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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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來到冰宮第二層的露台上接受頒獎,在這裏可以更好的看清九根火柱的光景,甚至可以看清作為火柱燃料的冰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矮。不過在底下眾多人的注視下,除了早就身經百戰,見得多了的我以外,大抵沒人有心情去關注冰柱的消融速度。

    “這是獎品,屬於團隊公用。小心拿好,不要摔壞了。”

    頒獎的女性捧著一顆差不多有成年人腦袋那麽大的玻璃球走到我們麵前,叮囑了一句,或許是看我是隊伍裏最高大的一個,於是朝我遞了過來,我剛一接過就被美嘉搶了過去:“折,給我。”

    她一把從我手中撈過與座底連成一體的玻璃球,這叫我著實捏了把冷汗,幸好玻璃球不是實心的,看著雖然大,但實際入手隻有不到兩公斤的分量,否則我真擔心她一不小心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獎品給摔了。

    “這是獎杯,也是團隊共有。”

    女性裝作沒看到美嘉的動作,又將另一個托盤上的金色獎杯塞給我,這次美嘉總算沒伸手過來搶,暫時由我拿在手中。之後我們又分別得到一塊玻璃做成的獎牌,正反兩麵分別鏤刻著我們的作品,以及整座冰城的俯視圖,看起來十分精美,不管是理奈還是紗都愛不釋手,美嘉和真村也不必多說。

    “之後你們的獲獎作品將會被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也就是這座冰宮的屋頂上。”

    一旁模樣和青山詩音有著幾分相似的中年男性向我們說明了一下冰雕的作用,隨後轉過頭來朝著底下町民開口:“讓我們恭喜這幾個孩子,他們有著非常棒的審美以及動手能力,在未來必將成為優秀的人才。”

    簡短的場麵話過後,底下響起既不算熱烈,也不算冷清的掌聲。我在上麵看到了父母的身影,他們正在朝這邊微笑招收,於是我也朝著他們揮了揮手,這使得下麵響起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頒完獎,我們走下冰宮,之後町長衫浦敬又上前說了一些話,最後宣布冰火舞會正式開始。

    “漂亮!”

    美嘉揭開獎品玻璃球上覆蓋的一層薄膜,密封的玻璃球內展露出一座看起來毫無瑕疵,看起來完全是將腳下的冰城等比例縮小後再裝進玻璃球的冰城模型,內部的每一座建築都精細入微,階梯、欄杆這些小細節都清晰可見,甚至還能在中央的冰宮頂上找到我們所雕刻的那座金魚冰雕。

    她將玻璃球高舉搖晃,裏麵頓時飄起細細的“雪花”,飄落下來後,覆蓋在建築物上,仿佛就真的是下了一場洋洋灑灑的大雪,將本就晶瑩剔透的冰城裝點成炫目的銀白色。

    “讓我看看!”

    早季和理奈都湊了過去,幾個男孩也滿是好奇,不過不敢和異性湊得太近,隻好踮著腳尖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我借助已經超出優秀水平,抵達了超人水平的視力將將玻璃球內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暗中讚歎於咒力的奇妙以及鏑木肆星那高超的技藝,這樣的玻璃球如果放在千年前,隻怕會成為聲名赫赫的珍寶級藝術品吧。

    “真是讓人羨慕呢……”

    看過了玻璃球,青山詩音在我耳邊拖長了聲調,好像沒拿到獎是我的錯一樣。她的弟弟青山律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勸慰:“姐姐,要不然我把你送給我的那個還給你,你就不要不開心了。”

    “小律,那個我已經送給你了,姐姐可不能搶自己弟弟的東西哦。而且那個原本是爸爸送給我的,這樣輕輕鬆鬆就到手的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我想要的東西,一定都是要自己親手獲得的才行。更何況這一屆的可是鏑木先生製造的,意義和水平跟以往的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青山詩音摸了摸青山律的腦袋,充分的體現出了作為姐姐的姿態。律露出溫馴的綿羊般的笑臉:“姐姐真好。”

