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初識靈子,粘晶有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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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春三月。

    西寒國,永冬京,皇家術道府。

    沈成躺在一處弄角裏,渾身塵土,遍體鱗傷,鼻青臉腫,笑道:“其實是我賺了!”

    一個時辰前,他的死對頭帶著幾個狐朋狗友,把他堵在這裏,說什麽要切磋本領。

    沈成比對方小了不少,但是道力在正五品修者裏,絕對是鶴立雞群。

    他平常又喜歡琢磨戰技,那些人隨便哪一個,就算是那些副四品的,他都不放在眼裏。

    可是那些人齊上太平拳,圍攻他一個。

    好漢架不住人多,他道力用光後,也就盾破人倒,被人踹了好多腳。

    對頭離開後,沈成摸摸嘴巴,發現牙齒都在,便寬慰自己——剛才亂戰中,好賴用冰箭砸掉了某人兩顆門牙。

    換成別的孩子,被人刻意圍攻欺侮了,多半要回家請長輩作主。

    沈成卻沒有這個念頭,不是他不屑於托庇大人,也不是他擔心父親沒這個本事,而是他很清楚——父親聽了後,肯定會不問青紅皂白,冷著臉訓斥他一頓,什麽仗著身份好勇鬥狠、憑著家世惹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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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曾經是沈家的瑰寶。

    剛開蒙冰道的那些日子,甚至可以說,他是西寒國的國之瑰寶!

    不但家裏的仆從對他好像眾星捧月,就連再位高權重的大臣,來拜謁父親、見到他的時候,都會親熱地叫一聲“小少尊”。

    早秀的沈成,隱隱約約地,還能從那些人眼中,讀出一絲敬畏。

    一個黃口稚子,有什麽可敬畏的?

    那些權貴敬畏的,是有朝一日、去掉“少”字、繼承那至高力量後的沈成。

    然而世事變幻,沈成卡死在晉四品關口後,不但再沒人喊他“小少尊”,就連親生父親——他最敬愛的人,也態度大變,索性把他撇到術道府,從此不再關心。

    沈成就像一隻小小鳥,本來是眾人口中的雛鳳、未來注定要翔於九天,卻在造化作弄間,被打落凡塵,變成了一隻孤幼寒鴉。

    他性格本來很陽光,但在這種際遇下,難免要發生不小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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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就那樣躺著,看著天空,一時半刻,不想起來。

    他沒覺得身上有多疼,但是感到有點累,除了道力用光、體力耗盡,竟有點厭煩起世人、也厭煩起自己來。

    沈成的武器也犧牲了,躺在旁邊,斷成了兩截。

    那是一根寒冰棒,四品的冰屬法器,可以用來補充冰屬道力。裏麵刻有化晶紋,晶源一般使用四品冰晶。

    沈成剛才苦苦支撐,不但道星打光了,連寒冰棒中晶源也被耗盡,才被那些人攻破了冰盾。死對頭對它的怨念很深,臨走前狠狠跺了一腳,於是它應聲而斷。

    “要是我有上等冰豆子,非把他們的牙齒全給打脫!”沈成繼續寬慰自己。

    “可惜父親隻許我用生冰米……”

    如今沈父對他非常苛刻,因為他隻是個冰徒,便隻許他使用最下等的冰屬靈材——五品礦生冰晶“生冰米”,而四品冰晶、俗稱的“冰豆子”,絕對沒有他的份。

    至於法器,除了這根寒冰棒,也通通不許他使用。

    想到從前最愛自己的父親,現在卻變得非常遙遠,沈成替自己解憂失敗,更加不想起身了。

    突然,有隻手揀起了寒冰棒。

    眼前多了一位文士,估計是術道府的先生。

    沈成入讀術道府以來,從未見過這人,也看不透他年齡,好像是四、五十,又好像老極了。

    沈成的家教很嚴,向來對師長恭敬,連忙爬起身,卻“噝”地哼了半聲——身上淤腫被牽動,還真有些疼。

    “學生不堪,讓先生見笑了。”沈成整整衣衫,向文士行了禮,“請問先生名諱?”

    文士瞥了沈成一眼,沒有回答,低頭繼續端詳兩截寒冰棒,翻來覆去,興致盎然。其實他用餘光把沈成一切盡收眼底:這孩子強忍著疼痛,好像一副成年人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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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成見文士不理睬自己,就靜靜地站著,耐心等候,等文士看夠了,自己再拿東西走人。

    如今的他,冷眼見的多了去了,再說學府中脾氣怪異的也不少,隻有少見,才會多怪呢。

    文士擺弄了兩下,沈成還沒看清楚,杖頭就已經被拆開。

    好厲害!沈成心想:這先生原來兼修器道。我琢磨這東東時,可是費了好些力氣。

    文士看了看雕紋,發現就是普通的化晶紋,作工勉強說得過去,絕對談不上有什麽出奇的,便挨個檢查部件,淡淡地問:“你是叫沈成麽?”

