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秦是個美人兒。

    但更為重要的是，除了美貌之外，秦笑起來時有一種動人的、嬰兒般的氣質，而這種氣質與前晚夢境程序帶給奎尼的感覺非常相似，就像夢中那灑向沙灘、鍍上浪邊的落日餘輝，同樣都讓奎尼感到異常溫暖。

    奎尼原本計劃一早就去中心城，調查埃迪戈交待的案子。如果帶著這樣的錯覺去中心城與這位搭檔合作，那可不是什麽好主意。

    奎尼猶豫了一下，沒有回複總控係統發來的確認信息，因而取消了秦專門為他安排的傳送倉。

    他寧願在路上多花一點時間，這樣可以有時間再想想秦所說的案子，同時也能衝淡夢境程序對自己的影響。

    想起秦說到的幾起“事故”，奎尼皺了皺眉頭。

    他覺得埃迪戈可能有事瞞著自己。隻因為幾件事都與夢境程序有關就讓他這麽緊張？

    既然已經對外宣稱這幾起案件都是意外事故，按照中心城居民一貫的鴕鳥作風，對於埃迪戈和總控係統給出的說法，他們不會耗費精力深究。中心城裏死了幾個人，對於外城人的生活也毫無影響，外城更不會有人關心此事。

    埃迪戈卻如臨大敵似的，重新組建了外勤組，而且急著催自己回中心城，這又是為了什麽？

    或許就是秦所說的，這與變異人不滿情緒累積所導致的緊張局勢有關。奎尼也意識到，調查這幾件案子很可能隻是埃迪戈的一個借口，想要把他拉回內務局。

    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外城的變異人對於自己處處受到壓製的處境非常不滿，似乎正在醞釀反抗。如果他們真鬧出什麽事來，內務局原有的那些雇員肯定束手無策。

    在外城的這段時間，奎尼隱隱感到一種躁動的氣息，仿佛暴雨即將來臨之時，從沉悶空氣中嗅到的那種味道。隻要再有一絲涼風擾動，驟雨就會傾盆而至。

    在千篇一律的外表之下，在單調乏味的生活當中，確實有變異人正在覺醒，意識到自己應該有正常人一樣的權利，想要做些什麽，改變自己的處境。

    雖然眼下還沒人把這樣的想法付諸行動，外城的正常運轉也暫時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但是，壓抑、不滿和對抗的氣氛正在不斷增長，被無動於衷包裹著的怨氣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

    外城近來還誕生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團體。

    在奎尼看來，這些小團體所做的事情，都是在以不同的形式招募信徒。

    這些組織大多沒有成體係的主張，有的甚至隻是以幾句空洞口號作為綱領，但是它們在活動時，往往會采用激烈的、對抗式的爭論和煽動式的宣傳作為手段，因此潛在的影響不容小覷。

    另外，雖然每個小團體的參加人數有限，人少的可能隻有十來個，人多的也不會過百，可是因為這樣的組織實在太多，最終聚集的總人數就相當可觀了。

    如果這些小團體將它們的矛頭指向中心城與外城之間、普通人與變異人之間長期累積的矛盾，毫無疑問，將會成為引燃時局火藥桶的重要引信。

    昨晚秦對奎尼說過，埃迪戈把現在的局勢形容為油氣混合物，一點就著。這說明，中心城無疑也已感受到了這種緊張氣氛。

    而且，像埃迪戈這樣身處要職的人，必定還知道更多的重要信息，他說出這樣的話，應該不會隻是空穴來風。

    如果真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發生，奎尼可不願意置身事外。

    奎尼相信，如果生活在外城的變異人真的挑起爭端，那麽解決爭端的方案也必然在外城。

    而且，他還有一種直覺，就在這些五花八門的小團體當中，或許能夠找到某些派別，既能充分表達變異人的訴求，又不會粗暴地將中心城樹為對立麵。如果有他們從中調和，或許就能用一種溫和的方式勸解變異人，引導他們平息怨氣。

    中心城一直嚐試采用夢境程序來安撫外城變異人，到目前為止，效果倒還不錯。

    但是他們沒有意識到，一旦變異人權利意識覺醒，如果再把這樣的手段用在變異人身上，情況就會變得完全不同。

    這是因為，夢境程序是由中心城設計的，所以，在虛擬的夢幻世界中，中心城的價值準則依然有效。

    也就是說，在夢境中，一切都以中心城普通人的價值判斷作為出發點，變異人的權利基本不在考慮之列。

    所以，那些自我意識覺醒的變異人很可能不僅無法從這樣的夢境中獲得慰藉，反而還會感覺自己處處遭受歧視。

    所以，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方式，不應由中心城設計而強迫變異人接受，而是應當根植於變異人之中，並且由變異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澆灌和培育。

    奎尼接受這樣一種觀點，人們需要重新找回一種共同的信念，能夠讓巢城內的所有人——包括普通人和變異人——在麵對外界的嚴峻環境時，不再選擇各自逃避，而是能夠重拾信心並共同努力，一起恢複人們曾經世世代代習慣了的生活方式。

    眼下他發現，如何對待外城變異人的新訴求，是巢城能否找回共同信念的關鍵。

    變異人早已習慣了奴隸般的生活，但在此時此刻，他們的自我意識正在覺醒。這種尚不成熟的自我認知往往與不斷膨脹的**緊緊交織在一起，在缺乏明智指引和有效約束的情況下不斷地左突右撞。

    潛在的危險是顯而易見的。

    這樣的局勢如果處理不好，也許有一天，變異人會因此變得如野獸般瘋狂，那就將在巢城引發一場暴風驟雨的大動蕩。

    中心城卻一直沒有彌合與變異人的利益分歧。

    所謂巢城資源緊缺、無法滿足外城更多需求的說法，那隻是一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恐怕還是因為中心城一貫都是高高在上和缺乏耐心。

    否則，變異人與中心城之間絕不可能長期隔閡至此，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矛盾一觸即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