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二爺駕鶴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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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起來,海子腦袋總是亂乎乎的,幹啥也沒有精神。不時走出屋往月亮門那邊看,似乎在等待什麽。晌午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這才恢複了些精力。

    過晌,雲二爺招呼海子,讓海子抱了一大捆黃仙紙,跟他去王二爺家,說王二爺過世了。

    海子跟在雲二爺的身後,心想:‘真快,怪可惜的!王二爺也是個好人,村子裏的人大多都誇他。’雲二爺是這個村子的首富,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都到場,這也是村裏小戶人家的一種榮耀。這不,雲二爺還沒進院,王二爺的兒孫早已走上前來磕頭、報喪,接過了海子手中的燒紙。雲二爺走到靈棚前深深地鞠了三次躬,表示哀悼。海子也在雲二爺的示意下磕了三個頭。

    “家裏還需要啥幫忙的,盡管說。請大支客了嗎?請陰陽先生了嗎?給大當家的送信了嗎?缺啥少啥的吱聲,紅白事不是一家辦的。要節哀順便,把王二爺的喪事想的周全一些,咱們這個家不能拉過。”雲二爺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王二爺家人很是感激。

    “一切全憑雲二爺做主。支客、陰陽先生都請來了,正在上房議事,大哥我也派人去告訴了,明天就能趕到,還有一些親戚朋友啥的,已去報喪了。二爺請進屋,再幫我們拿拿主意。”王二爺的兒子說著把雲二爺讓進屋坐下。

    大支客和陰陽先生把正在辦的事和打算辦的事向雲二爺詳細的介紹了一遍。雲二爺說:“很好、很好,再細想想,盡量辦得周全、別拉過。不知靈柩葬在哪裏?”

    “這得等大當家的回來再定。這屯子風水最好的還是東轉山子,那是塊寶地。”陰陽先生說。

    “那可不行。那是塊寶地,但是離我家祖墳太近,不行。這屯子大都埋在西南甸子,那地方也很好。”雲二爺說。

    “那是、那是。我就是這麽一說,雲二爺別往心裏去。”陰陽先生慌忙解釋說。

    “好了,我要走了。王二爺的喪事安排得很明白,有啥事需要我幫忙的告訴我,我明天抽空再來。”雲二爺站起身,順手塞給王二爺兒子十幾塊銀元,領著海子出了王家。

    王二爺的兒子和前來幫忙、吊唁的人把雲二爺送出了院子,正趕上前去報廟的王家男女回來,哀哭聲伴著喇叭的哀樂,讓這個村莊籠罩在悲涼的氣氛中。

    “早點把牲畜都圈好,門插好,千萬別讓它們晚上跑出去。大門早點關上,上好鎖。你和久子前後院多溜幾趟,月亮門今天就不用鎖了,把狗都放開。告訴前院的幾個夥計,今晚輪流到大牆上守夜,都辛苦點。”雲二爺吩咐海子。

    海子按照雲二爺的吩咐,前後院地跑了兩遍。仔細地查看了豬圈、羊圈、牛圈和馬棚,一切料理好後,就早早地鎖上大門,告訴大家輪流守好夜。過去,這些活都是趙爺安排的,現在趙爺不在家,海子就按雲二爺的安排去做了,儼然一個少東家的派頭。

    海子給馬填完草料,又到了昨個夢露來的時候。黑狼依然是前鑽後跳地追逐著他,像個尾巴似的。海子往草棚裏走,心想今天夢露該不會還來吧?不知咋地,特想跟夢露見麵。

    回到屋,海子點亮了燈。夢露果然沒在屋,他幻想的事情沒有發生。海子打掃打掃炕,把被子鋪上焐好,然後點火燒炕。海子心想,得多燒點,上半宿守完夜後,回來睡覺好暖和。

    海子燒完炕,來到了後院。看見雲老太太的屋裏亮著燈,就不知不覺地走了進去,他知道夢露一定在那。

    “你咋來了?今天上半宿不是守夜嗎?”雲老太太問海子。

    海子見老太太、大娘和夢露三人坐在炕上,屋裏很暖和,夢露連棉衣都脫了,兩眼直直地看著他,豐滿的胸一起一伏的。

    “我來告訴一聲,老爺讓我守夜,今天不能給您念書了。”海子找借口說。

    “知道了,你去吧,別耽誤事。”老太太說。

    就在海子轉身走出門時,突然聽到夢露說:“我去把三嬸她們叫過來,人多熱鬧。”

