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舉家遷居端龍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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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山裏艱難地走了一天一夜,這才出了老林子。快到晌午時,人困馬乏的一行人才在一個鎮子旁停下來,車老板子趕緊卸下草料喂馬。過江龍跑進鎮買了點幹糧拿回來,一行人就在道邊上就著鹹菜吃了一口。

    就這樣,馬餓了就歇,馬吃飽了就走。一路上也碰到過一些舉家逃難的人,他們東躲西繞,怕碰上日本兵。第七天傍黑的時候,才來到了端龍崗。

    一走進家門,車馬聲早已驚動了媽媽、妹妹、弟弟,他們一起跑出來。

    ‘哥!’‘海子!’一家人跑過來把於成龍緊緊抱住。

    “這是我嶽父,這是我嶽母,這是嫂子,這是你兒媳婦鳳英。”於成龍一一介紹。

    “大哥好、嫂子好。這孩子,都結婚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快進屋吧,渾身是土,二丫快打水,讓你嫂子一家人洗洗,三羊你也幫著你姐點。”媽媽熱情地把陳大獵槍一家人往屋裏讓。

    過江龍和車老板子、跟車的一起把拉來的東西往院裏搬,剛進屋的人又都返出來,一起跟著忙活。卸完東西,留車老板子他們吃飯,這兩人說啥也不吃,說要往回趕,擔心家裏人惦記。過江龍多付了些車腳錢,就打發他們走了。

    於成龍見滿滿一院子的東西,就到後院找來幹草,仔細的墊好,和老丈人一起把搬來的東西歸攏好。媽媽領著女人們忙著做飯,三羊領著兩個孩子到門口玩。

    於成龍幹完活,領著老丈人進屋歇著。他差不多三年沒進這個家門了,左右打量打量,沒啥變化,屋裏的東西好像還多了一些,看著媽媽和妹妹、弟弟的穿著,心想家裏的日子可能還過得下去。

    人手多,飯很快就做好了。媽在南炕放了兩張桌子對在一起,想讓這些人都圍到一起吃飯。說人多熱鬧,兩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不能分開吃,就是以後,也得在一個鍋裏攪馬勺。都是一家人了,吃飯就得在一起。

    端上飯菜,媽把嶽父、嶽母請到炕裏,她挨著坐下。媳婦和妹妹就在炕沿上搭半個身子,給大夥盛飯盛菜。十個人圍在一起,確實有點擠,可也真熱鬧。

    “海子,給你爹他們倒酒,今天咱都喝點,走了這麽遠的路也都乏了,都喝點吧!我先提儀一杯,我不會喝酒,可今兒高興,兒媳婦好、長得好看,兒媳婦這一家人也好,正經過日子人家,咱們都喝一口。”媽媽看樣是真高興,率先喝一口。

    “媽,我也敬您一口,一看您就是個好人,給您當兒媳婦我願意。妹妹和弟弟也好,多懂事,跟我合得來,咱都喝一口。”鳳英搶先說,還給媽深深鞠了一躬。

    “這孩子,還施啥禮呢。第一次改口叫媽,也沒啥給的,這是我結婚時你奶奶送的,我傳給你了!”媽媽說著話從懷裏掏出個紅布包,打開,從裏麵拿出個金手鐲遞給鳳英,看來是早已準備好的。

    “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媽您還是留著吧!”鳳英推辭。

    “有啥不能要的,讓你拿著就拿著,一輩傳一輩,這是老輩的規矩。”媽媽堅持著。

    “拿著吧,媽給的就得拿著!來,我給你戴上試試。”妹妹說著話接過媽媽遞過來的鐲子,生拉硬扯地給嫂子戴上。

    一家人在熱情、禮讓的氣氛中快樂地說著、笑著,幸福的滋味充滿心田。

    “大妹子,你也看出來了,我這一家子來了就不走了,給你添麻煩。本來我家在山裏打獵都習慣了,可是小日本不讓在那住,硬把我們攆出來了。沒辦法,隻能投奔你這了。”老嶽父說。

