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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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井下心,這個名字你們不記得了嗎?”
我以為他們是商量好要開玩笑作弄我,不過從她們那茫然的表情上來看,這顯然隻是我想多了——她們既沒有事前商量過,也不是開玩笑,更沒有理由去做這種事情。
“沒聽過這樣的名字。”
本應是和心住得最近,也是最不應當忘記這一名字的理奈咬著手指思考了一會,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
我說不出話來,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地壓住了,心情一如天空那樣的陰霾而蕭索——他到底是在什麽時候“消失”的?在消失前又承受了什麽樣的“痛苦”?又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會對他下手?和我有關嗎?那時候我到底在做些什麽?
一連竄的自問化為沉重的鎖鏈緊緊地勒住了心髒,叫人喘不過氣來。原本是晴空萬裏的幻想世界一側似乎因此受到影響,在我眼中瞬息間變得陰沉起來,轉為暗紫色的天空中雷蛇起伏,與炙熱的火光交織成令人膽戰心驚的顏色。狂暴的氣流卷起大地的塵埃,將地麵的樹木與生物都卷上天去——正在捕獵食物的泰德將長達十幾公尺的身軀匍匐在地,四爪沒入大地,仿佛要融入地麵中一樣,但卻也很快被一起卷飛了起來,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聲。
我無意放縱這種情勢蔓延,向以太識傳達了指令,很快那種叫人不安的變化就平息了下來,幻想一側的世界恢複平靜。
“折,按你的語氣,難道我們應該認識井下心嗎?”
理奈一直盯著我看,美嘉則陷入思考,三個人裏似乎就隻有她對“井下心”這個名字有著一定的印象——或許是催眠時沒有進入到一定的深度,使得暗示效果沒有達到最好。當然也有可能是其它原因,人的大腦畢竟不是畫布,不可能被精細入微的完全操控,再厲害的催眠技巧也會出現意外。
“沒有,隻是你們想想,要是我們之中有一個人突然消失了,然後所有人都忘記了他,這樣不是會很恐怖嗎?不論是對那個消失的人來說,還是對於忘記他的人來說,都是那麽的可怕。”
我掩飾著自己的情感,使情緒不會表露在臉上。
“折,是在開玩笑嗎?”
理奈輕笑出聲來,不過又點了點頭:”不過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一定是很可怕的。“
“怎麽可能啊,我們記性又沒有這麽差,就算真有一個人忘記了,其它人也不應該會忘記才對。折,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有時候說實話反倒讓人會被人當做是玩笑,美嘉擺著手,對我說的話嗤之以鼻。
“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吧。”
我的心中很是苦楚,卻隻能掛著不經意的笑臉,用輕描淡寫的口吻將這事實稱之為“玩笑”。
兩個女孩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又等了一會,她們丟下一句“我們離開一下”後,就結伴一起走下冰牆——要去哪裏是無需多說的。
在她們走後,牆頭上隻剩下我和真村兩個人。我沒心情說話,因為除了關於心的記憶從其他人腦中消失的事之外,還有另一個問題困擾著我——為什麽這一次,單單隻有我一個人沒有受到催眠?
往日的時候,如果有一個孩子消失,那麽必然在當天夜晚就會有教育委員會的成員登門拜訪。而我在麵對他們時也不敢輕易耍花招,隻能按照他們的方式“被催眠”,之後再通過以前寫下的記錄來突破心理暗示,重新取回記憶。
但是這一次,我能肯定絕沒有人來找過我,幾天前的記錄上也不存在任何與之相關的文字。再結合美嘉她們都已經失憶的情況來看,顯然這一次獨有我是例外的——不,或許還有紗。她就住在我的家裏,如果有人找了她,必然也不可能放過我才對。
但是這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我沉浸在悲痛與思考中,而身旁的真村從剛才開始就隻是盯著我看,卻什麽都沒說,所以這時氣氛顯得十分沉寂,與牆下成群結隊喧鬧嬉戲的人們形成強烈的對比。
“折,你這是怎麽了?”
