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無衣(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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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魂陣套上護靈陣, 是查驗神魂所用的。修士的神魂乃是禦劍、修煉的關鍵,傳說上古時期的仙者,可以練到神魂離體。神魂脫離肉身, 化神而去, 便是飛升成仙了。

    如今的修士自然是做不到的, 神魂也非常脆弱, 必須要完全信賴布陣之人,才能讓其查看。

    “你爹小時候見風就咳嗽,每年冬天, 你爺爺都會把他送到南域, ”朱星離在陣腳放上鹿璃,不緊不慢地說著些不找邊際的話, “那年我掉進火炎穀, 是他進去把我背出來的。”

    溫和幽藍的光掠陣而起, 將坐在陣中的沈樓完全包圍。這些事沈樓以前從未聽說過,透過陣光看朱星離,額間的鹿璃璀璨如星, “侄兒明白, 您盡管查看便是。”

    色澤淺淡的神魂透體而出,在護靈陣的作用下平靜安然,沒有絲毫的逸散。林信屏息凝神, 緊緊盯著沈樓的神魂, 緩緩攥緊了身下的坐墊。

    這根本不像是少年人的神魂, 好似被什麽東西給鋸開了一般,千瘡百孔,殘破不堪。

    朱星離看了一眼,便立時收陣。

    剛剛回魂,沈樓還在昏睡,毫無防備地向後軟倒,被林信眼疾手快地接住,靠到自己懷裏。

    “哎,可憐可憐,”朱星離搖頭,他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孩子,怕是時時都在忍痛。”

    “能治嗎?”林信的聲音有些啞,對於魂魄的理解,他其實比師父更在行。

    這種狀況的神魂,最好的治療辦法就是不要禦劍、不用靈力,像凡人一樣活著。因為每一次過度使用,都會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且隨著沈樓自身靈力的增加,殘破的神魂會難以負重,最後的結果就是神魂潰散、撒手人寰。

    朱星離搖了搖頭,見沈樓睜開眼,便道:“等我回南域,找找上古遺冊,或許還有辦法。”

    信兒的劍要鑄,世子的病要看,得早點回趟家才是。

    打發了沈樓去休息,林信獨自走到放置蠱雕的院落,發狠把蠱雕腦袋上的毛拔了個幹淨,而後狠狠地摜到地上。他實在是太大意了,六年前就看出沈樓身體有恙,卻一直沒重視,不知道查驗一下他的神魂。

    林信隻做過滅魂,沒做過補魂的事,要怎麽治療沈樓,他也是兩眼一抹黑。

    “一定會有辦法的。”林信撿起光禿禿的蠱雕腦袋,自言自語。他重生之後,魂魄也很虛弱,為了讓自己康健起來,這幾年吸了不少修士的魂力。

    俗語說,吃什麽補什麽,或許可以試試以魂養魂。

    就地畫了個陣,敲碎蠱雕的腦殼,聚集於天靈蓋裏未及消化的殘魂呼啦啦奔湧而出,又被陣法固定住。有凡人魂,也有修士魂。凡人的魂魄比較脆弱,作用不大,修士的魂是神魂,富有靈氣。

    盤膝而坐,將靈力聚於指尖,抽絲剝繭般地一點一點將這些雜亂的魂剝離開來。

    夜深人靜,林信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在沈樓耳邊吹氣,“世子,世子?”

    沈樓睡得很沉,絲毫沒有轉醒的意思。林信放下心來,掏出一直用靈力護著的一點點神魂,單手輕撫在沈樓的天靈蓋上。因為不知道這辦法是否管用,他也不敢給沈樓補太多。

    螢火般的光點沒頂而入,林信握著沈樓的脈腕,緊張地觀察他的狀況。

    “唔……”沈樓突然痛哼一聲,平靜的夢境似被什麽東西闖入了。

    小鎮裏的過客,官道上的陣陣馬蹄,陌生的女人笑臉,蠱雕黑洞洞的大嘴……沈樓知道這是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想要把這東西扔出去,抗拒使得來自神魂的疼痛越發劇烈。忽而聽到林信的聲音,似遠似近不知從何處傳來:“別怕,試試讓他們融合。”

    於此同時,一雙柔軟溫暖的手撫上了他的胸膛。

    夢中的景象倏然變換,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漸漸消散。滿眼紅綃,煙霧嫋嫋,耳邊似有流水聲。這裏,是割鹿侯的封地,那間他怎麽走都走不出去的宮室。

    “玄王殿下看夠了嗎?我這一身皮肉,殿下可還滿意?”林信拆了發冠,脫了內衫,隻穿著一件半透明的薄紗外衫,跨坐在他腰腹間。

    “不知羞恥!”沈樓使勁掙動,雙手被鎖鏈扣在床頭,動彈不得。

    “嗬嗬,這就算不知羞恥了?我還有更羞恥的事要對你做呢。”林信笑得肆意,那雙深藍色的眸子似乎比平日更藍了些,透著幾分妖異。

    偏頭躲過林信的親吻,沈樓試圖運轉靈脈。

    時輕時重的揉捏自脖頸處開始,一寸一寸地掃過,身體仿佛被什麽東西點燃了,隨著林信的手指越燒越旺,逐漸把理智分燒成灰。

    “沈清闕,你不想要我嗎?”林信額間冒汗,似是疼痛,似是歡愉。

    沈樓雙目赤紅,忽覺手腕一輕……

    這人是怎麽了?被夢魘著了?

