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州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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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法術,兼出於人,兼引天地之氣而使其玄妙。然我心如明鏡,照見一切,如汪洋如大地,包容萬物,神通天地宇宙,天地即我,我即天地,則何法不能容之?不能破之?不能用之?
這便是通玄派鎮派寶典《通玄心經》上唯一所載法術,號稱能破盡天下萬法,攝盡天下萬法的無上道術——“太上無極玄通氣禁大法”的總綱。
即便在華山論道那事之前,通玄派在神州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氣。這一派雖說孤零零隻有師徒二人,但這師徒二人所會的法術和武功之繁雜,凡是見識過的人無不驚訝。上至天師道的天道拘神符,少林寺的七十二絕技,白鹿書院的浩然氣罡,丐幫的降龍掌,茅山派的地煞煉屍法,蜀山的禦劍術,下至苗疆的蠱術,南洋的降頭,陰鬼道的養鬼術……雖說絕不能算精通,但這師徒倆似乎卻都有修煉,都能用出點皮毛來。若不是他們用出來也隻有皮毛,而且總有些似是而非,早就被那些大派追問嚴查,或被些魔道高人抓去搜魂逼供了。
隻是這些人並不知道,夏明清和希夷老道師徒兩人真正所修煉的法術其實便隻有這玄通氣禁大法一項。按這大法總綱上所說,隻要心神靈透,照見感知天地一切元氣動向,將自身化作天地一部分,接引天地之氣,則任何法術兼是拈之即可用來,舉手即可破去。
但正所謂知易行難,也不知是不是這大法太過深奧玄妙還是怎的,希夷老道和夏明清兩人練來練去,總是難以得其神髓,好在拿來和人動手鬥法雖然勉強了些,但唬唬鄉下土財村中地主之類的混口飯吃倒是綽綽有餘的了。
如此神妙大法,無上大道,隻能借以糊口,是不是有些名不副實了?而且創出這般了不起的大道妙法的通玄祖師何以居然也是籍籍無名?
夏明清自然也是有過這般疑問的。但希夷老道卻隻是嗤笑一聲不以為然,訓斥說這正是********大像希夷大道至簡。即便是道祖老子,在世之時也不過一書館吏而已,若不是函穀關那關守尹喜福至心靈,祈他老人家留一卷道德真經遺澤後世,哪裏來的如今天下道門?被那儒家尊為聖人的孔丘,在世之時也隻是帶著批徒弟列國亂竄的浪人,困於陳蔡之時餓得嗷嗷直叫,被個封國諸侯邀請為官也要高興得團團亂轉,比我們師徒丟臉多了。非得要等到數百年後,被那求財求名的叔孫通將他學說刻意曲解改造一番後獻於帝王家,才能如今這般端坐聖人之位天天聞著香火吃冷豬肉,乃是何其譏刺……於是須知天下乃是庸庸碌碌的蠢材占了八九成,所以那道場遍天下,受眾人稱頌的,隻是大道之末節渣滓而已。我們師徒兩能得這大道妙法的衣缽,有那得望大道的機會,便如那尹喜一般乃是天大的運氣福緣,不過是我們自己天資不足,火候未到,還暫時沒修煉到心經上所載的那般神妙境界而已。正因為如此,才該多下功夫勤加修煉才是,哪能胡思亂想動搖自己向道之心?
不管有沒有聽懂,是不是真的感覺如此,夏明清也隻有點頭稱是。
現在眼看著這歐羅女法師就要遁去,一時之間也全看不出這遁法的底細,想不出應對之法,情急之下,夏明清也隻有用出這壓箱底的根本鎮派大法來。
隨著手印一接,夏明清的全部神思意念以那玄通心法發散出去。這玄通氣禁術就是要將自身神念與天地合一,將一切元氣氣機都照見在自身之中,便可明曉一切法術的玄妙,若是再進一步,更能以天地之機掌控一切神通術法之氣機運轉,所以才稱之為氣禁之術。
這心法剛一運轉,心神才剛一接觸到那包裹著女法師的白光之中,夏明清便感覺到了,這層白光遠不是這法術的本來麵目。這隻是如同一幢巨大房屋延伸出來的小小窗戶一般,內中深處還有著更遠更深更為宏大的變化所在。
幾乎是本能的,夏明清的心神就以玄通心法朝這法術真正的中心延伸而去,恍然間似乎是極遠,又似乎近在咫尺之內,這法術的運轉軌跡便清清楚楚地照見在心神靈台之中。但也在此同時,夏明清就呆了。
在中原神州之時,以這玄通心法去照見過無數術法,宏大坦蕩如儒家浩然罡氣的有,慈和玄妙如佛門神通的有,暴戾嗜殺如西狄妖術的有,詭異陰森如鬼道法術的有,但夏明清卻從來過現在這樣的感覺。幾乎馬上要被這感覺本身碾碎的感覺。
龐大,精密,冰冷,單純,了無生機,還有無邊無際。宛如投身進入了一座龐然巨大的無窮迷宮當中,而這迷宮還在一股巨力之下飛速變動運轉。幾乎隻是去感知接觸到的一瞬間,夏明清的神思就開始了崩潰,這法術引動天地之力的變化之繁複,元氣運轉之巨大,早超過了他深思心念所能企及的千百倍以上。
“這是….陣法….?”