真村在我身旁看了好一會,伸手過來搭住我的肩膀,將臉湊得很近,近得幾乎要貼在了一起:“今天的折很奇怪,為什麽突然問一個我們都不熟悉的人的名字呢?是心情不好嗎?”
“沒什……真村,你要做什麽!”
我一開始認為他是打算安慰我,打算敷衍過去,但很快就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動作帶著別樣的企圖,下意識地撥開他搭在肩膀上的手,使上一些力氣將他推開。
他秀氣稚嫩地臉上滿是驚訝與不安,舉在空中的手放也不是,舉也不是,一幅驚慌失措的樣子:“我……我隻是想安慰你,媽媽說好朋友之間這樣做,可以變得開心起來。”
“真村,你……”
我正打算斥責,卻很快反應過來這種事情在町裏並不算什麽禁忌,甚至是一種受到鼓勵與默示的行為。於是緩住了話,重新組織了語言,掛起溫和的臉色:“真村,對不起,是我反應有些過敏了。不過我不怎麽喜歡這種事情,而且要做這種事情也不能這麽輕易的選擇一個人,必須是自己喜歡的人才行。不過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雖然我並不是感覺不開心。”
“我知道了。”
真村失落地低下頭,他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難道是紗就可以嗎?”
過於敏銳的聽覺讓我將他的低聲呢喃聽得分外清楚,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好歎息了一聲,轉過頭不去看他——同性之間的交誼在町裏很是平常,這是町裏的價值觀與我個人的價值觀有所差異,從某種程度來說,錯誤的是我。
所以我既不能告訴他這種行為是錯誤的,也不能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向他闡述其它的理由,也隻好默認他對我和紗的關係的揣測。
……
美嘉和理奈還沒回來,紗和靜就先到了。兩人沿著利根川河道一路走來,她們身影都是一樣的嬌小,仿佛被風一吹就能掉進河裏——當然,這隻是因為她們離得還很遠的讓我所形成的錯覺。
我看著她們慢慢地走到兩百公尺外,才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出聲打破了沉默:“真村,紗來了。”
“哦。”
趴在護欄上的真村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看他這幅樣子,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朝著逐漸走近的靜和紗揮起手。
“真村,早安。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
紗和靜一起上到冰牆上,這時紗顯然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樣子,她那被凍得有些發白的小臉上露出令人安心的笑意,月牙般的眼眸不經意地在我身上轉了轉,略微低下頭,卻又自然地朝著我微笑,像是要告訴我“已經沒有關係”了一樣。
那是看似平常,實際上卻格外虛假的笑容,我仍然能察覺到隱藏在她內心中的陰霾,不過以我現在的情況與心情,實在不知道應不應該去追尋紗的問題與煩惱——或者說,更重要的是紗自己的想法。
“白石姐姐,紗,早安。”
真村做出了回應,他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瞞不過任何人,紗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她疑惑不解地看了看無精打采的真村,又歪過頭來用目光向我尋求答案。
而站在紗身旁的靜大有深意地盯著我看了一會,我知道剛才所發生的事或許也沒能瞞過她,隻能歎了口氣,用話題轉移注意力:“美嘉她們去了差不多十幾分鍾了,應該也快要回來了。”
“美嘉她們去哪了?”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去了那個方向吧。”
我朝著西邊盥洗室的方向瞥了一眼,紗理解地點了點頭,正打算說話,靜卻率先開口:“你們等一下打算做什麽?”
“美嘉她們說是要先去把紀念品挑完。”
“那我今天和你們一起。”
靜的話讓我感到有些意外,平常時她理應都和穗子膩在一起,今天卻沒有看到穗子的身影。當我打算將疑惑訴諸言語時,靜直截了當的做出回答:“穗子今天和她家人在一起。折,難道不喜歡我和你們一起玩嗎?”
“不是,不如說非常歡迎。”
我的心中疲憊無比,卻依舊隻能說著違心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