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蠻夷之邦 妄言大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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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

    何謂道?

    道可道,非常道。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博之不得。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

    修道修道,修煉為的就是觸摸感知這先天地而生,飄渺恍惚卻又無處不在的大道。而無論是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的長生久視,還是焚山煮海摘星換鬥的神通法術,看似驚天動地,神妙無方,叫天下凡夫俗子驚歎羨豔膜拜不已,其實不過也隻是在這求取大道途中所得的些旁枝末節,進而演化出的各種手段法門而已。除了些靠口頭功夫混口飯吃的江湖騙子,還有那些村夫愚婦喜聞樂見的誌怪逸聞中的神仙,即便是道祖老子,大概也不敢言自己能‘證得大道’。

    而現在,這中原道門翹楚真武宗的劉玄應道長,卻在說這歐羅蠻邦上的蠻子們能以一項神通法術就能證得無上大道。仿佛好像就是一位飽學翰林歡喜讚歎說這鄰家院子中的狗吠豬叫正是治國平天下之至理,養氣修身之真性。夏明清一聽之下,怎能不瞠目結舌,心神恍惚,幾乎要以為是自己身在夢中,抑或中了什麽不明的邪法魔術耳根不淨叢生幻聽,抑或根本就是這劉道長中了妖法幻術信口開河。

    好在劉玄應看著他的表情,也是微微苦笑,點頭道:“也難怪道友不信。莫說是道友,便是我神州中原任一修道之人聽聞此言,也定然以為貧道信口開河。大道之廣博恍惚,古之聖賢也隻得以微言大義勉力記之敘之,我輩修道之人窮畢生之力日日勤修,磨練心性,感悟天地,也隻求憑借自身體會領悟其中玄奧至理。這歐羅術法卻能以一法術便直指大道,豈不是笑話?而道統不同,對大道之體悟也當大為不同,這歐羅術法之道,難保便是我神州道門所言之大道。但此事乃我一移居歐羅多年的故交友人之前來信中所言,斷無誑我之理。而且此君見識不凡,既萬裏寄語而來,所言之事便絕非道聽途說,其中必有道理。貧道故交信中還言,這歐羅大洲文化源遠流長博遠深厚,人物風流,不輸我神州大地。雖道法殊途,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說不定這歐羅術法別出心裁,確有我神州不及之處呢?這等大法,我修道之人當親眼見見方不虛此行。如此,夏道友知我為何如此著緊這土元辛金丹了?”

    “這.....原來如此……”

    足怔了好一會,夏明清才長歎出一口氣來。這樣一說,便完全明白劉玄應為何對這土元辛金丹如此著緊了。不止如此,連他自己也是極想看看這能直指大道的歐羅大法究竟如何。難道這些白皮膚的蠻夷,便真能比我神州華夏高明不成?

    而且他通玄派鎮派之寶《通玄心經》上也有言,這天下萬事萬物無不由大道所生,稟大道而行之,即便是那些看似稀奇古怪,俗耐不堪,齷齪難言的,也無不是大道演化之一部分。正是要以無掛礙之身遊天下之四方,以清明慧眼觀世間之萬象,這才是求道之途。那玄通氣禁大法的根基也就在此。而現在這歐羅術法既然號稱有如此神妙境界,如不親眼好好見見,就枉自千辛萬苦一番來這異邦了。

    “便是如此了。這土元辛金丹對劉大人對朝廷來說,不過乃一番邦之主所需之物,少了一點也無傷大雅,但對我修道之人而言,若是為此而不能見識見識這所謂的證道大法,乃是莫大遺憾。”

    劉玄應也長籲一口氣。再看向夏明清,有些為難地笑了笑,說:“若是身無此隨軍之職,貧道自當親自前去將之尋回,但身負朝廷之職天子之托,不敢擅離職守。於是貧道所求道友那不情之請,便是請道友去助那張本福校尉一助,將那土元辛金丹尋回來。既保全了朝廷顏麵,又令我等能得見如此神妙大法,實是兩全其美。”

    夏明清一拱手答道:“劉道長客氣了,我修道之人得聞如此大法,怎不欲親眼見見?便是劉道長不說,我也定會想法去助那張本福校尉一臂之力.....”他微微頓了一頓,有些為難地說。“隻是...這其中卻有一樁難處.....”

