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難回天媳婦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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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出縣城不遠,就在回家的路上,鳳英說天還早,想下車看看,眾人也就依著她。

    慢慢下了車,於成龍攙扶著媳婦走到道下的土溝旁。

    “自打有病,也沒出屋看看,這一晃就冬天了,啥都黃了,也沒個活氣。在山裏的時候,冬天也有綠樹,大雪下麵還有綠色。這時候也快到了打獵的好時候了,可咱們這隻能貓冬了。”鳳英虛弱的說著,獵人般的眼睛在地上搜尋,看來她在回味著過去的生活。

    幾棵俗稱婆婆丁的蒲公英映入了她的眼簾,引起了她的興奮:“快看,婆婆丁!哎呀,那邊也有,不少呢,快拿刀來,咱們挖點回去蘸醬吃。”

    幾點微紫絳紅的婆婆丁匍匐在枯黃的雜草中,嬌羞而又倔強地展示著生命的頑強。不認真搜尋,很難發現。眾人像找尋希望似的按鳳英的指點,彎腰在地上搜索挖掘。

    “好了,夠了,別挖了。讓它們活著吧,這小東西雪剛化葉就綠了,是咱們這裏最早活過來的植物。看吧,明年春天這裏又是一片鋪天蓋地的黃花,蜜蜂也會最早的吃到它們的花蜜。”

    鳳英蹲在一株婆婆丁前,有些顫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似乎是想給它點溫暖,也可能是自然地流露出了母親般的嗬護和愛戀,但更讓人體會到的是她對生命的渴望、留戀和挽惜。

    從城裏回來,鳳英的病漸漸有些好轉。何老貴又去白大夫處抓了幾付藥。這樣,十幾天後,鳳英居然能下地活動了,自己照顧自己了,這使所有人都十分高興。

    “我的病也許能好。你回來看看就行了,要是著急就走吧,憋在家裏也不安全。”鳳英見於成龍有些著急,就關切地說。

    “我不能在家住太長時間,怕連累家裏,等你再好好我就走。”於成龍說。

    “走吧,帶夢露一起走。她把孩子都送城裏了,在這也不安全。”鳳英說。

    “準備讓她先去哈爾濱隱蔽,山裏太遭罪,等過了冬天再說。”於成龍告訴鳳英。

    跟媳婦說完話,於成龍讓焦成去跟畢鳴聯係,到這來接他,他們一起進山看看。

    正在於成龍準備離開家的時候,他弟弟三羊突然回來了,這讓於成龍喜出望外,於媽媽更是激動不已。

    “你怎麽回來了,在外邊還好吧?快跟哥說說!”於成龍摟住弟弟,拍著他的肩,仔細打量著多年未見的弟弟:“真的長大了,比我都壯實,像條漢子!”

    “報告省參議,滿洲國第三戰區十七混成旅特務連上尉連長於過洋向你致敬!”三羊煞有介事地給於成龍敬了個軍禮。然後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抱住哥哥的脖子,親熱個沒完。

    “這哥倆到一塊就沒正經的,快上炕坐吧!”媽媽把三羊拉到炕上。

    “這是喜事,你們哥倆能在家裏見麵,這太不容易了,快說說,你現在在哪呢?”鳳英坐起來說。

    “我們現在駐守在濱州縣城,離這也就一百七十多裏地。都駐紮快半年了也沒回來看看,現在穩定了,就回來一趟。不過還是為大哥的事回來的,大哥從戒備森嚴的日本特務機關大本營逃脫,震動了整個日本關東軍和滿洲,外邊把他傳得神乎其神。關東軍下令在全滿洲搜捕他,重點是防範他北上,進入大山躲藏起來,同時也防範他進入滿西,到蒙古人煙稀少的大草原去躲起來,還防範他出關,進入中原。我回來的目的就是想給家裏報個信,讓家裏知道,也好有個防範,沒想到在家裏碰見了大哥,太高興了!”三羊很興奮。

    “要不是我病的厲害,你大哥不會回來的。這不,正打算讓他走呢。”鳳英對弟弟說。

    “是呀,回家看看就行了。你倆明天就走,我們有何老貴夫妻照看,過得挺好的,別惦記著,照顧好自個就行。”於媽媽說。

    “你們先嘮著,我跟山菊去做飯。三羊想吃點啥,姐給你做。”夢露笑著對三羊說。

    “大碴粥,大蔥蘸大醬,最好能有鹹鴨蛋。”三羊說。

    “這些東西還真都有,就是得費一些時間。行了,姐給你做去。”夢露和山菊出去忙活。

    “三羊,媽可囑咐你,咱當兵可不能幹壞事,欺壓莊戶人家。當兵的好人少壞人多,可不能學壞!這兵荒馬亂的,能不能幹點別的營生?媽不同意你當兵,扛槍打仗太危險。你大哥這是沒辦法,一步步被逼的才走上這條路,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你還是早點脫身吧,人家都說‘好人不當兵,好鐵不撚釘’,找個安穩的活幹,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我兩個兒子,不能都這樣,讓媽媽惦記!”於媽媽心裏看樣很難受,含著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兩個兒子。