夏明清最後隻能勉勉強強拚湊出這個念頭來,連後悔這個概念都來不及在心中生成。這神思照見投入的變化帶動著他以一個他自身能力千倍以上的速度來飛馳,最多隻再需要一彈指的時間,他的心神就會如同被卷入疾行中的車軸裏的螞蟻一樣被碾壓成無數最細微的碎末……
所幸的是也就在這一彈指之前,一股宏大平和中又帶著無盡深邃的氣息攜帶著九天之上的星光飛落而來,正正地擊在了這飛速運轉的龐然迷宮之中,然後這迷宮便驟然停止了。
借著這一下停頓,夏明清的神思心念猛然全部收回,脫離開了那看似不太起眼白光,然後他才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剛剛才出現在軍營門口,邁步朝這裏走來的,他走得好像並不快,但隻是兩步就從軍營門口走到了這邊人群當中,袖袍一揮,一拂。
在周圍的眾軍士眼中,這個人影是飛速而來,幾乎看不清楚,遠遠隔著十數丈的距離就對著白光中的女法師淩空一拂袖袍。但在運轉著玄通心法的夏明清眼中,這個人卻是帶著九天之上垂下的無數星光信步而來,顯赫巨大得幾乎讓他看不見其他任何事物,雖然還隔著十數丈的距離,他那袖袍也沒長大變長,但這看似隨手的一拂,卻是確確實實一下拂在了那團白光之上,也拂在了背後那碩大無朋繁複到極點的陣法之上,然後就是白光中的一聲晦澀悠遠的破裂聲。
當然,實際上是沒有這個聲音的,隻是心神意念還以玄通心法發放再外的夏明清自己有了一個聽到破裂聲的感覺。
“道友請留步。”這人拂出這一袖之時的一聲清喝,卻是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是這隨著這人的一喝一拂,那白光驟然停止了下來。原本在不斷搏動閃爍的光芒,隨著這一拂便突然靜止了,其中那本來立即就要隱去的女法師的身影也突然間清楚了起來。
白光中,女法師那一直以來全是自信和泰然的表情這一下終於完全消失了,看著周圍那凝固了的白光,本來的譏笑扭曲成了巨大的驚恐,好像一直在父母懷中的小孩突然之間發現自己落入了漆黑的叢林中。
好在白光的這停頓隻延續了幾眨眼的時間,就在這人一邁步間就跨越了十數丈的距離,伸手抓向女法師的時候,那凝固了的白光忽然又活了過來,而且陡然間一盛,頃刻間連著其中的女法師一起徹底消失了。
“居然是虛空挪移的大神通….這西洋術法果然也有獨到之處。可惜來遲了些……”
來人緩緩縮回伸出的手,這手剛才還差著數分就能抓住白光中的女法師。他望著女法師遁去的虛空中微微出了會神,隨即轉頭過來看向夏明清,臉有驚異之色。“這位道友剛才所施之法……可是傳言中那太上通玄氣禁之術?”
直到這時候,夏明清才完全定下了神來,看著這來人問話,隻得站正苦笑拱手道:“通玄派旁門小道,微末之技,怎當得起真武宗劉道長一聲誇讚?”
同一時間,距離千裏之外的一處大殿之內。
‘呯’的一聲輕響,白光在半空中閃過之後,女法師斯蒂芬妮手舞足蹈地掉了下來,哎喲一聲摔在一座巨大水晶台上。
這座水晶台位於大殿的正中央,是一個用數十米見方的整塊巨大水晶直接雕琢而成,光滑如鏡,晶瑩剔透,上麵繁複如蛛網一樣的魔法紋路從中央鑲嵌著的寶石那裏蔓延開來一直到水晶台周圍,再從水晶台周圍延伸至整個大殿的地麵,牆壁,屋頂。除此之外這大殿空蕩蕩的空無一物,這完全一個魔法紋路的世界。無數肉眼可見的光芒在這些紋路間流動,周流不止,時聚時散,整個大殿恍如和現實不同的另外一個空間。
“我說過多少次了,這個傑麥朗特傳送陣每使用一次都要消耗傑特石的能量,傑特石都是非常昂貴的,向你們收取的費用也隻是象征性的,所以要盡量節約使用。你們這些自由法師,真以為我們的資源是可以讓你們肆意揮霍的?”石台旁邊,一個全身裹在灰色長袍裏的男人皺眉看著還沒爬起來的斯蒂芬妮,神色非常的不滿。
“斯蒂芬妮女士,這一次你又為什麽使用了?又要趕著回來喂你那隻肥貓,還是發現了什麽古怪的魔法材料要拿回來試驗?不過你剛才怎麽是從空中掉下來的?定位序列有什麽毛病嗎……哦哦哦哦怎麽回事見鬼~~~!”
灰袍人詢問的腔調突然間拔高抽搐成了鵝叫,因為這時候石台上密布的魔紋中有序流動的光芒突然朝中間匯聚而去,一陣細微的震顫之後又是一聲輕微的卡啦聲,鑲嵌在石台中央的那一塊寶石就裂開了。
“見鬼見鬼見鬼~!!這是怎麽回事?這不是正常消耗,這是毀壞~!這次的傳送怎麽了?一次就毀掉了一顆傑特石,你被一隻龍給禁錮了嗎?你要賠償~!”灰袍人跑到石台上看了看中央的寶石,立刻大吼大叫起來。
“那是因為在傳送的過程中受到了強烈幹擾,自動維護序列為了在最短時間內修正和彌補魔法運行的錯誤,讓這顆傑特石過載了。”
一個聲音在灰袍人的腦裏響起,灰袍人一怔,左右一看然後馬上回過身來。不知什麽時候,一顆骷髏頭已經漂浮在了他身後的半空中。
這是顆破破爛爛的骷髏頭,上麵滿是傷痕和缺口,下顎還缺了一部分,看起來和那些亂葬崗或者野獸巢穴中的垃圾並沒有什麽不同,即使漂浮在半空也增添不了多少神秘感,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摔成一地的碎片。但是灰袍人立刻將雙手抱在胸前,對著這破破爛爛的骷髏頭躬身行了一個禮:“蓋西狄閣下。”
“蓋西狄閣下。”地上的女法師也勉力爬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同一個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