    “哦?有何難處?夏道友但說無妨。”

    夏明清歎了口氣,說:“這歐羅大洲民風彪悍,那西洋女道友所用之歐羅法術也玄妙非常,今日更與那女道友接下了梁子,那女道友聲言定取我首級。而貧道修為淺薄,一身功夫法術在這歐羅大洲之上實在算不得什麽,自保尚要仔細周旋,若還要助那張本福去尋土元辛金丹,怕是有些力不從心啊......”

    “哦?但.....聞貴派玄通氣禁之術能以自身神思心念引動天地元氣,破盡天下萬法,實乃天下一等一的奇術。而且恰才道友在那大帳之中,先以禪宗獅子吼震懾諸人,再以天師道天師禦符勒令之法行昆侖派元始清心鎮神咒,彈指之間運用三大門派之術,渾然一體,實是令貧道十分佩服。夏道友有如此依仗,難道還不放心?”

    聽著劉玄應的話,夏明清不禁額頭微冒冷汗,麵露苦笑。

    之前在大帳中那一手符法,內中倒也確實是禪宗,天師道,昆侖三大門派的高深法門手段。他俱是以玄通氣禁術為體所用,看似運轉無礙渾然一體,仿佛這三派神通皆能舉手用來。但其實那震得帳中諸人一驚,讓人心生片刻清靜,就幾乎已是全力所為了。

    這三種神通法術俱是禪宗天師道昆侖派中的高深神通,無論修習哪一樣,都是從入門功夫慢慢打定基礎,一步一步地由淺入深,就算天資橫溢之輩也至少要十年以上的修為才能習得。夏明清以玄通氣禁術為體,倒也能免了這十年的功夫,但相較於這三派法術的真正大威能,大神通,這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頂多算得半毛。

    而至於這玄通氣禁大法的威名,中原江湖上早就有所流傳。希夷老道常在人前使用此法觀摩旁人道術,旁人問起,就說這是他通玄派鎮派大法,見識法術法門越多威力越大,到得精深之處後便能破盡天下萬法。以希夷老道那三腳貓的功夫道術,還有那信口不止開河還要開天的嘴上功夫,連半信半疑者也是寥寥,江湖流傳之間也隻當作是笑談,倒完全沒想到這位劉長老會是真個相信的。

    “師門妙法,自然是精深奧妙,博大神奇的.....”夏明清自然也不好明說其中內情,隻得長歎一聲。“隻可惜貧道修煉日淺,心性浮躁,難得其中真髓,神通威能也隻能發出十分之一二罷了。”

    “這...倒是貧道疏忽了。貧道隻著眼道友恰才所使之法如何圓融如意,卻沒注意到道友功力還淺,若是用以鬥法搏殺,確是難免捉襟見肘。”劉玄應再多看夏明清兩眼,點點頭,道法究竟看不出來,但是精神元氣的深淺,卻是瞞不過這先天高手的眼睛。“如此說來,貧道卻是強人所難了,為一己之事而讓夏道友身涉險境....”

    “不然,此樁難處其實也有解決之法.....”

    “哦?”

    夏明清想了想,長吸了一口氣,說:“那便是劉道長也助我一助,如那張本富校尉一般暫添幾分功力。”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劉玄應聽了馬上連連搖頭。

    “揠苗助長乃是修行大忌,武功道法皆然。若非本來自身領悟苦練所得,強借外力所用,輕則自亂心境再難有寸進,重則傷及元氣根本不進反退。所借力越多反噬越大,貧道對那張本福所用手段乃是迫不得已,而且貧道觀之此人心計頗重,一身武藝卻無仁義坦蕩之心,極易為一己私欲而為非作歹,固才可以此法來壞其武功。夏道友乃是一派掌教,怎可因貧道之托而自損修為?”