    “放心吧媽,我不會幹壞事的。現在這年頭,想置身事外也不容易,我能把握住自己。隻是大哥要注意保護好自己,這回日本人是真急了,你要認清形勢,早做決斷。既然想跟日本人幹到底,就應該有一個明確的想法。國民政府也不是啥好東西,我勸你們還是少跟他們接觸。”三羊對哥哥說。

    “大哥心裏有數,三弟的意思我明白。但大哥勸你還是少接觸政治,也別被各種宣傳所迷惑,冷靜觀察,待形勢有變時再做決斷。眼下安全是最重要的,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這也是為了全家。”於成龍深情地看著弟弟說。

    “三羊也該找媳婦了。媽說的對,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才是正事,嫂子幫你張羅。”鳳英對三羊說。

    “回端龍崗找吧,那還真有不少好姑娘。我回去跟趙爺說說,讓他幫個忙。把你媽也接回去,人老了,故土難離。”陳老爹坐在一旁邊抽煙邊說。

    “我先不忙,等過兩年看看再說。謝謝嫂子,你要好好養病,家裏都靠你呢!”三羊說。

    幾人說著話,山菊把蒸好的雞蛋羹端上來,說是給鳳英做的。於成龍接過來喂媳婦吃,鳳英要自己吃,於成龍堅持要喂她。

    三羊把侄子水生抱在懷裏,親熱地逗他玩。水生和他又說又鬧,滿炕滾。於媽媽一邊躲閃一邊嗔怪,鳳英也看著癡癡地笑,屋裏充滿少有的合家歡樂。

    吃完飯,於成龍哥倆又躲在一起嘮了半宿,在媽媽的催促下才各自回屋睡覺。

    於成龍給媳婦吃完藥,又扶她去方便了一回。他覺得媳婦今天身子很熱,氣喘得也不勻。

    “你覺得咋樣?怎麽燒得這麽厲害!”於成龍擔心地問。

    “不礙事,你少給我喝點水,睡吧。”媳婦似乎很費勁地說。

    於成龍給她喂點糖水,就把她放到炕上,蓋好被子,想讓她出點汗。

    “睡吧!”媳婦看了一眼於成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於成龍吹滅了燈,緊挨著她躺下,把手伸進媳婦的被窩,握著她的手。黑夜靜悄悄的,月亮似有似無地在雲中穿梭,這是初冬少有的陰天。

    到了後半夜,鳳英的病突然加重,手也變得冰涼,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於成龍把他抱在懷裏,給她輕輕地撫摸著胸,想讓她喘氣順暢些。

    所有人都來到這屋,圍在一起查看鳳英的病情。

    “快去找大夫!”於媽媽讓何老貴準備套車。

    “先等等吧,亮天再說。”陳老爹說話已有些哽咽。

    “鳳英,看看孩子,他還小!”鳳英媽把水生抱給鳳英,已是淚流滿麵。

    鳳英吃力地撫摸著兒子的臉,半睜著眼睛看著他,眼角流出渾濁的淚水。水生撲到媽媽的懷裏,把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在媽媽的臉上,大聲哭喊著。

    於媽媽讓山菊先把孩子抱走,她上前給鳳英擦去眼角的淚水,讓夢露端來溫水,給兒媳婦洗洗臉。

    “唉!怕是不行了,給她穿衣服吧!”陳老爹說完走了出去,到東屋摟住外孫,大聲地哭了起來。

    鳳英吃力地跟每個人都拉拉手,蠟黃的臉上掛著微笑,隻有眼角的淚水不時流出。最後,她把夢露的手和於成龍的手放在一起,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大聲說:

    “你們……,都……,好好活…………”