    “三嬸孩子小,剛三個月,哪能出來。”老太太對夢露說。

    “那我去看看六弟弟,一會就來,讓四喜子他們也來,我念累了讓四喜子念。咱們今天得晚點睡覺,我爹讓大夥都精神點。不讓四喜子來,他早早就得睡下。”夢露說著拿起衣服,跟海子腳前腳後走出了老太太房間。

    “你要守半宿夜嗎,一直在上邊看著?”夢露小聲對海子說。

    “不,中間還要下來喂馬,也可以下來暖和暖和。”

    “那你去吧。”夢露突然加快腳步超過海子,手無意識地碰了碰海子的手,回頭詭異地朝海子一笑,便快步走進了三娘的房間。

    雲三爺和三娘,還有四姑娘早已搬到後院來住,隻是四喜子和五貴子還住在場院平房,今天也被三爺叫到了後院來住。

    海子目送夢露進入三爺和三娘的屋子,回味著夢露剛才的回眸一笑,心情舒暢地走進雲二爺的房間,領來了一條槍和兩顆子彈,就去東北角炮台守夜去了。

    海子感到身體凍得有些僵直,他抬頭看了看三星,估摸了一下時間,就走下炮台活動活動身子。

    老太太的房間仍然亮著燈,有幾個人影映在窗戶上。後院其它的燈可都滅了,估計早已入睡。海子給馬填完草料,又回屋摸了摸炕,很熱乎,到天亮也不能涼。暖和一會,喝口水,海子又來到後院。

    老太太屋子裏的燈不知道啥時也已經滅了。朦朧的月光下似乎夢露的屋裏還發出淡淡的微光,是不是屋裏點著燈,海子還不能肯定。四周靜悄悄的毫無聲響。海子彎下腰,拾起一個很小的土塊,往夢露的窗上扔去。‘呯’,雖然聲音很小,但卻聽得真切。半天,沒有任何動靜,海子又上炮台守夜去了,他不敢在院子裏站太久。

    好不容易熬到三星升到頭頂,海子估計已到了下半夜,就走下炮台。來到後院時,他又看了看夢露的屋,依然發出淡淡的微光,他想那可能是月亮反的光。他停下腳,本欲再拿土塊扔過去,但心砰砰跳,他終於沒有再敢扔,戀戀地走出後院。

    叫醒了傻久子和另外兩個換宿的夥計。海子又查看了一遍馬棚和牛圈,把馬槽裏馬不願吃的硬草梗掃出來放到邊上,這是為了到天要亮時喂馬省事。他掃了一眼靜靜的大院,抬頭看了看點點繁星,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黑狼這時候又來到了他身邊,發瘋似的跟他親熱。海子蹲下身,輕輕的撫摸著黑狼的腦門,“走,咱睡覺去。”

    推開房門,海子簡直驚呆了,隻見夢露手裏拿著半截點著的蠟燭坐在炕沿上。

    “你,真的……”海子心砰砰的跳,呼吸加快,嘴裏不知說些什麽。

    夢露抬著頭看著海子,微笑著說到:“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你沒睡著?這怎麽………我……”海子依然不知說什麽好。

    “小孩不大,還挺壞的,打我窗戶。”

    “你聽見了,嚇醒的吧?”

    “我一直沒睡,睡不著,連你回大院我都聽見了。”

    “今天大院怎麽看守得這麽嚴?”海子轉移話題,試圖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

    “王二爺不是過世了嗎,他當胡子的兒子也要回來奔喪,還是防著點好。”夢露邊回答邊坐在炕沿上,手裏還拿著蠟燭。

    “前幾天聽說王二爺的病見好,怎麽一下子就走了,怪可惜的。”海子也坐在炕沿上。

    “生老病死都有定數,天那能隨人願?可話又說回來,人也不能太任命,該怎麽做還得自己拿主意,不能虧了自己的心!”海子知道夢露心裏很難受,可又不知道拿什麽話去安慰她,呆呆地坐在一旁聽著夢露自言自語地傾述。

    夜很深沉,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這是屬於他們的夜晚,二人漫無目標地輕聲交談著,享受著這靜謐溫柔的夜的愛撫。

    這時,黑狼也一竄一跳地跟夢露撒賤兒,夢露便東躲西躲的逗它玩,不小心,手裏的臘掉到了地上,滅了。

    海子急忙找火點臘,在屋裏摸索著,還自言自語:“這狗,真能磨人!火讓我放哪了呢?”

