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人壞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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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好人壞人(三)

    黑衣男子未等他說完,施展出輕功縱身一躍,黑暗的夜色在瞬間便隱藏了他神秘的身影,隻留下南宮軒一人孤單站在冷風中。

    時間靜靜流淌,西風陣陣,將天空的烏雲吹散。那慘淡的月色因為寒風的淩冽變得更加淒涼。南宮軒緩若丟失了魂魄,陷入無盡的沉思之中:

    那雙眼睛絕對是他沒有錯,可他怎麽會如此心狠手辣?他是修道之人,心腸卻如此果敢驚人!平日裏一副醉醺醺的模樣,為何突然間便判若兩人。到底……白天的醉鬼是真正的他,還是晚上殺手才是真正的他?

    那雙眼睛雖然如此平淡,裏麵怎麽會包含那麽多恐怖的東西?殺意、冷酷、堅韌,他究竟把多少的堅兵利刃藏在眼中……不,他的眼神還有一絲憂傷,即便他可以隱瞞,卻始終流露在他的眼角……他的憂傷,究竟從何而來?

    南宮軒的腦海陷入沉思,他仿佛聽見不遠處的深山之中傳來寺廟的鍾聲。那聲音婉轉、悠揚,仿佛蕩起一層飄渺的薄紗,猶如婦人在江流孤舟中惋歎、又若紅粉於紅牆翠樓裏傾訴: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就這麽想著,南宮軒任憑自己的步伐行動。不一會兒便看到遠處一堆燒得正旺的篝火發出耀眼的光芒。篝火邊上側臥著一名白衣道士,身邊放有兩把寶劍。那兩柄寶劍一長一短,借著熊熊的火光,染上血紅的光澤。

    道士的鼻中打著響亮的鼾聲,不時在他嘴角流出一兩句無聊的夢話。南宮軒不敢驚動他,仿佛看到他就想起那位殺死白少峰和二十幾名護衛的黑衣人。或許是因為他是父親的結義兄弟,自己的楚叔叔吧?或許是因為他同那黑衣人長得太像,曾用一句話使自己體驗生死輪回之苦吧?

    南宮軒輕輕地回到自己的草墊上合上驚慌失措的雙眼,過了很久終於勉強睡去。

    次日陽光明媚,林中蒼鬆翠柏在溫暖的陽光沐浴下顯得格外耀眼,一片片葉間仿佛鑲上了翡翠,十分可愛。南宮軒方起來便見自己身旁放了些幹糧水食,卻不見楚子嵐蹤影。但見那一長一短兩把寶劍尚在,想是楚子嵐沒坐多遠,不多久便會回來。

    可能是由於昨夜睡得不太好,南宮軒拿起白麵饅頭沒咬幾口便放下,目光不知移向何處,偶然間停留在楚子嵐那柄寶劍上。那把長劍平時都被楚子嵐用黑布包裹著劍鞘,今日那黑布竟被他拿去,留下銀白流雲的劍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蕭?”

    南宮軒從未如此近距離看過這把長劍。唯一一次見楚子嵐使劍時他也隻是用的那柄短劍。隻見那長劍的劍鞘上刻著一個“蕭”字,刀工蒼勁渾厚,叫人單是看了那字便想起劍的主人應該是個遺世獨立的人來。南宮軒持起長劍翻過來,隻見另一側劍鞘上刻著“九天上人”四字。可這四字用得是小篆,青漆塗點細膩,卻不像是後來被人刻上去的。南宮軒自言自語道:“‘九天上人’?這是號什麽人物?竟起了個奇怪的名字。難不成這把劍是他鑄造而成,自鳴得意地將自己名字寫在上麵想依此流芳百世?真是好笑至極。”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這又有什麽好笑的?”

    說此話者,正是楚子嵐。南宮軒一時看那柄長劍入神,卻不料楚子嵐在身後說出這麽一句話來,嚇得他趕忙將劍放下。楚子嵐見他如此惶恐,不由心生好笑,問道:“我將這把長劍送給你,好不好?”

    南宮軒不知此話含義,隻怕他又要加苦於自己,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才好。楚子嵐見他低頭不語,早已猜著七八分來,和藹道:“這把‘九天劍’是道士的師傅傳給道士的,現在道士想送予你,明白了嗎?”

    南宮軒這才知楚子嵐的意思原是要收自己為徒,心下琢磨:“父親叫我拜楚叔叔為師也正是我此行的目的,楚叔叔身為父親的結拜兄弟,倘若推辭豈不是叫他顏麵無存?我也枉費了父親的一番苦意。”他聽楚子嵐一番話和藹可親,不由得在心底又叫起了他“楚叔叔”來。南宮軒想到此處,連忙起身跪下磕頭。楚子嵐見狀,趕忙擺手攔住道:“使不得,使不得!還太早,還太早!”說罷發出內力將南宮軒提起。

    南宮軒本無武學功底,被楚子嵐雙手這麽一提,竟如同拾起枚小石子一般。南宮軒三個響頭未磕完便被提起,又見他連聲說什麽“使不得”、“還太早”,不知什麽意思,心生懊惱:“這道士怎麽一會兒像個和藹可親的長者,一會兒又像個糊裏糊塗酒鬼?”楚楚子嵐擺了擺手道:“雖說我有意收你為徒,但丹羽山本為武學大派,對於弟子的挑選絕非輕易。還得等你同我一同回到丹羽請示掌門才行……還太早、還太早。”說罷便歎了口氣。