    “這沒啥,都是親戚了。我兒子在你那不也麻煩你了嗎!”媽媽感激地說。

    “你兒子命大呀,差點沒讓日本鬼子給打死。這日本鬼子太歹毒了,我要是年輕,非跟你兒子他們打鬼子去。”嶽父說。

    “唉呀,這挨千刀的日本鬼子!海子我看看,好利落了嗎?”媽媽說著就要看。

    “早好啦,是我姑用身子焐過來的。”大侄子快人快語。

    “是嗎?這我可得謝謝我兒媳婦,救我兒子一命。來,咱娘倆喝一口,媽媽謝謝你!”媽媽對兒媳婦似乎更親了。

    “是這樣,我當時腿也摔斷了,身上還中了槍傷,鑽到雪堆裏昏死過去。要不是老嶽父他們發現我,,把我背回去,我凍也凍死了。後來嶽父家大哥還因這事被日本人打死了,我欠著嶽父一家的大恩呢!”於成龍說。

    “兒子,你做的對。有仇不報非君子,有恩不報也非君子!知恩必報,今後你要是對嶽父一家差了,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來,咱娘幾個一起敬你嶽父、嶽母一家一口酒,感謝救命之恩!”媽媽蹲起來一個個碰杯。

    “大妹子也不用客氣啦,咱現在都是一家人嗎。我看你這房子也不太寬敞,不能總擠在一起。那西邊還有點地方,接三間小房還行。咱把它接起來,也寬敞寬敞。”嶽父邊喝邊說。

    “那咋不行,明天我就捎信給孩子他老舅,讓他來幫忙,多叫點勞計,十天、二十天就能蓋完。”媽媽說。

    “大兄弟家離這遠不,要不然就別麻煩人家了,咱自個張羅也行。”嶽父說。

    “不算遠。劉家鋪子,姓肖,常來看我。”媽媽說。

    “我也認識一個劉家鋪子姓肖的,前幾年還說他有個姑娘攤上大事了,讓我收留她,可不知咋的也沒去找我。”嶽父說。

    “那就是我弟弟家,你是陳大獵槍吧?”媽媽說。

    “什麽?那是你弟弟家!我好像明白了,那個姑娘根本就沒上我家來,後來我知道去了獨龍山,當了壓寨夫人,報號雪冬梟。”陳大獵槍上上下下地從新打量了一會他姑爺,接著說道:“她還領了一個人上山,說是她外甥,報號過江龍,就是你吧?我這是瞎了眼了,怎麽給姑娘找了個胡子!”嶽父十分自責地把碗摔在桌上。

    “你看這脾氣,說著說著咋急眼了呢?咱不讓姑爺再去不就完了嗎?浪子回頭還金不換呢。”嶽母趕緊出來打圓場。

    媽媽並沒有感到驚訝,她對兒子的事早有耳聞,隻是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她見嶽父生氣了,連忙接過話茬說:“大哥先別發火,孩子的事咱好商量。我看大嫂說得對,孩子這回結婚了,我也不想再讓他往外跑了,這些年在外邊幹些啥我也不知道,可那也是被逼無奈。都三年沒回過家了,我一天天地盼著呢,這回回來我不讓他走了。現在咱這讓日本鬼子占了,這屯子被攆來十好幾戶呢,你看那窮的,啥也沒有,都讓小日本給燒了,年輕一點女的都讓他們給禍害了,男的抓去當勞工,就剩些老弱病殘,日子沒法過呀。這時候再往出跑,我那能放心。”

    “大妹子咋不想想,不是咱說不幹就不幹的。他要是現在不幹了,獨龍山那夥胡子能答應嗎?他這些年得罪的仇人能答應嗎?日本人知道了也不會答應。整不好咱這兩大家子都得受連累,不容易躲過去。”嶽父的火氣漸漸消下來,滿臉愁容。

    “那可咋整?要不咱們都跑回山裏吧,躲起來。”鳳英著急地說。她雖然對丈夫是胡子出身有些驚訝,但卻沒有後悔的意思。

    “剛從那出來,回去也不行,你哥不是也讓日本人給打死了嗎?”嫂子說。

    過江龍看看大家都不說話了,這才表態:“我想過啦,我不能留下不走,這樣早晚要連累家裏。可我也再不能當胡子了,要是有繼續當胡子的心,我也不會迎娶鳳英。胡子真不是正經人幹的,我上山入夥時就已經跟三姨商量好了,有朝一日投奔官府,謀個正道。可生不逢時,誰想到日本人把咱這地方占了,還成立了什麽滿洲國,這樣的官府咱不能投奔。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決定現在就回獨龍山,勸大當家的高舉義旗,跟日本鬼子對著幹,為我大哥報仇。要是大當家的不同意,我就跟三姨、師爺拉出一夥人自己幹,專門打日本鬼子。”