    “別找了,就這麽摸黑的坐一會吧,這黑狼可是你的大福星,你要好好的待它。”夢露說。

    “它怎麽是我的福星?”海子有些不解。

    “你好好想想,不是它給你帶來的好運嗎?它是我家大黑妞跟那條大灰狼生的。不碰到狼,你能跟我貼的那麽近,使勁攥著我的手,攥的人心裏直發慌。不是在東南甸子第二次碰到那隻狼,你能看見我身子,把我魂都讓你勾去了,不是它把蠟燭碰滅了,你敢跟我坐得這麽近,我都聽見你的心跳了。”

    “這是好運嗎?折磨人,讓人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你看你都瘦了,我知道你活得挺難受,但又幫不上你,心裏覺得對不住你,如果不出現這些事,你也不會這樣。我覺得你的命挺苦的,我心裏真的感到很過意不去。”海子似乎有些後悔,又不知道拿什麽話來安慰夢露。

    “是好運,這叫桃花運。啥命不命的,虧你還讀了這麽多年的書。我這幾天都想透了,隻要兩個人心裏有,不管啥時候都能在一起,就是夢裏也能在一起,我奶奶說的對,第一個看見女人身子的人,就是她的男人,永遠是!你就是我心裏、夢裏永遠的男人。”

    “老人家說的是讓姑娘洗澡時防著點,別讓人看見。人家說的是女人主動讓男人看,才算數。你那次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真壞,你敢說你沒有故意看。”

    “這,我沒看清……”

    “還不承認!用手打自己,說,看清沒有……”夢露摸索著握住海子的手,朝海子的臉上舉起,但卻挺在半空中。

    海子血往上湧動。夢露的氣息直衝肺腑,攪動心潮,“看,真的看……清了。”

    “那,就好……心裏經常想著,很幸福。從你進城時那麽拚命救我,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把我當成你的女人,我也從那一刻把你當成我的男人,永遠的男人,我不後悔。”

    海子感到渾身燥熱,手上、額頭、鼻子上都冒出了汗。

    “你出汗了,這屋裏太熱了……”夢露喃喃低聲說。

    “你也熱了,這汗……”海子緊緊握住夢露的手。

    “我快要出嫁了,日子都訂好了,唉,老天真能捉弄人。”夢露很惆悵。

    “像你說的那樣,隻要心裏有,我們就是幸福的。”海子堅定地說。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感受著對方的心跳。就這樣,兩人靠的很近,似乎連血液和靈魂都融在一起,在溫柔靜默的、愛的品味中,在夜色的包圍下,天地也沉下去,沉下去。。。。

    沒有時間,沒有現實。在浪漫中漂浮的海子醒來時,夢露已經離開。他一骨碌爬起來,邊穿衣服邊想,“這是真的……做夢吧……真的……”點上燈,分明看見地上的半截蠟,確信所發生的一切。

    海子夢遊般的走出屋,看一眼靜悄悄的後院,趕緊給馬填草、拌料,煩人的黑狼也一直跟著他前後地跑來跑去。

    早晨,雲二爺一家和夥計門照常起來做飯,幹自己的活,忙自己的事,昨夜什麽也沒發生。

    “久子,你領海子把夥計們住的屋子打掃打掃,整理整理,把東邊這屋子倒出來,把夥計們集中到西屋去,今天有客人來住,把兩個碾子和一個磨都套上,抓緊點幹,年前把那些糧食都得磨出來。”雲二爺吩咐。

    海子用眼瞄了瞄雲二爺的臉,沒見有啥異常,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沒敢說什麽,低頭幹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