，他們以鴉片蠶食中國人的身體，還稱我們為“東亞病夫”，而大清王朝的忍讓退縮，早已讓全國百姓心以涼透，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也是同樣的道理，卓延廷雖為一介武夫，但也胸懷家國天下，也知道以自己綿薄之力，為國家做出一絲貢獻，這樣的胸襟氣度，我不能不佩服，我隻恨自己的出身所桎梏，否則，我也會去參加革命！

    你……你說完了？莊親王聽完他的一番言論，臉色早已一片鐵青，一把拂落桌麵上的茶具，如果麵前跪的不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一定毫不猶豫一槍崩了他！

    莊親王顫抖的手直指他：看來，這麽多年，你非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是不是？你埋怨自己的出身，埋怨我這個當父親的，桎梏了你的自由，在你心裏，那個卓延廷遠勝於我這個父親是不是，你們一個兩個，都幫著外人來對付我？我告訴你，我一定要抓到卓延廷，將他淩遲處死，我要讓你們兄妹親眼目睹他死去！

    洛飛沒有再說什麽，看著父親眼中燃氣的怒火，他隻能暗暗祈禱，卓延廷吉人自有天相，別被抓回來！

    莊親王許久，才漸漸平息怒意，開口又說道：你對卓延廷如此仗義，看來，也是不會把他跟那些革命黨的行蹤告訴我了？

    不是我不告訴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我原本以為問斬的亂黨裏有卓延廷，原意隻是想救出卓延廷，沒想到他卻早就逃出來了！至於劫法場，根本就是臨時的決定，我們根本就沒有商議過逃跑的路線！

    哦？莊親王坐回太師椅，帶著疑惑打量著他，那我問你，那些陪你一起的黑衣人是什麽人？

    洛飛早就預料到父親會有此疑問，便說道，我不認識他們，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或許他們也是興中會的人！

    你覺得這樣敷衍的說詞能騙得過我麽？你是不是以為你是本王的兒子，我就不敢把你交給李瀚章，大刑伺候，還不說實話，他們到底是誰？

    我不會說的，他們為了我，仗義出手，我又豈會出賣他們，您就不必再問了，就算你把我交給李瀚章，就算嚴刑逼問，我也一樣不會說！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調查，他們行動有素，裝備精良，肯定不會是一般的人！

    洛飛有些害怕，他們結拜三兄弟，半個廣州城都知道，他跟馮威的關係，隻要父親一調查，定會一清二楚！

    便說道：你一定要這樣，把我們父子之間所有的餘地都抹殺掉麽？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也是這樣，我跟我的朋友們，從沒有做過任何威脅大清統治的事情，包括卓延廷，他們是我最好的兄弟，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他們都曾幫過我，若是你傷害了他們，我真的不會原諒你！

    泉子焦灼的等在秋水河畔小院的房間裏，貞惠在他身旁安慰道：夫人不要急，武藤先生已經去打探情況了，應該很快會回來！

    泉子的目光一直看著房門，不過短短幾天，卓延廷竟然變成了革命黨，武館也被查封，卓延廷至今下落不明！

    嘩啦一聲，拉門被打開，武藤義帶著苑莫離出現在門外！

    苑莫離自從見到武藤義，就沒有過逃走的念頭，且不說他身後帶的護衛，就憑他跟崇原交手的幾招，她就能看出來，這個中年日本人才是當世高手，她如今身懷有孕，在這樣的人手中，逃走堪稱天方夜譚，她不知道日本人為什麽抓她，如今她落到誰的手裏，也不過是一死，自從見到卓燕慘死，她忽然也沒了活著的勇氣！

    盡管如今她已是心如死灰，但是見到眼前的女人，還是讓她大吃一驚！

    義母？

    莫離？泉子見到她，急忙走過來，握住她的手：真的是你，武藤君真的把你救回來了！你沒事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延廷怎麽會變成亂黨，他什麽時候加入了興中會啊！

    苑莫離看著她一身日本女子的裝扮，陷入了迷茫！義母？您……？

    泉子知道現在也沒有隱藏身份的必要，她的身份，他們早晚會知道，隻好如實說到：莫離，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其實，我的原名是竹冶泉子，我是竹冶青橫的妹妹！我是日本人!