    “這還像我的姑爺!大丈夫在世,活的就是一口氣,咱不能眼看著就這樣被小日本欺負著。我支持你,就放心去幹吧,家裏這邊有我們支著,不用惦記我們。”嶽父轉怒為喜。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了,你讀了那麽多年的書,大道理應該懂,自古道忠孝不能兩全,媽不怨你。舍小家為大家,自古是大英雄、大義士所為。事不宜遲,你就去吧,在家待長了不行,日本人派的狗腿子隔三差五的就來,要是有人告密後悔就晚了。媽媽雖然舍不得,可你現在要走正道,媽不攔你。隻是你要好好保護自個,幹啥事都多想想,不能蠻幹,這還有一大家子人呢,不能讓我們失望!”媽媽眼含熱淚說。

    “我也是這麽想的,打算吃完鈑就走。可是也確實有些難以離開家,爹媽歲數都大了,也難以盡孝。弟、妹、嫂子也是剛見麵就走,手足之情也難以割舍。特別是鳳英,剛結婚就得受離別之苦,我沒有做到一個大丈夫應盡的責任,真是對不起啦。趁這機會跟大夥喝口灑吧,請你們放心,我不會給你們丟臉,做對不起良心的事。為了我們這個家,更為了我們這個國家,我要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過江龍顯得很激動。

    “大丈夫豈能被兒女情長捆住手腳。放心去吧,家裏人都支持你!”嶽父一口喝光了碗裏的酒。他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關東爺們。

    “你放心吧,我替你孝敬兩家老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家的鬼,一輩子不變心。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有誌氣的好男人,我陳鳳英不會看錯人。但外邊不像家裏,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蠻幹,平平安安的回來,我等你!本想給你生個兒子,也不知道懷上沒。咱倆當著媽的麵,再喝一次交杯酒吧,算媳婦給你送行啦!”鳳英說完,眼含熱淚跟過江龍喝了交杯酒。

    “都說點吉利話,讓姑爺多吃點,好趕路。”嶽母也眼含熱淚說。

    桌上的每個人都跟過江龍碰杯,說些自己想說的話,戀戀不舍,飯桌上的氣氛顯得很悲壯。

    過江龍喝下最後一口酒,吃了滿滿一碗飯,跳下地說:“天不早了,我該走了,都別下地送。我這還有點錢,家裏先用著,等過幾天我派人再送點,蓋房子用,別太苦了全家,該花的錢也得花。”

    “錢你留著吧,家裏還有點錢,是你三姨頭年讓人稍來的,平時你老舅還給點,夠用了。三羊上學的錢都交完了,你那點錢路上用吧!”媽媽說。

    “這支槍我用好幾年了,還有點子彈,留給爹,家裏防身用。我現在還是獨龍山的糧台,去往獨龍山的道上有我們很多窩底,吃住都不用犯愁。槍也不缺,留給你們用吧!咱這一家子就在屯子裏悄悄住著,沒人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麽,等以後萬一知道了,我再想辦法把家遷走。全家都防著點,平平安安過日子!”過江龍說完就要往外走。

    眾人都跳下炕,紛紛跟過江龍告別。有的拉手、有的摟抱、有的囑咐、有的訴說,眼裏都含著淚,就連小侄子也要讓他抱抱、親親。來到院外,媽媽讓大夥別送了,都回屋吧!他自己則和鳳英又送出好遠。

    “鳳英領媽回去吧,天這麽黑。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們要是惦念我,就請‘三清天尊’供奉吧!那是咱中國人自己的神,他們能保佑我。不用天天上香,每年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上三次香就行。有‘三清天尊’保佑,我會平安的,咱全家也會平安。回去吧,我走了!”過江龍轉身離去。

    “讓你媳婦再往前送送你,我站這等會。”媽媽說。

    過江龍和媳婦往前又走了一段,他回頭拉住媳婦的雙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你也回去吧,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也別說什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別哭了,跟了我就是離別的命!”過江龍吻別了滿臉是淚水的媳婦,轉身大步離去,眼裏含著淚。身後不斷傳來‘保重,回來看我們’的揪心離別聲。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憑著熟悉的路,過江龍焦急地在黑暗中前行。他要去往獨龍山,準備實施他的計劃,可他知道那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