    鳳英閉上了眼睛,平靜的臉上掛著期待。呼吸越來越弱,最後歸於平靜。就在天亮前,這位獵戶出身的善良女人永遠離開了人世......在她丈夫的懷裏。

    眾人不停地哭,為她了理後事。

    於成龍親自給媳婦穿衣服,精心給她整理遺容。看著媳婦灰白的臉,於成龍心如刀絞。媳婦這樣年輕就走了,還留下了尚不懂事的孩子和日漸蒼老的父母。於成龍知道,這是因為他,要不然媳婦不會就這麽早離開人世。多年來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地過日子,讓媳婦的心都崩潰了。這個敢作敢當的獵戶的女兒,把一生都獻給了丈夫,獻給了期盼中的等待。想著媳婦是那麽不顧一切地去救活他,全身心地去支持他,於成龍潸然淚下。他愧疚,覺得給媳婦的太少了,今生已難以補償。他覺得這一切既是他的錯,更是這個時代造成的,他要下決心堅持下去,多殺敵報國,以慰媳婦的在天之靈。

    “大家都別太悲傷了,這就是命。商量商量啥時候讓鳳英入土為安吧?放時間長了不好。”及時趕到的花媽媽勸阻大家。

    “按禮儀安葬吧,人都去了,還是讓她早些安息吧!”於成龍說。

    “別太張揚了,人死如燈滅。你花媽媽已經把棺材拉來了,就放到車上別搬下來了,在車上漆漆,直接拉出去埋了就行。咱們這家不能太講究,不用找人抬,我們十來個人咋也把她安葬了。也不用找陰陽先生,該咋辦都經曆過,簡單一些好。今天就出吧,不能放太長時間。”鳳英爹一邊流淚一邊囑咐說。

    “就按鳳英爹說的辦,該用的東西我都帶來了,大家一起忙活,今天就出,不能耽擱。”花媽媽說。

    “這孩子自打進了我家,就沒享過福,可憐呐!咱們別拉過,多燒點紙,多帶點衣服,讓她安安穩穩地走。”跟兒媳婦親如母女相處了十多年,於媽媽哭得最傷心。

    “還是好好辦辦吧,這些年我虧欠鳳英的太多,否則我心不安!”於成龍此時心如刀絞。

    “不行!你這孩子怎麽糊塗了?不能讓死人連累活人。安葬完鳳英你就走,大事要緊,我們這把老骨頭你不用惦記。都怨我,不該打獵殺生,兩個孩子都先我而去,白發人送黑發人,作孽呀!”陳老爹捶頭痛哭失聲。

    那邊鳳英媽、於媽媽也哭得背過氣去,眾人把她倆脫離了現場。

    沒有驚動屯子裏的人,鳳英在當天頭晌就被悄悄安葬。

    “兒子,這旁邊是你銀萍姨媽的墳,給你媽上墳的時候也給她燒幾張紙。將來爹給她們辦一個像樣的葬禮。要聽奶奶的話,別到處亂跑!”於成龍給兒子擦去臉上的淚水,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下,把他交到嶽父的懷裏。

    “爹,您老保重,好好照看水生他們。”於成龍說完跪下來,給嶽父磕了三個頭。

    “三羊,你再陪媽一天。記住哥的話,把自己隱藏起來,越深越好,決不允許出差錯。天早晚都是要亮的,這個日子不會太遠了。”於成龍走到弟弟麵前,拍拍他的肩。

    “大哥你放心,我會照你說的去辦。隻是你更要保重,弟弟盼著跟你重新團圓的那一天!”三羊已流出了淚水。

    “抽時間去你姐家看看,她最疼你了。”於成龍又說。

    “嗯,我想把媽也領去住幾天,還有水生。”三羊拉住哥哥的手不放。

    “要注意安全,暫時先別去。”於成龍說完,抽出手,又來到花媽媽的麵前。

    “我家親人就靠您老費心了。通知各分舵,今冬一定要蟄伏起來,積蓄力量,不可妄動。告訴張總辦,帶人出關協助總舵主,保證他的安全。一切以安全為主,一切服從安全!”於成龍握住花媽媽的手囑咐。

    “你就放心吧,一路上要小心,可千萬不能再做傻事了,讓人揪心。咱們就此告別,再見!”花媽媽深情地點點頭。

    於成龍蹲下身,又捧了幾把土,小心的放到鳳英的墳頭,然後跪下,給媳婦深深地磕了三個頭,被眾人拉起。

    “三天圓墳的時候多燒幾張紙。燒頭七時我在路上也祭奠她。你們都回吧。水生要堅強,別哭了,爹明年春天回來看你!”

    於成龍眼含熱淚看了每個人一眼,咬牙點點頭,便轉回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夢露、畢鳴、焦成跟在他後麵。

    眾人目送著他們,陳老爹緊緊地抱住哭喊爹爹的外孫子。一直到於成龍他們走遠消失,才回身返回屯子。骨肉難離,親情難舍,特別是在這悲痛的時刻,每個人都心如刀絞,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