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走什麽？就在觀中用些素食吧。”衝真試探著挽留道。

    “素食？您叫佶弟做一隻兔子嗎？還是叫我出家做和尚以便陪您呀？”“自作多情！”“有情才會‘自作多情’，無情隻會‘處處冷酷’。”“離用餐還有一會兒，我想知道你還對《寒窯賦》哪些句子著迷？”

    一聽《寒窯賦》，趙佶嚇傻了，他摸了摸衣兜，糟了，那張紙已經被剛才肆意奔湧的汗水浸濕了，他硬著頭皮取出，連他自己也不好意思瞧了。

    “這是我在附近撿到的，您看是您的嗎？”

    衝真哪裏還敢含糊，一看，自己為何這般粗心，將佛印大哥的心血付之東流，自己太粗心了，才讓我，還有這個冒失的佶弟，暴殄了一回天物，造孽呀，造孽！

    她謝過趙佶，又吩咐道：“算了，毀則毀也，幸虧我已將之記誦於心，你拿回去，好好壓壓平整，還可以使用的。”

    趙佶表麵答應，實際在心裏極為不情願，怒道：“你弄的這個爛攤子，竟然叫我來收拾，是何道理？一張破紙，何須本公子珍惜?我隻需要到皇兄麵前知會一聲，那本印著《寒窯賦》的詩書不就立即唾手可得了嗎？”

    衝真認為趙佶可能喜歡道家音樂，既然沒有好酒好菜款待這位公子，以美樂慰之也不啻於一件美好事情，就吩咐樂師們準備演奏一段《道情》。見皇嫂總是悶悶不樂的，就尋思著如何讓她振作一些，喚道：“嫂嫂，能否請您還有整個道觀裏的高人一起來演唱這首優雅麗歌呢？你們好久不曾唱歌了吧？”

    “能與仁愛之心待人接物，已經接近於道了，佶弟真有你的！”“還真是呢，成天做法事，敲鍾誦經，怎麽不曾想到還可以高聲唱歌呢？”“這位公子，也是一位高人呢！”好不熱鬧！

    於是，大夥邊學邊唱，互為師徒，不多時就學會了這首仙聲美韻：此時，衝真已經牢牢的記住了它的唱詞：“白雲黃鶴道人家，一琴一劍一杯茶。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染紅塵桃李花。常世人家笑哈哈，周遊四海你為啥。苦極愛盡修正道，不染人間桃李花。常世人間笑哈哈，爭名奪利你為啥。不如回頭悟大道，無憂無慮神仙家。清靜無為是吾家，不染凡塵道根紮。訪求名師修正道，蟠桃會上赴龍華。”

    “佶弟，你能現場編一句模仿《道情》的好詞嗎？”

    “常世人間笑哈哈，吃喝玩樂在皇家。”趙佶倒也才思敏捷，立即將這句詞唱出來了，惹得眾人送來一片歡笑，紛紛讚道：“這位宮裏的才俊真不簡單，竟然可以將唱詞信手拈來，信口唱來。

    “該仙道了！該仙道了！”大家同時起哄道。

    “來就來，晨鍾暮鼓道人家，一柴一藥一仙家。時時處處皆悟道，且憂且慮笨到家。”

    四周早已響起一陣熱烈友好的掌聲和歡呼聲，菩提讚道：“仙道可謂‘大巧若拙’‘大辯若訥’。”

    該吃飯了。這幾日，衝真一下子迷上了幾首道家音樂《神仙會》、《三清勝境》、《清韻》、《水落音》和《水之柔》。她覺得《水之柔》適合就餐時欣賞，就請樂師在此時為大家演奏。

    趙佶一見這些素食就煩，但是、他不得不耐著性子吃完這頓午餐，還將它們一一想象成葷菜才吃飽了呢。不過，他倒是十分喜歡這首《水之柔》，仿佛置身於山林，偶遇幾線滴答滴答的山泉水，順著堅硬的石頭，往下滴，往下滴，滴入石縫之間的細細窄窄的深澗，時而又仿佛置身於秋冬的清溪，溪水蜿蜒向前，謔謔地唱著歌兒，流淌流淌……

    見趙佶痛苦之態，衝真很看不下去。吃罷飯，就立即送他離開了，邊走邊道：“佶弟，在哪坡就該唱哪歌，偶爾吃些素食，可以讓腸道更潔淨，平添幾分道歌似的《清韻》。”

    “佶弟就要下山了，讓我再與您談一下那幾句辭賦吧，一想到將來我‘俊秀郎君，反配粗醜之婦。’我就嫉妒皇兄，他自己一表人才不說，還遇到個最美最嫻淑的姬妾，而我，也許一輩子也遇不到您這樣完美的娥眉。‘青春美女，卻招愚蠢之夫。’幸虧皇兄不是愚蠢之夫，否則，我絕對不會對您放手的，我一輩子也學不會出家人的‘放下’，幹嘛放下，放下，就意味著永遠失去了，我於心何甘呢？”

    “難道接著你就要為貧道背誦‘滿院宮娥，運退反為妓妾。’”衝真已是憤怒了三分。

    “嗯，還有一句叫做‘風流**，時來配做夫人。’”

    “大膽狂徒，竟然在道門勝地大談特嚼這些汙穢之詞，該當何罪？你說！”衝真生氣極了，吼道。

    “皇嫂，對不起，我本來想說‘萬歲寵妃，時乖淪為坤道。’以此來安慰安慰您呢，沒想到讓您發火了。”趙佶懵了。

    “你知道蹴鞠是怎樣走路的嗎？”“不知道，像你一樣，滾著向前，貧道流落至此，實在冤枉，你竟然如此滿嘴跑馬落井下石，絲毫不顧及我的顏麵與感受，居心何在？道心看來，今生我們隻能橋歸橋路歸路了，你保重吧！”

    嚇得趙佶連滾帶爬地躲開了，他猛然撿起藏於草叢的拐杖，正欲離去。

    衝著他高聲規勸道：“佶弟，小心點，別摔著了，對山中的一草一木要愛護，長存慈悲之心。知道嗎？它們，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善良無私的萬千施主，隻要你今天劈了它們，貧道一定要讓你今晚做夠噩夢，不信，盡管一試！”

    本來，趙佶已經又羞又恨又後悔了，他本來想揮舞著鳳頭拐杖，拚命地擊打道旁棵棵大樹與招搖的蓬蓬青草，沒想到這個妖後，今兒又成了一個妖道，連本公子想什麽怨什麽全知道。

    想罷，他害怕極了，頭也不回地下山了，盤算道：“如此妖女，不要也罷，否則，我恐怕隨時被她暗算，性命難保也。不過，近幾日，開封傳言說‘得此女，得天下。’到底是真是假呢？”

    一路上，仿佛有人在跟著，不禁嚇得汗毛倒豎，拖著拐杖，飛也似的一路衝向“醉蓬萊”。