    你說什麽？你是日本人？

    您怎麽會是日本人？

    莫離，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更難以相信，泉子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其實，我是延廷……不，是卓弘，我是他的親娘，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兒子，他父親卓仕林，是我丈夫！我一直自稱卓夫人，現在，你明白了嗎？

    您說什麽？您是延廷的親娘，他娘不是死在太湖畔了麽？怎麽會是日本人？

    泉子微微輕歎，我當年自殺未成，被救過來！

    苑莫離忽覺得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房間裏燭光綽綽，睜開眼，她看到泉子坐在床邊，看環境，她仍舊在昏倒前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隻覺得腦袋昏沉沉的！

    不遠處，竹冶青橫正在悠閑飲茶！

    莫離，你醒了！你睡了好幾個時辰了，大夫來說你隻是疲憊過度，所以我也沒叫醒你，你這兩天，一定是累壞了！

    苑莫離緩緩坐起身，昏迷前，她還記得，泉子說，她是日本人，而且，他是卓延廷的親娘！

    看了看竹冶青橫，又看了看泉子，她質疑道：你們……？

    泉子歎道：莫離，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是弘兒的親娘，我知道，你對日本人，有些偏見，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我原本不打算說出來，能再見到弘兒，我於願足矣，但是，現在情況緊急，我也不能再隱瞞了！

    遠處的竹冶青橫，聽她這樣說，猛地放下手裏的茶碗，對於這件事，他亦是很憤怒，泉子早就得知真相，卻一直瞞著他！

    苑莫離仍舊難難以置信，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竹冶青橫大步走過來，麵容有些冷，道：這怎麽不來可能？你應該感到驕傲，我們竹冶家族乃是大和民族最高貴的血統，我的曾祖母乃是日本皇室的公主！

    若不是泉子非要留你，你以為，我願意留著你麽，一個支那女人，不配懷著我們竹冶家族的後代！

    莫離的臉一片慘白，他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淚水不禁奪眶而出，這個孩子，竟然會是一個日本人的後代，她寧願自己被官兵抓走，砍頭，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怎麽會這樣，想起自己被日本人害得家破人亡，她就緊緊的抓緊被角，手背青筋突起！

    竹冶青橫注意到她的抗拒，一步上前說道：你好像很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泉子立刻攔在莫離麵前，仿佛怕兄長衝動之下傷害她，莫離還需要時間，你不要責怪她！

    竹冶青橫冷峻的目光掃過莫離的臉，拂袖而去！

    苑莫離捂著檀口，輕聲的綴泣，泉子俯下身，說道：莫離，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可是你真的不要在我哥哥麵前抗拒，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他不會同情你，更不會對你有任何的憐惜，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她緊緊抓住泉子的手，含著淚說道；我求你，你告訴我，你在騙我，你怎麽會是延廷的親娘呢？他娘十八年前已經殉情而死，怎麽會是你呢？

    泉子拭去眼淚，說道：他說的沒錯，他看到的的確是那一幕，當年，我的確不想再活下去，可是我自殺未成，被救過來，這件事你師父卓燕也是知道的！

    你說……你說我師父一直都知道，她知道延廷的親娘是一個日本人？

    恩！泉子點點頭，她跟你們說過，當年他被官兵抓回去，是怎麽逃出來的麽？是我求我哥，讓李瀚章偷著將她放出來，那時候她就知道真相，也是因此，她如何也不告訴我弘兒的去向，以至於我找了弘兒十八年！

    師父？師父？苑莫離抽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明知道，我跟日本人不共戴天，為什麽還要勸我留在延廷身邊，師父！苑莫離悲呼一聲，淚如雨下！

    延廷知道麽？她低聲問！

    泉子搖搖頭，他現在還不知道，我想若是他知道，他恐怕也會跟你一樣難以接受！莫離抬起頭，堅決的說道：讓我走！我要離開這！

    泉子搖搖頭，我不會讓你走，為了你的安全，我不會讓你走，外麵到處都在抓你，留在這你才能安全！

    你在這裏好好休息，我們已經派人四處去打探延廷的下落，聽說他挾持了綺珺格格，已經逃走了，暫時應該沒有危險，我哥哥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他的下落，你們很快就會一家團聚！

    一家團聚？莫離轉過頭，這四個字如針刺一般，刺進她的心，垂頭看著自己肚子，突然有些厭惡這個孩子！

    緩緩將身體貼在冰冷的牆麵，莫離緊緊抱住雙肩，眼角有淚溢出，記憶中，她從不是脆弱的女子，從不輕易流淚，可是此刻，它仍是難以麵對這個事實，一想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流著日本人的血，殘害著萬千同胞，害死自己兄長，接連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日本人，她的眼中流出絕望的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