    劉玄應這話乃是實話。天下武功道法之進境都是如此,再是天資橫溢之輩,也都必須經過無數的水磨功夫,在重重艱難起伏中才能有所進益。那些江湖傳言吞吃勞麽子天地靈藥,受神秘高人灌輸功力打通任督二脈便能成高手的,不過是些心性浮躁的庸才癡心妄想罷了。便是真有了這般奇遇,長久以往也不見得是好事,如同那些陡然間得了橫財的窮鬼一般,不懂經營運用之道,花個精光之後便連原本吃苦耐勞的本性也沒有了。更何況內氣道力本是自身精氣神打磨累積而生,人之身體各不相同,所練功法也迥異,各自的內勁道力也各自不同,非如金銀外物一般旁人給的便和自己的無異。非是自身元氣,存於丹田經脈中隻會有害無益。

    不過夏明清隻是微微一笑,說:“劉道長卻無須擔心。本派玄通氣禁大法正善於調和別派之道術神通,劉道長隻要酌情為之,當無大礙。”

    劉玄應聽了倒是一怔,訝然道:“哦?竟有此事?隻是聽聞貴派玄通氣禁術練到高深之處能破盡天下萬法,卻不知還有如此神妙。”

    夏明清一笑:“本派修煉證道之途,便是見識天下萬法,互為印證,方知大道所在,此氣禁術正是由此而來。若非如此,貧道哪敢胡亂修煉使用別家道法神通?”

    “原來如此....”劉玄應想想,又皺眉道:“但是鄙派以武入道,乃是走內丹之途,養煉自身精氣神以入道。雖也號稱能以一氣以破萬法,那也是我等結出金丹逆反先天之後,感悟天地至理自然而然所成之境界。所以能助人力者,也隻能是內息真氣助之。貴派大法能調和諸派之法術神通,但是這內息元氣畢竟是存於人生經脈之中……”

    “嗬嗬,劉道長此言差矣。”夏明清一笑搖頭。“武道之道難道便不是道?人身精氣神三寶,難道便不是天地萬物所化生?人之內天地,便不是外之天地所化?本派玄通氣禁大法總綱便有那一句‘天地即我,我即天地’。以劉道長之眼光境界,自當明了此話之理。”

    “這……果是微言大義。”劉玄應緩緩點頭,目光中居然微露欽佩之色。他真武宗所走之途,就是以自身精氣神煉化成丹之後感悟天地,天人合一,以後天之有為而為反照為先天之自然而然,這一句正乃是他境界寫照。“想不到貴派大法如斯神妙,隻憑此句,便已是深得先天之要旨。”

    “便是如此了。有道是萬法歸宗,天下何術何法不是借用天地之力,不是暗合大道?道術神通固然,內家真氣亦同。鄙派不止廣修道法神通,武藝功夫也有修持,所修之氣禁大法自然也能調和內家真氣,劉道長當無慮也。”

    這言辭便給的功夫,夏明清倒很得了希夷老道的真傳,加之玄通氣禁術倒也確實能體會到許多高深道術修為的奧妙,這信口拈來的說辭倒也精深微妙,連劉玄應也深以為然。

    夏明清說著說著又長歎一聲:“隻歎貧道修煉日淺,所得鄙派精髓不過十之一二,所以更欲見天下萬法,以證修道之途。恰才聽了劉道長之言,貧道心中也是大為好奇。這歐羅道法有如此神妙,怎能不親眼見上一見?便是無道長之托,貧道也自當前去,縱有險難也在所不惜。正好便請道長暫借我一臂之力。隻要將那土元辛金丹尋回,既還了那張本福攜帶之情,保了朝廷之顏麵,也取他山之石,見識見識這異邦之道。”

    低頭想了想,劉玄應歎了口氣,終於向夏明清一拱手道:“....如此,那便有勞道友了。”

    “本也是我欲之事,劉道長何須掛齒。”夏明清也一笑拱手。

    ps:最近搞個遊戲的策劃,加上平常的瑣事,有些忙不過來了,更新緩慢些,不過肯定不會太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