    “那當然,小律可是我最珍貴的弟弟哦。”

    青山詩音一把將自己的弟弟抱入懷中,溺愛的用臉磨蹭著律的臉頰,不過很快又停止了這樣的舉動,歉意地朝自己的弟弟道歉:“對不起,律太可愛了,偶爾也會忍不住想做些更加親昵一些的舉動。“

    “沒關係的。”

    律臉頰紅紅的,柔軟的樣子顯得格外討人喜歡。

    這姐弟間友睦的一幕倒讓我有些羨慕起來,這種姐弟關係比起我和靜的關係要正常得多,要是靜也能學學青山一樣該有多好——當然,太過親昵的舉動適可而止就好了。

    “他們姐弟的感情很好呢。”

    紗捧著我遞給她的獎杯,緊緊地抱在懷裏,望著姐弟兩人的眼眸撲閃撲閃的。我笑了笑:“是很好。不過等過幾年,你的妹妹長大一些,你們姐妹的感情也會很好的。”

    “恩。”

    似乎是沉浸在對幾年後的美好想象中,紗露出了恬淡的微笑。

    “妹妹嗎?”

    看完了玻璃球,真理亞走過來時聽到我和紗的交談,一雙眼睛也同樣變得閃閃發光:“這麽說來我也有妹妹了,雖然是從妹(いとこ),但是她也會叫我姐姐對吧?折哥,對吧?”

    “對。”

    對以前是家中獨生子,如今雖然有著姐姐,但卻沒有弟妹的我來說,那種擁有弟弟和妹妹的情感是難以體會的。不過倒也不是全然無法理解,畢竟以前也接觸過不少多出弟弟妹妹時的心情不安的獨生子女,他們對此所抱有的心態大抵不是單單隻從高興這方麵就能詮釋的,而是有著更多複雜的心理活動與思考,同時自我定位也會產生偏移——總而言之,紗和真理亞大概都屬於那種能夠坦然麵對自己內心的孩子。

    “真好呀。”

    真理亞歪著頭想了一下,視線在我和紗身上轉來轉去:“說起來,折哥,你覺得我應該要求你做什麽好呢?”

    “真理亞,不許胡鬧哦,會給折添麻煩的。”

    紗輕聲嗬斥了真理亞,這倒讓我有些意外,看不出紗那秀氣的性格中居然有著這種屬於姐姐的威嚴。不過有威嚴是一回事,能不能嚇住人又是另一回事。

    真理亞吐了吐舌頭,朝紗露出狹促的笑臉:“難道紗姐姐要放棄掉早上那個要求嗎?願賭服輸,折哥不會耍賴吧?”

    “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都會遵守。”

    我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雖然沒有耍賴的打算,不過真要有人提出過於惡作劇的要求,當然也不可能任何要求都屈從。

    “那我想要你邀請靜姐姐去跳情侶舞,這個要求不過分吧?隻要邀請就可以哦。”

    真理亞笑眯眯地指了指一根火柱下方正在翩翩起舞的幾對男女,他們所跳的舞步不是社交舞那種麵對麵的舞步,而是采用另一種較為簡單的方式——女性背對著男性,同時將左手伸過肩頭托著男性的左手,右手則自然的朝右側伸出,搭在男性舉起的右手上,這樣恰好男女都是一手撐一手扶的平衡狀態。

    在具體的腳步上也並不複雜,隻是隨著音樂節奏維持著一進一退的步驟。當然,還有著一定的旋轉動作,但也說不上激烈,從動作上來看顯得很是閑適輕鬆。

    這種舞步我在以前也曾看到過,在千年前被這片土地上的國家稱為土風舞或是集體舞,一般是在青年與學生中較為流行,由男性引導,然後在繞著篝火一到兩圈,或是一支曲子之後,女伴就會進行交換。不過到了現在,女伴交換的步驟已經被剔除了,從集體舞的形式過渡到雙人舞的形式。

    “不算過分,不過……算了,就這樣吧。”

    我想了想,覺得並不算是過分的要求,於是轉頭看向紗:“紗,可以和我去跳舞嗎?”