    “原來先生認得我。”沈成也淡淡地回答他。

    “不認得。”文士道。

    沈成愣了一下。他記性非常好,可以說過耳不忘,分明記得剛才混戰中,那夥人都罵他“廢物”,沒有人喊過他的姓名,心想:這文士既然不認得我,又怎會知道我叫沈成?

    文士目光不曾離開過寒冰棒,反問:“你認得我麽?”

    “學生不認得先生。”沈成老老實實地回答,心想:這人故意說不認得我,難道是賈中厚請來的幫手?可是,賈中厚已經找來那麽多人,還用得著再請個長輩壓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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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士以前確實不認得沈成。

    他今日剛好路過這裏,撞見一群少年圍攻一個孩子。他見過大風大浪,曆盡人世滄桑,區區孩童打架,自然入不了他法眼。

    文士隨便瞄了眼後,卻發現那孩子的道力與眾不同,竟然可以越級施展冰盾,技巧也非同一般,便猜出是沈氏曾經的“麒麟兒”沈成,也就是西寒國的廢少尊。

    文士不禁又多看了兩眼。

    沈成被打倒狠揍,他也隻是隱在暗處,沒有出手幹涉。因為他與世無爭,不願意與沈氏有任何牽連,也不願意與沈氏的對頭有任何瓜葛。隻要雙方不鬧出人命,他都不準備過問。

    那幫少年出夠了氣、揚長而去後,沈成笑道“其實是我賺了”,文士聽得好笑,便知這孩子應該沒什麽大礙。

    他正要離開,卻又聽見沈成自言自語:“要是我有上等冰豆子……可惜父親隻許我用生冰米……”

    這孩童寬慰自己的牢騷話,卻好像一道石化術,將文士牢牢地定在原地。

    剛才沈成與對手鬥法,一直在用冰盾術護體,道星枯竭後,又用寒冰棒支持。在文士看來,寒冰棒裏的晶源,絕對不可能是生冰米。

    原因無它:生冰米是最末流的五品靈材,用生冰米做晶源時,寒冰棒能供應的道力有限,絕對施展不出四品法術。

    文士想不通為什麽,這才閃到跟前,揀起寒冰棒,查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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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還給我,”沈成悶聲道,“我要回去了。”

    “別急。”文士終於轉過視線,見沈成臉色陰鬱、一副小孩兒家不該有的漠然神情,突然笑了笑。

    文士笑如溫風,沈成說不上來為什麽,立刻有些相信了——相信他確實不認得自己,也相信他不是死對頭請來的幫手。

    文士略加思索後,翻轉手掌,倒置寒冰棒,棒頭飄下來一些塵渣。

    那些塵渣是什麽,文士當然認得——那是生冰米耗盡後的餘渣,生冰米越純淨,餘渣便越小;有多少粒餘渣,原來便有多少粒生冰米。

    “真是五品冰晶?這孩子不是胡言亂語!”見到這些塵渣,以文士見識之廣博、學問之精深,都大惑不解起來。

    他心中風起雲湧:五品晶源怎麽能供得起四品法術?看這些餘渣,這些冰晶都是最下等的生晶。難道說、難道說,這孩子有什麽秘密,能讓一套化晶紋陣同時化解……多顆五品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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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套化晶紋陣同時化解數顆元晶,那可是無數修者的夢想。

    元晶品階的高低,主要看質地,與大小也有關係。高品的元晶,質地要密得多,個頭也能長得更大,蘊藏的道力自然遠勝低品元晶。

    但是,低品元晶勝在價廉易得。世上不知有多少修者,都想過同一件事:如果能將低品元晶合起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充作高品元晶使用,豈不是樁大美事?

    可是無數修者費盡了心機,卻沒有一人能成功,大顆元晶有辦法分成小顆,小顆元晶卻沒人能合成大顆。

    於是修者們退而求其次:將數顆低品元晶同時投入化晶紋中化解,不就相當於在使用高品元晶?

    卻不知冥冥中有什麽法則,一套化晶紋陣中,無論放入多少元晶,結果都是挨個化解,無論那些元晶是大是小、品質是高還是低。

    也就是說,一套化晶紋陣中,放入再多的生冰米,短時間內輸出的道力,和放入一顆生冰米也沒什麽區別,隻不過更加持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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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士按捺住心緒,指著寒冰棒,溫聲問道:“這件法器想要發揮全效,晶源最好能使用四品冰晶,而你卻用五品冰晶充數,還是生晶,能告訴我緣故麽?”

    “我隻有生冰米。”沈成道,心想這先生原來很和氣。

    文士點點頭,他對沈成父子間情形也有所耳聞,又問:“四品法器的晶源,用五品元晶也是可以的。至於一次放上數顆,也大有人這樣做。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