    南宮軒聽得他這幾句“還太早”,心道:“什麽還太早,原來是自己做不了主。我也是倒黴催,活該跟了這麽個瘋瘋癲癲的道士出遠門。”想到此處,神色於是有些失望。楚子嵐見他神情恍惚,猜想他是因為不能馬上拜自己為師而懊惱,哪知南宮軒心中罵他,當即安慰道:“不礙事,不礙事。等到了丹羽山我親自同掌門舉薦你,到時候再拜師也不遲嘛。常言道‘莫逞一時之口,不圖一時之快’,我們習武之人最忌諱拔苗助長。回顧曆朝曆代著名武學大師,就有不少因為逞一時之快而走上歪門邪道,以至於走火入魔、前功盡棄。”說罷便開始列舉曆朝曆代因走火入魔而前功盡棄的豪傑俠客來,諸如東漢時期白眉劍客冷西月、唐朝毒娘子玲瓏無雙等等。

    南宮軒從未聽過那些名號,但楚子嵐說得津津有味,一時也無法打斷他,暗想:“沒想到父親竟將我托付給這個羅裏吧嗦的糊塗蟲,往後的日子不知因為他要收多少苦頭。”想到此處,一股悲意湧上心頭,神色更為淒苦。楚子嵐見南宮軒神色莫名悲哀,隻當是他極想拜自己為師被拒絕後流露出的苦楚之態,心中又是幸喜、又是憐惜,忙安慰道:“侄兒切勿悲傷,不如這樣……”說罷尋思一陣,忽然喜道:“對了,我隻傳你招數,不傳你內功。雖然隻是些花架子,但以後你研習起內功心法來一則頗為容易,二則長進飛速。你暫時不拜我為師,我也暫時沒破壞門規。哈哈,怕全天下也隻有我楚子嵐能想得出如此妙招,哈哈。”說罷神色飛揚,頗有得意之情,當即將那把長劍遞給南宮軒道:“這把‘九天劍’便給你吧,不過你暫時也用不上就是了。”

    南宮軒奇道:“為何用不上?師傅不打算叫我劍法了?”楚子嵐正色道:“自然不是。不過你武功底子薄,還得從拳法、掌法、腿法練起。等到這些精通之後,才能夠學習真正的劍法。路都不會走,難不成就學跑步嗎?”

    “噢。”南宮軒一直記得昨夜那位黑衣人施展出的劍法,飄逸灑脫,俊秀無比。又見一招一式能在頃刻間置敵人於死地,心中更是神往。現在聽得楚子嵐一言,怕是還要花上三五年研習拳腳功夫,不由得又開始有些失望。楚子嵐很會察言觀色,當即便猜出南宮軒心中所想七分,於是放緩了語氣,和藹安慰道:“侄兒啊,凡事都講究循序漸進,踏實潛行,萬不可因小失大,一失足成千古恨呐。”說到此突然想起了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一失足成千古恨,不正是那個人一輩子的失誤嗎?”不由發出一聲長歎,繼續說道:“自古天下武學是一家,道家雲‘萬變不離其宗’。即便不是我丹羽山的武功,也多有大相徑庭之處。或是拳法變錘法,或是掌法變刀法,或是指法變劍法,諸如此類,還愁學不到劍法?”此話倒是真。先前在南宮府同那名少年交手時,曾使出一招“縱仙指”。這縱仙指本是拳法中的一路打穴指法,卻被楚子嵐化用作劍法,借著長劍的距離和氣勢,使那招指法變得更加犀利。

    一番話下來,說得南宮軒不由心花怒放,當即笑道:“多謝師傅,弟子願意潛心學習,不辜負師傅的厚望。”說罷又欲跪下,楚子嵐見狀,連忙提起道:“使不得,使不得,還太早,還太早。現在還叫不得師傅,叫叔叔便是。道士在丹羽山每天有好幾十號人跟在屁股後頭叫師傅,早就聽得膩了。反倒是有人叫楚叔叔,叫人聽得新鮮。”說罷哈哈大笑。

    南宮軒見楚子嵐露出憨厚之態,心中隻覺得眼前這位道士和藹可親,不由暗想道:“昨晚刺殺白少峰的那位黑衣人,究竟是不是楚叔叔?雖然那眼神似曾相識,但那黑衣人蒙頭蓋臉,一時也難以分辨。楚叔叔如此和藹,或許不是那鐵石心腸的黑衣人。這麽說來,那黑衣人究竟是誰呢……?”越是深思,越是覺得疑惑重重,當即晃了晃腦袋,向楚子嵐微微一笑,拱手喊道:

    “楚叔叔。”

    釋意: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那位黑衣人到底是南宮衝?還是楚子嵐?這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南宮軒看那雙眼神感覺如此熟悉又陌生。

    若是南宮衝在臨死前為民除害維護俠義之道,這說得通;若是楚子嵐為救那對夫婦除去白少峰,這也說得通。父親的眼神自然熟悉,但此刻自己父親殺了這麽多人自然也陌生;楚子嵐曾把自己當成丐幫奸細流露殺意眼神自然熟悉,但此刻他平凡的另一麵如此殘忍自然也陌生。那麽……到底……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