    “誒……”

    紗吃了一驚,看了看真理亞,又看了看我,然後雙頰像著了火一樣,一下子染上了玫瑰般的色澤。一旁的美嘉將玻璃球給了真村,抱著雙臂,不悅地瞪了真理亞一眼。而青山詩音則是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滿臉疑惑,顯然是不明白為什麽場麵的氣氛一下就變得異樣了起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紗羞怯地低下了頭,但還是“恩”地點了下頭,將抱著獎杯的右手伸到我的麵前。

    “獎杯先給美嘉吧。”

    我提醒了一句,她這才恍然大悟,將獎杯遞給滿臉都寫著“不高興”的美嘉:“美嘉,可以幫忙拿一下嗎?”

    “知道了啦。”

    美嘉嘟噥了一句,撇著嘴接過獎杯,又轉身一把從發呆的真村手裏搶過玻璃球,塞進獎杯裏放著:“總之都是我的,不給你們了。”

    “謝謝。”

    小聲的道了謝,紗再次走過來,羞紅著臉將手遞了過來。這時候罪魁禍首真理亞終於忍不住“撲哧”的笑出了聲,我瞥了她一眼,搖搖頭,然後伸出右手牽住紗的手掌,那手一如既往的纖細,即使隔著手套也能感到一種柔軟的觸感——當然,也可能是錯覺。

    我抑製住內心中異樣的感覺,拉著紗走向第七根火柱,在那裏已經有好幾對看起來像伴侶的人正牽著手,有男性和女性、有女性和女性、當然也有男性和男性。他們都跟隨著輕柔的音樂邁著不疾不徐的舞步,不時低聲交談著,看起來不像是跳舞,倒像是借由跳舞的氛圍說些情話。

    看到我們走來,後方的一對年輕女性朝我們善意的點了點頭,慢下腳步,騰出一個身位來。我略微有些尷尬的朝著她們笑了笑,將左手搭在紗舉在肩頭左手掌心上,同時用右手托住她伸出的右手,再調整了一下姿態,等到看起來像模像樣了,就學著其他人的動作向前邁了一步。

    由於沒有互相練習過,第一步就踩到了紗的腳跟,她“呀”地驚呼了一聲,這才發覺已經開始了,慌亂的開始前進,但腳下像是發軟一樣的歪了一下,於是身體就踉蹌的向前傾倒,幸好被我拉住,才沒有摔倒在地。

    站穩來後,為了不阻礙其它人的動作,我們慌忙往前走了幾步,好在這並沒有引起什麽笑聲——伴隨著音樂進入合奏部分,越來越多的人們加入跳舞的隊伍之中,分別圍繞著九根火柱以逆時針的方向起舞。眾多的參與者中不乏初學者,所以自然也沒有多少人會盯著我們兩個看。

    “折,由我先邁腳,然後你才跟上。”

    重新調整好了姿態,紗觀察了一下其他人,朝我叮囑起來:“不要急,動作慢一些。我會好好的引導你的。”

    這時在火光的映照下,我從後麵注視著紗的側臉,發覺她的臉色已經不再緋紅,也沒有局促的神情,反而顯得從容而鎮定,翹起的唇角甚至給人以充滿餘暇的感覺,就像在一瞬間換了一個人一樣。

    “六識……小姐?”

    莫名而來的熟悉感促使著我發出探究的詢問,但是並沒有引起她的絲毫表情變化,她隻是斜過眼眸來,臉上掛起似乎是愉悅,又似乎是戲弄的微笑:“跟著我的動作。”

    沒有回答,雖然沒有確認,但也沒有否認。

    彷如墜入深淵,我閉上了嘴,背部傳來一陣戰栗的酥麻感,身不由己的被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女孩牽動著身體,像牽了線的木偶般往前移動。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停頓,後退一步,再往前一步……

    重複四次,再次往前移動。同時,我的內心也隨著動作一起往下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