    林信見沈樓滿頭是汗,似乎很熱的樣子,不放心地摸摸他的胸口,想渡些靈力給他。正在這時,沈樓突然睜開了眼。

    “這都是你自找的!”沈樓咬牙切齒地說著,忽然翻身,將林信狠狠地壓在了身下。

    “啊!”林信吃了一驚,未及反應,就被沈樓扯開了內衫,“世子,你怎麽了?唔……”

    脖子冷不防被咬了一口,林信悶哼一聲,意識到沈樓可能是被那些殘魂裏的記憶影響了。莫不是吸了個采花賊的魂吧?

    忽覺有趣,林信做出一副柔弱無助的樣子,哭喊道:“世子,不要!”

    夢境與現實一瞬間的重疊,讓沈樓有些分辨不清,虛弱的神魂無法幫他迅速找回理智,直到聽到了林信的驚呼聲。

    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比夢境裏年輕了不少的林信,正被他按在錦被間,滿眼驚恐。一桶涼水從頭頂澆下來,沈樓停頓了片刻,如同被燙到一般,迅速放開了林信。

    林信拉起內衫,蜷縮到一邊,深吸一口氣把眼睛憋紅,低著頭不說話。

    沈樓尷尬地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屋內靜默下來,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劈啪聲。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林信做出一副忍辱負重還要堅持給人遞台階的君子模樣,小聲問沈樓。

    沈樓搖了搖頭,抬手扶額。腦袋裏的疼痛比睡前好受了不少,然而麵對如今的狀況,他倒是寧願頭更疼點,所幸昏過去的好。“對不起,我方才入了幻境,一時迷亂。並非有意要冒犯你。”

    “你在幻境裏看見誰了?”林信微微眯起眼。

    沈樓抬眼看他,“沒誰,方才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點了蠟燭?”

    正演得高興,冷不防被這麽一問,林信頓了一下才道:“我見你睡得不安穩,出了一頭汗,就想把你叫醒……”帶著點鼻音的話,配上那縮成一團的身子,說不出的委屈可憐。

    看著林信紅了一圈的眼眶,沈樓有些不知所措,“信信,我……”

    “別叫我信信!”林信打斷了沈樓的話,這個稱謂是剪重自創的,每每聽到都惹他起一身雞皮疙瘩。

    沈樓氣息微滯,原本就色澤淺淡的薄唇,漸漸失了血色。

    見沈樓臉色變得這般難看,林信咂咂嘴,暗道自己是不是玩過了。

    “大家都是男人,方才的事,你也不必太在意。”林信揉揉眼睛,展開身體,往沈樓身邊挪了挪,表示自己不害怕了。

    沈樓指尖微顫,垂目看著林信攥著被麵的手。

    若是前世的林信,遇到這狀況隻怕會狠狠嘲笑他一番。

    ……

    嘖嘖,你這偽君子的麵具終於戴不住了,分明是個色中餓鬼,裝什麽清高?

    沈清闕,嘶,對我好點。

    ……

    眼前的林信可憐可愛,但那個肆意妄為、豔若驕陽的林不負卻已經不在了。

    沈樓也不知自己在糾結什麽,苦笑道:“不叫信信,那我叫你什麽?”

    “啊?”沒料想這人還沉浸在上一個話題裏,林信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還沒有取字,可有小名?”沈樓抬眼看他。

    這還是沈樓兩輩子第一次問他小名,林信莫名的心中一熱,暗道這世子爺不會是因為咬了一口就要對他負責任吧?那可真是賺大了,毫不猶豫道:“小時候,我娘叫我遲諾。”

    “遲諾。”沈樓低聲咀嚼這個名字,這麽規整的詞,還真不像個小名。

    “世子爺,你剛才咬我一口,讓我咬回來這件事就算扯平了,行不行?”林信呲著一口白牙,湊到沈樓的頸窩裏,渾然忘了自己方才還是個瑟瑟發抖的苦情小菜白。

    “你以後,也不要再叫我世子了。”沈樓微微偏頭,方便他咬。

    “好啊,那我以後叫你清闕如何?”林信張嘴,叼住了沈樓的一小塊頸肉。

    沈樓突然顫抖了一下,啞聲道:“你怎知,我的表字。”

    銅鏡裏的景象逐漸變成了正向,鏡中的人臉倏然消失。將鏡子挪到棺材附近,尋到不遊魂,但能看到屍體上未曾離體的魄。凡人死去,則魂魄分離,魂升天,魄隨肉體入地。

    三具屍體五官完好,皮囊沒有塌陷,“魂沒了,魄還在。活不過來了,但還能投胎。”

    “令郎是在哪裏找到的?”朱星離問了三人出事地方,沒有多做停留,便帶著徒弟們入山去尋。

    采藥的山,在鎮東三十裏處。懸崖峭壁,怪石嶙峋,古木高樹遮天蔽日。朱星離尋了塊平地,拿出一盒朱砂,一根玉筆,開始布陣。

    “師父,真的是吞魂蠱雕嗎?”剪重尋了片藥草葉包住受傷的手指。

    山中寂靜無聲,暮春時節,卻沒有鳥叫蟲鳴,隻有山風拂過樹梢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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